第六百一十一章:千萬恨
雖然是被武則天看穿,可是韋氏並不驚慌。
事實上,在這個宮裡,當太子李重俊倒向她的時候,她已經佔據了完全的主動。
天下人都知道,武則天已經病重,這一點,至少李重俊已經證實,你可以不相信韋家,難道連太子都不信任嗎?
既然如此,那麼武則天是不是被毒死,又有什麼分別呢?
任何形式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天下人眼裡,武則天已經危在旦夕,行將就木。
所以韋后冷笑,她嘲弄的看著武則天:「儘管你千算萬算,儘管你機關算盡,儘管本宮一切的陰謀詭計,在你眼中都無所遁形,可是這又如何呢,母后,其實……臣妾挺同情你的,一個人,若是做傻子,未嘗不是好事,因為人若是懵懂無知,至少能活一日,還能開心一日。」
武則天突然反問:「誠如朕的那個痴兒嗎?」
痴兒,自然是指李顯。
韋后倒也一點都不避諱:「不錯,陛下固然愚鈍,可是活的卻比母后開心了許多,至少……明知要死的人,卻發現自己即便洞若燭火,可是無論任何手段,也必死無疑,這豈不是可悲?」
「上皇這是自己要回長安,自己要到這宮中來,這宮中……本宮的人已經將這裡圍的水泄不通,既然陛下不願意吃太子的葯,那麼,本宮賜陛下三尺白綾,也沒什麼分別,陛下,本宮今日,就是來送你上路的,等你到了泉下,假若見到了懿德太子,不妨就代本宮傳一句話……」
武則天幽幽看她,她臉上只是不屑於顧的笑容。
這個笑容,讓韋后很是惱火。
武則天嘆口氣:「只可惜,雖然這是舉手之勞,朕……只怕卻幫不上,因為……朕依然還會在陽世,倒是讓你失望了。」
韋后獰笑:「事到如今,你還以為你有活路嗎?本宮只需一聲號令,便可讓你……讓你……」
「讓朕如何?」武則天嗤之以鼻:「你們以為,朕既然看透了你們,就沒有求生之法,你們以為,外頭那些個禁衛,就能奈何的了朕?哎……你錯了,殺人誅心,用禁衛去殺人,那是蠢人做的事,用口舌來誅心,更是可笑。」
一旁的韋承慶感覺有一絲絲的不妙。
他看到了武則天過於自信的笑容,而這笑容的背後,卻不知潛藏著什麼。
他開始不安起來,不斷的在開始想,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
他一遍遍的開始整理自己的思路。
武則天病重,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宮裡也已經封鎖起來,武則天不可能與外界接觸,而宮中的禁衛,都是韋家心腹中的心腹,這些人的忠心也完全可以保證。
那麼……還有什麼問題呢?即便是太子那邊,太子也已經為韋家背了書,已經向天下人宣告,武則天已經病重,這麼說來,即便現在對武則天動手,將她殺了,而後以重病駕崩的名義發喪,似乎沒有什麼不妥。
問題出在哪裡……
難道……這只是武則天的虛張聲勢?
只是虛張聲勢嗎?這樣虛張聲勢有什麼意義?至多,也就是讓韋后和自己生出一點忌憚罷了,可是用不了片刻,等他們反應過來,武則天依然還是必死無可。
這……不對勁啊。
韋承慶確實感覺到不對勁,偏偏……卻又沒有頭緒。
他看到韋后與武則天的口舌之爭還在繼續,心裡卻只是苦笑,事到如今,逞口舌之快又有什麼用。
他分明看到的是,武則天好整以暇,似乎一丁點都沒有什麼後顧之憂,反而是在戲耍韋后,她到底憑仗著什麼呢?
韋承慶知道,今日的韋氏,有些不聰明……但是他能理解這個感受,須知……韋后已經隱忍了太久太久,正因為壓抑的過了頭,今日終於可以率性的面對武則天,這才使她百感交集,早已失去了理性。
韋承慶的頭腦,卻是無比的清明,他依舊還在想,問題出現在哪裡。
猛地……他心裡咯噔了一下,從進入這裡,他就一直疏忽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而現在,他終於意識到問題出自哪裡了。
他不由駭然,而後突然道:「太子殿下與溫王殿下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
太子殿下自然不必說,既然武則天病重,作為孫兒,父皇又不在宮中,他必須得在武則天的病榻前伺候的。而溫王李重茂乃是陛下的第四子,也是武則天的孫子,這個時候,也該在這裡。
這兩個皇子,一直都在宮中,可是現在……為何韋后回來,也不見他們的蹤影。
即便他們照顧武則天累了乏了,在隔壁的殿里休息,可是聽到了外頭這樣大的陣仗,為何……卻是連面都不露。
難道他們不知道,韋后已經來了,難道他們不知……他們的母后……
韋承慶面色慘然,他幾乎有些站不住了,差一點一屁股跌坐下去。
因為這個時候,他想到了一個最壞的可能,而後……他恐懼的看著武則天。
韋承慶在韋家屬於後輩,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武則天的陰影,並沒有影響到他,他不似韋后那樣,對曾經的那個武則天心有餘悸,對於這個女人,並不覺得有多可怕。
可是……現在他卻是像見了鬼一樣,而後……他渾身開始顫抖起來。
大殿之中,瞬間的安靜了下來。
落針可聞。
三個人各自轉動著眼睛。
韋承慶的目中,只剩下了無以倫比的恐懼。
而韋后的眼眸卻有些獃滯,當韋承慶喊出一句,太子和溫王去了哪裡時,她只是一閃神,立即意識到了一切。
武則天只是在笑,她的笑在另外兩個人眼裡尤為可怖,即便這個笑容是如沐春風,即便這個笑容掛在武則天的臉上,竟有一絲絲少女才有的甜美。
可是……一股寒氣,卻是自韋后和韋承慶的后脊升上來。
他們死了!
他們一定死了。
趁著兩個人入宮伺候,武則天有太多太多的機會動手。
這紫微宮裡,雖然隔絕了外界的消息,雖然被韋氏的人團團圍住,可是畢竟,絕大多數都是武則天身邊的人,而兩個皇子到這裡來噓寒問暖,是不可能帶著隨從的,武則天不需要大動干戈,只需要在他們的茶水裡下一些葯,就可以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死了……
韋后的瞳孔收縮。
韋承慶終於還是沒有站穩,他一屁股的跌坐在了地上,他們死了……這是最壞的結局。
萬萬想不到,武則天會動手,也萬萬想不到,她這樣的堅決。
這二人,可都是她的孫兒啊,是她的骨肉,是她的嫡親孫兒。
而最恐怖的,還不是兩個皇子的死。
兩個皇子而已,又不是韋氏所出,死了也就死了,甚至韋家求之不得,可是現在這個時候,這二人是絕不能死的。
在天下人眼裡,兩個皇子,都是武則天的孫兒,就在一個月前,武則天抵達長安的時候,這些孫兒們還去迎駕,祖孫幾人,其樂融融,天下誰人不知,這幾個皇子,是投靠了武則天來自保,莫說是尋常的百姓,就算是那些******們,依然還自以為是的認為,保護皇子的,乃是武則天,是他們的祖母。
既然如此,死在宮中的兩個皇子,有誰認為,這是武則天所殺?
不會有人這樣認為,因為天下人只知道,韋氏之心,路人皆知;他們也知道,韋氏曾妄圖毒害天子,曾想過殺死武則天,他們想要謀朝篡位,而三個皇子,都不是韋氏所出,他們都不是韋氏的骨血,不是親生骨肉,韋氏平時對待他們,本就冷淡,現在二皇子突然跑去了洛陽,誰能保證,這不是韋氏為了泄憤,又或者是,為了謀朝篡位,而要置兩個皇子於死地呢。
李氏皇子,乃是許多人最後的一絲希望,
有人卑躬屈膝,有人默默的忍受,都是因為……還有這一份希望在,都是因為……他們自認為,只要太子和皇子在,他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爭取,可是現在……他們死了。
死了……
韋承慶欲哭無淚,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消息一出,那些******們,會立即採取一切行動,意味著滿朝的文武,都會開始人人自危,意味著某些都督,會開始變得不安分,更是意味著,洛陽的那位二皇子,成為了碩果僅存的最後一個皇子,那個在洛陽厲兵秣馬的秦少游,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舉起義旗,討伐韋家。
意味著從現在起,韋家的人心,已經喪盡,即便是某一些韋家的門生故吏,現在也開始要搖擺起來。
天下人……都會是韋家的敵人。
韋氏已經勃然大怒。
她也想明白了,可正因為想明白,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騰地自內心深處升騰上來,她又輸了,輸的很慘,本來以為可以揚眉吐氣,本來以為可以報這殺子之仇,可是萬萬想不到,眼前這個惡婦,居然……
她突然厲聲道:「你這妖婦,本宮和你拼了。」她已經顧不得什麼體面了,也已經開始不計較任何的後果,她從自己的髮髻上取出了一枚金釵,握在手裡,不顧一切的要往武則天衝去。
而武則天,只是長身而立,面上帶著微笑,她沒有動彈一分,只是這樣看著暴跳如雷的韋氏。
韋承慶猛地意識到什麼,他不顧一切的沖向韋氏,攔腰將韋氏抱住,韋氏拚命的在他懷裡掙扎,韋承慶大吼:「娘娘……娘娘……娘娘息怒啊……娘娘不可如此,娘娘……若如此……則韋家死無葬身之地……不能殺……不能殺……娘娘……娘娘不可……」
韋氏暴怒,金釵狠狠的扎在韋承慶的身上。
韋承慶身上一道道口子鮮血滴淌,卻依然還是不顧一切的不肯放手,他大叫:「娘娘……韋家……已經成了眾矢之的,這時候……若是讓這妖婦死了,那秦少游,還會有顧忌嗎?各鎮的諸侯,還有滿朝的文武……他們……他們都是會吃人的啊……娘娘……請以大局為重,現在……不能讓她死,萬萬不能……太子殿下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他和一死,誰來告訴天下人,這妖婦不是病死的?再死一個,天下人只會更加確認,咱們韋家是要斬草除根,不但殺了兩個皇子,便是連上皇,也不能倖免,娘娘……不可如此……」
「放開,放開……讓我殺了這個妖婦……哈哈……一起死罷,最壞……不過是一起去死罷了……」
「娘娘……娘娘還有許多的公主,娘娘……咱們韋家……還有三百餘口人……難道每一個………都要陪娘娘去死嗎?娘娘……大局為重……」
「哈哈……哈哈……」韋氏惡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在韋承慶的臉上,她手中的金釵已經落地,她萬分鄙視的看著韋承慶,咬牙切齒:「本宮恨透了你,也恨透了你的韋家,你們這些人……連婦人都不如……可笑……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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