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巾幗奇女
中堂不在家,既沒有人管又沒事兒,下人們還能不得瘋且瘋,各人瘋各人的,杜毅一大早就泡在了「八大胡同」,這一泡泡出了禍事!
杜毅是常客,誰也知道他的身份,儘管是敲門震天價響,把人從睡夢中吵醒給他開門,還得沖他賠笑臉。
杜毅連招呼都沒打一個,大搖大擺的進了門,過院子,走畫廊,拐個彎兒又過了一重門到了一間屋前!
推開門進了屋,屋裡香噴噴的,紗帳低垂,人還在夢中,但床前地上鞋兩雙,一雙靴子,一雙繡花鞋!
杜毅臉色不對了,一步跨到床前,伸手撩開了帳子,可不!枕上一對並頭蓮,睡得正香,摟得正緊!
女的甘多,長得挺不錯,臉上還帶胭脂痕!
男的卅來歲,挺白凈,呼吸猶有酒味兒!
社毅冷笑了起來,眼裡迸射出怒火殺機!道:「別睡了,睡死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醒醒吧!」
女的先睫毛一陣抖動睜開了眼!睜開眼臉上變了色!尖叫一聲坐了起來!
這聲尖叫驚醒了那位,他睡眠惺松,道:「怎麼了,你是……」
杜毅道:「怎麼了?膽兒小,嚇著了?」
屋裡怎麼會有第二個男人話聲?那男的睜大了眼,他看見床前站著個漢子!可不是他,他一怔坐了起來,道:「你是……怎麼隨便往人屋裡闖?」
杜毅臉色不對,但嘴角卻噙著笑,一指那女的道:「我是誰她清楚!問她吧,讓她告訴你。」
那女的沒等問便白著臉哆嗦著道:「他!他是和中堂府的杜爺!」
男的臉色馬上也變了,可是臉上馬上堆上了笑,笑得不但不自在,而且還有點兒心驚肉跳:「原來您就是杜爺,我不知道……」
杜毅一擺手道:「你知道不知道不要緊,吃官家飯的也得講理!她是個賣的窯姐幾,誰有錢就能摟她上床睡一覺,這是天經地義,這沒你的事兒,穿上衣裳你請吧。」
那男的沒想到杜毅這麼好說話,如逢大赦,嘴裡答應著還千恩萬謝,一骨碌爬起來蹬上褲子,披上衣裳就要腳底下抹油!
杜毅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含笑道:「朋友!往後你招子也得放亮點兒,雖說有錢玩窯姐兒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可是有主兒的最好別碰!天底下好說話的人可不多。」
男的仍然是滿口答應,千恩萬謝地一溜煙兒沒了影兒。
孰不知杜毅借著那一拍之勢,已暗中用了煞手,怕只怕他活不過半個月去!
那男的跑了,杜毅望著他的背影笑笑轉過了身。
那女的一臉驚恐色,忙道:「杜爺!這不怪我,是娘逼我的……」
杜毅慢條斯理的抬一隻腳踩上了床沿地,擺擺手道:「蓮香!你少跟我來這一套!老鴇子那兒我早就打過招呼,也花過錢,再給他三萬六千個膽,她也不敢逼你接客……」
那女的忙道:「是」
杜毅道:「士讓炮打了,你給我省兩句兒吧,蓮香!我杜毅是個講理的人,我先不動火兒,暫時也不動粗,咱倆平心靜氣評評理,不錯!咱倆是露水姻緣,你乾的本是這一行,我不能斷了你的財路,可是你要弄清楚,你是我姓杜的包下來的,你拿了我的,吃喝穿都是我姓杜的給的,你不該背著我來這一套,這跟偷人養漢有什麼兩樣?王八好當氣難受!你把這頂綠帽子往我姓杜的腦袋上一扣!往後,我姓杜的在這北京城裡還混不混了……」
杜毅心平不平不清楚!瞧也瞧不見,不過他氣和,說話不慌不忙,不帶一絲兒火氣,那女的只當有路走,馬上使出了拿手本事,撲籟籟的淚珠兒掛落兩行,使咽著道:「我知道我錯了…」」
杜毅馬上道:「你知道錯,知道理曲了,是不是?那就好辦了!,」
伸手從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砰然一聲插在了床上,那女的張口一聲驚叫沒叫出,身子往床里硬縮!
杜毅兩個指頭往前一伸,道:「給你兩條路,你既然嫌我,我就不指望什麼了,把我花在你身上的都給吐出來,我杜毅另找爐灶去!要不然咱們今兒個就玩兒個三刀六眼滿堂彩!」
那女的又哭了起來,這回是嚇哭了,她哭著道:「杜爺!大人不計小人過,我知道錯了,下回您就是殺了我」
「下回?」杜毅道:「就這一回都快把我的脖子壓進腔里去了,再有二回我就得借別人的種,養別人的兒子了!」
那女的淚如雨下,跟個淚人兒似的,道:「可是,我哪拿得出?您行行好,全當周濟我了。」
「行好?周濟?」杜毅可沒有一點傳香惜玉心,根本就無動於衷,道:一我姓杜的又不開粥了,施捨。這年頭兒好人做不得!我可是做了好人,卻讓人在腦袋上扣了一頂綠帽子!」
那女的還待再說。
杜毅一擺手道:「廢話少說,答我一句,這兩條路你是走哪一條?」
那女的道:「您請多寬限幾天……」
杜毅道:「一天都不行!」
那女的道:「您明知道我拿不出來……」
杜毅道:「那咱們就玩個三刀六眼滿堂彩!」
那女的突然住了哭聲,道:「杜爺!不管怎麼說,我總伺候過您些時日,您花在我身上的也總算撈回去不少……」
「撈回去不少?」杜毅冷笑一聲道:「你可會自抬身價,你又不是金打的,是個什麼樣的貨色你自己還不清楚!」
那女的道:「可是當初您自己願意……」
杜毅伸手抓住那女的一隻胳膊,另一隻手拔出了插在床上的匕首,冰冷道:「少廢話了!任何人你都能坑,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把頂帽子往我杜毅頭上扣,你也不看看我杜毅是吃哪碗飯的,你的膽子夠大的,我要瞧瞧你這顆膽子大到什麼程度!」
那女的一聽這話知道不對了,花容大變,突然放聲尖叫:「殺人了,救命啊,殺……」
杜毅抓她胳膊的手往下一落,她不叫了,身子一軟躺了下去!
杜毅伸手掀開了被子!
那女的混身上下只穿了件兜肚,一具細皮嫩肉的們體幾乎完全呈現在社毅眼前!
杜毅兩眼之中突然冒出了火一般的光芒,楊匕首就往那女的下體扎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一縷勁風疾襲杜毅腰后大穴。
杜毅一怔心驚,顧不得再傷人,一偏身子橫竄出去,回身看,屋裡多了兩個人,兩個黑衣人,一個英武,一個白凈,白凈的那個過去拉上了被子!
英武的那個目中冷芒直逼杜毅,冷笑道:「京城重地,竟敢行兇殺人,而且是用這種手法傷害一個弱女子,你好大的膽子!」
杜毅道:「你們是……」
英武黑衣人道:「是誰都一樣!誰也不能容你這樣傷人。」
社毅道:「在下姓杜!在和中堂府當差!」
英武黑衣人臉色一變道:「好啊!原來是權好和-的家奴,你就是沒傷人今兒個也饒不了你。」
舉步逼了過去!
杜毅一聽這話情知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他後悔亮了底牌,可是現在後悔已經遲了,先下手為強,他挺腕當胸就扎!
杜毅這一下是十拿九穩,只因為在「中堂府」那麼多護衛之中他是數得著的,可是他沒想眼前這英武黑衣人身手比他還高,只見對方不躲不閃,五指如鉤,硬抓他掌中那把匕首!
杜毅是個行家,一看就知道這英武黑衣人掌上功夫有獨到之處,他沉腕揚刀,疾划對方腕脈!
這一著奏了效,逼得對方偏腕躲閃,變招反拿他的腕脈!
杜毅冷笑一聲也跟著偏腕,那銳利的匕首尖端仍指對方腕脈!
杜毅手裡有利刃佔便宜!
那英武黑衣人卻似乎沒多大顧忌,鋼鉤般五指也不離杜毅的腕脈。
兩個人就這麼一刀一掌互襲對方腕脈,連換了七八把,英武黑衣人突然沉哼一聲變抓為掌,疾拍過去!
這一招用的是掌力,不是五指非拿實不可,掌風掃中杜毅的右腕,一把匕首立被震得脫手飛去!
杜毅已試出對方武功高出他很多,而且此刻匕首離手,情知不妙,翻身便撲後窗。
只聽那英武黑衣人一聲冷笑道:「畢竟是欺軟怕硬的和收家奴!」
他一步跟上,伸手抓住杜毅的后領猛力一扯!
杜毅蹌踉倒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凈黑衣人到了,一腳踩在他胸腹之間,杜毅起不來了,那白凈黑衣人卻一聲冷笑:
「你身上帶的傢伙還真不少啊?」
腳尖一約一挑,杜毅的衣裳破了,一個小布包掉在地上!英武黑衣人一步跨到,俯身拾起,打開一看道:「我當是什麼值錢玩藝兒,原來兩塊水晶!」
那白凈黑衣人一怔道:「兩塊水晶?」
杜毅趁白凈黑衣人說話分神之際,猛一挺腰,一滾,已掙脫白凈黑衣人腳下,然後身子平竄往外撲去!
一陣勁風襲到,掃中他的右肩,只聽「叭」他一聲,杜毅大叫,人是竄了出去,但卻一跟頭摔在門外,他顧不得皮破血出摔的疼,落地又起,倉惶飛掠而去!
兩個黑衣人笑了,對望一眼閃身出屋不見!
天擦黑時,費獨行護著和-回到了中堂府,和-上樓由九夫人侍候著歇息去了!
九夫人原以為和-回不來了,沒想到和-平平安安的回來了,這大出她意料之外!
無事一身輕,費獨行回到自己的屋剛坐下!姚師爺來了,進門就道:「獨行!老杜在外頭讓人打傷了,胳膊毀了一條。」
費獨行心頭一震忙道:「怎麼回事兒?姚老!在哪兒讓人打傷的?」
姚師爺道:「問他他就是不吭一聲,他最服你,我看還是你去問問他吧。」
費獨行道:「人呢?」
姚師爺道:「在他屋裡!」
費獨行一步跨了出去!
到了杜毅的屋,杜毅一個人坐在屋裡喝悶酒,右胳膊用塊布吊著,臉煞白,兩眼都現了血絲。
費獨行一進門就道:「怎麼回事兒,老杜!是誰幹的?」
杜毅一拍桌子道:「別提了!他奶奶的,栽到了家了!」
費獨行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道:「老杜……」
杜毅兩眼一抬道:「別問了行不?這又不是他奶奶的什麼光采事兒。」
費獨行臉色一沉道:「你這叫什麼話,你不是尋常百姓普通人,就是尋常百姓普通人讓人整了也得問個明白,你現在是中堂府的護衛大領班!你能認栽,中堂府可不能吃啞巴虧,這檔子事著就此算了,那能慣了他們的下次,中堂怎麼跟別人說話,咱們的人還出去不出去了?你要是還拿我當朋友,就有一句話說一句,要不然我這就走!」
他站了起來!
杜毅伸那隻左手拉住了他,賠上一臉勉強的笑:「兄弟!幹麼這麼大火兒……」
費獨行道:「你能怪我發火兒么?咱們倆是什麼交情?」
杜毅道:「我知道!兄弟……」
費獨行道:「既然知道就給我說。」
杜毅道:「好!好!好!我說,我說!你坐下行不行,其實我不跟你說跟誰說?我還想找你給我報這個仇、雪這個恨呢。」
費獨行坐了下去!
杜毅道:「兄弟!是不是姚師爺告訴你的?」
費獨行道:「姚老也是一番好意……」
「我知道,我知道!」杜毅招手道:「我又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兒,我還能不知道姚老是好意,只是告訴他沒有用,他只會瞎嚷嚷,嚷嚷得八街都知道了,卻幫不上我一點兒忙,所以我沒告訴他,你不同,我當然要告訴你……」
費獨行道:「那就說,別在這兒廢話連篇。」
杜毅道:「是這樣的,兄弟……」
他把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費獨行冷笑連連:「你真行,老杜!我還當是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呢,原來是為這麼個女人,你也太輕看自己了!」
杜毅還待再說。
費獨行站了起來,道:「什麼都不用說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杜毅一搖頭道:「不用看了,死不了人,可是肩骨碎了,我這隻膀子算是完了,我恨的就是這個。」
費獨行道:「好辣的手法,我這就出去一趟,你找個人傳話弟兄們,我沒回來之前,任何人不許出去!」
他扭頭走了!
杜毅跟著站了起來!
費獨行去了一趟「八大胡同」杜毅栽跟頭的那個地方,可是他沒待多久就走了,這一走就不知道上哪兒去了,一直到半夜都還沒見他回去!
夜色在中堂府倒是很安靜。
跨院里!護衛們住的地兒還亮著燈,牌九推得正熱鬧。
「冷麵殃神」紀子星今兒晚上手氣背,十把牌七把是「閉十」,一個月的他輸得光光的,還得輪值巡夜,夠倒霉的!
出了屋「咳!」一口痰吐在地上,紀子星緊緊腰帶就往前院走,剛走到跨院門口,不知道怎麼回事,心口一悶,限一黑就人事不省了!
其實他現在落在一條黑影手裡,這黑影身法矯捷,提著紀子星穿房越脊到了一個院子里!
這院子在中堂府的最中間,不大,但很怪!
院子里只有一幢房子,呈八角形,有七扇門,十四扇窗戶,房子本身不大,門窗緊閉,沒有一點燈光!
院子里種滿了花草,但空蕩寂靜不見一個人影!
黑影提著紀子星,落在正東那扇門前,他另一隻手裡有樣發亮的東西!只見他左跨三步,往前走一步,然後又右跨一步,旋即筆直走向那扇門!
他用那發亮的東西插進門縫裡,只聽「卡」地一聲輕響,那兩扇門開了,裡頭漆黑一片!
黑影提著紀子星,仍然是左右跨步地行了進去!
他進入那漆黑的屋裡轉眼工夫不到,突然間屋裡鈴聲大作,夜靜時分聽來十分刺耳,而且能傳出老遠!
黑影像電一般地竄了出來,然後像電一般地沒入夜空不見了。
小院子里掠進了十幾條人影,轉眼工夫之後掌燈的到了。
十幾盞大燈,照耀得小院子光同白晝!
借著燈光看,白雲芳、姚師爺,以及幾個大領班全到了。
姚師爺臉色都白了,匆匆忙忙地提著一盞燈奔了進去,剎時鈴聲不響了,姚師爺又快步行了出來,一邊走,一邊道:「該死的東西,該死的東西!竟然會是他,竟然會是他!」
白雲芳臉色一變,急道:「姚老!是誰?」
姚師爺道:「紀子星!」
白雲芳神色一松,道:「紀子星?人呢?」
姚師爺道:「在裡頭!進去兩個人把他抬出來!」
兩個護衛奔了進去!
這當兒院子里又來了人,是和-,披著衣裳一個人進了院子!
大伙兒一見忙躬身的躬身,打千的打千。
和-視若無睹,忙問是怎麼回事兒?
姚師爺據實稟報道:「回您!紀子星在密室入口中了機關……」
兩個護衛抬出了紀子星,此時的「冷麵殃神」跟個刺猖似的,滿身插滿了一根根發黑的針。
和-臉色大變,道:「怎麼會是他……」
白雲芳道:「稟您!自然是他想偷進密室,不小心觸動了機關消息!」
和-臉色發了青,咬著牙道:「好個該死的東西,把他剁了,然後扔出去喂狗!」
兩個護衛格走了紀子星。
和-緊接著問道:「當初紀子星是怎麼進府里來當差的?」
姚師爺期期艾艾地沒說出話來!
白雲芳那兒說了話,她代姚師爺稟報了紀子星的來歷,末了卻說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不能怪姚師爺,費獨行也是姚師爺帶進來的,不挺忠誠挺好么?姚師爺縱有什麼不是,功也能折罪了。
姚師爺聽得好生感激!
和-沒再追究,卻問道:「不提費獨行我還忘了呢,剛才我就在找他,他跑哪兒去了」
姚師爺知道費獨行上哪兒去了,據實稟報,從頭到尾說了個清楚!
和-靜靜聽畢不但沒怪費獨行,反倒說:「你們真行,他累了一天回來也不讓他歇息歇息,怎麼什麼都得他,別人是幹什麼,除了他就沒能辦事的人了么?我養著你們是幹什麼的?只讓你們吃飯的么?」他罵得沒一個人敢抬頭,剛剛罵完,費獨行快步進來了,一怔,急趨前見和-:「您怎麼也在這兒……」
和-截口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能不來看看,怎麼樣?杜毅的仇報了沒有?」
費獨行又復一怔道:「怎麼?您知道了?」
和-道:「嗯!我剛在找你,姚師爺告訴我了!」
費獨行道:「既是您已經知道了,不敢再瞞您,那兩個人恐怕是外來的,怎麼找也找不著。」
和-道:「還能讓你找著,就是本地的也早跑了,總不會傻得等你找上門去,我告訴你,你記住了,下回再有什麼事兒讓別人跑跑去,別都攬在身上,要知道你是我的貼身護衛,除去我的安全之外,別的任何事兒你都可以不聞不問。」
費獨行欠身道:「獨行出去的時候沒稟報您,獨行知過,只是杜毅讓人打壞了一條胳膊,他個人挨打受傷事小,中堂府的榮辱事大,獨行以為不能慣他們的下次,更不能讓人隨便碰咱們『中堂府」的人。」
和-微一點頭,道:「這個我知道,我不是怪你,我是怪他們別個只知道吃飯,什麼事兒都讓你一個人去辦!」
費獨行道:「您錯怪了大伙兒了,這件事起初只有獨行一個人知道,獨行怕再發生意外,臨出門的時候關照過大伙兒,在獨行沒回來之前不讓他們隨便出去!」
和-臉色稍為緩和了些,一擺手道:「這件事兒待會兒再談,不管怎麼說,我養的人不只你一個,往後再有什麼事兒也讓他們去辦辦,別凈讓他們待在家裡吃飯睡覺!」
費獨行欠身道:「獨行記住了。」
和-道:「那麼現在你看看眼前這件事兒,紀子星這該死的東西怎麼會想進我密室去!
他想幹什麼?」
姚師爺一分道:「獨行!我問過弟兄們,紀子星今夜把一個月的餉都輸光了。」
費獨行道:「姚老以為他是身上沒了錢,想進密室偷幾樣東西變賣花用?」
姚師爺道:「我是這麼想……」
費獨行微一搖頭道:「剛才我回來的時候碰見兩個弟兄抬紀子星出去,我攔住他們問了問情形,紀子星在府里不愁吃穿,也用不著養家活口,他用不著花什麼錢,即便真有急用,府里不是不可以借餉,再不找誰借兩個花花也可以應付過去,犯不著冒殺身之險往密室里闖,他不會不知道密室內外到處都是機關消息,而且密室里的任何一樣東西恐怕都夠他吃喝半輩子的,他哪會因一時沒錢往密室里闖……」
「嗯!對!」和-聽得連連點頭,道:「那麼以你看他是……」
費獨行道:「以獨行看來,這件事恐怕還是跟教匪有關。」
姚師爺一驚!
和-也為之臉色一變,道:「何以見得?」
費獨行道:「中堂!小賊偷小的,大賊偷大的,獨行剛分析過,要是單為自己,紀子易犯不著冒這殺身之險,甚至犯不著在府里冒這個險,『北京城』有錢的人家多得很,他要是蒙著面趁夜出去干一票,誰會想到是咱中堂府的人乾的,不是一點風險也沒有么?」
和-道:「那他為什麼早不……」
費獨行道:「早先咱們『中堂府』沒動過他們的人,是不?」
和-道:「照這麼說紀子星是教匪?」
費獨行道:「不無可能,『冷麵殃神』原就是黑道上的人物。」
和-道:「照這麼說他是有意混進來的?」
費獨行道:「恐怕是!您是知道的,胡三奶那處分壇所以廣交遊,交結大員親貴,進出各大府邸,其目的一方面固然為刺探機密,另一方面也為的是想在京里紮根!那麼要是有人能潛伏在『中堂府』里豈不是更好?平日他可以刺探機密,甚至可以吸收教眾,一旦要動,他馬上可以劫持您控制著『中堂府』……」
姚師爺忙道:「不對!不對!紀子星要是教匪,他該先上我那兒偷那張圖……」
費獨行道:「姚老!紀子星或許有可能知道密室內外機關消息的安置分布圖在您那兒,只是您怎麼知道他不是已經到您那兒去過了?」
姚師爺頭搖得像貨郎鼓,道:「不會,不會!他去過我還能不知道,我還能看不出來?」
費獨行道:「姚師爺!嶺面殃神』不是個等閑人物,他在黑道上混這麼久,手法高明這是一定的,這種人不會翻箱倒櫃,我敢說他就是進過您的屋十趟您也未必看得出來!」
姚師爺一聽這話不吭氣兒了,因為他不是江湖上的人,江湖上的事他絕不及費獨行清楚,他不但是沒再吭氣兒,反而嚇出了一身冷汗!
只聽和-冷哼一聲道:「這幫教匪太猖獗,太無法無天了,居然把手伸到我『中堂府』來了,明兒個我非下令各地方,限期要他們剿滅這幫匪類不可。」
費獨行道:「這倒是個根本辦法,只剿滅了他們的主力,蛇無頭不行,樹倒猢猻散,他們就用不著再往京里跑了,就是還有那麼一兩個,也興不起風,作不起浪了,他又為誰興風作浪去?」
「對!」和-右手握拳在左掌心猛擊一下,道:「我就是這麼個主意,居然敢捋虎鬚,看看咱們誰狠,誰厲害。」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獨行!你剛才說紀子星會在府里吸收徒眾?」
費獨行微一搖頭道:「您放心!他可能有這意圖,但卻還沒有任何收穫。」
和肺道:「你怎麼知道他還沒有任何收穫?」
費獨行道:「這很明顯,假如他已經吸收到徒眾,他還會自己來冒這個殺身之險么?」
和-呆了一呆道:「這倒是,姚師爺!裡頭的機關消息都弄好了么?怎麼門沒關?」
姚師爺忙過去關上了那扇門。
和-道:「獨行!你看這兒要不要派上人……」
費獨行道:「那倒不用,有了這些機關消息,這間屋可以說固若金湯,不亞銅牆鐵壁,誰也難越雷池半步,倒是府里其他地方該加緊防範,免得他們偷雞不著蝕把米之後惱羞成怒在別處騷擾!」和坤點頭道:「嗯!對!對極了,白總領班……」
白雲芳一欠身道:「這件事您交給屬下就是。」
和-目光一凝,望著費獨行道:「獨行!關於杜毅的事……」
費獨行道:「夜深露重,而且外頭也涼,您請回樓吧,容獨行邊走邊稟報!」
和-連聲答應,扭頭走了!
費獨行望了姚師爺踉白雲芳一眼道:「這兒的事兒辛苦二位了。」
轉身跟了下去!
踏著青石小徑一邊往回走,和-道:「獨行!你沒找到那兩個人?」
費獨行道:「沒有!您說得對,他們闖了禍之後早跑了。」
和-沉吟了一下道:「你看這兩個人會不會是他們的人?我是說……」
費獨行道:「我知道您何指,不大可能,杜毅的人頭很熟,要是的話他不會不認識。」
和-道:「他們也想得到這一點,這兩個有可能是他們臨時雇的人。」
費獨行笑笑道:「中堂!他們要是其花大錢雇殺手的話,他們對付的不會是杜毅,杜毅也不可能還活著回來!」
和-點了點頭:「這倒是,那麼以你看……」
費獨行道:「以獨行看是江湖上的,而且是外來的,大半是路過京里到『八大胡同』找樂子碰上杜毅在那兒鬧事兒,管起了閑好.京城地面上的都認識杜毅。」
和-道:「那人就不好找了。」
費獨行道:「我打從西郊回來一直跑到剛才,一點蹤跡也沒找到,連打聽都打聽不出來什麼。」
和-「哼」了一聲!道:「杜毅挨打算不了什麼,那是他自己沒用,可是中堂府丟不起這個人,而且我也不能慣了他們的下次,待會兒找金總管到桂榮九門提督那兒去一趟,讓他給我即刻派人抓盡京城地面上的江湖人物……」
費獨行心頭一震忙道:「票中堂!您明智!千萬請收回成命。」
和-道:「怎麼了?」
費獨行道:「中堂!這跟得民者昌,失民者亡的道理一樣,暗地裡對付一兩個江湖人物,那算不了什麼,可是要是跟整個江湖道為敵那絕不是明智之舉,江湖上都是能高來高去的能人,江湖之大也無奇不有,獨行斗膽說句直話,打古至今沒一個人敢跟整個江湖為敵的,京沒的禁衛實在不足以防禦整個的江湖道,您要是跟整個江湖道為了敵,今後出事的將不止杜毅一個人,『中堂府』也會從此多事。」
和-道:「那你要我怎麼辦,厚起我這張老臉吃啞巴虧?」
「那倒不是。」費獨行道:「就是我也不願意這樣!可是您可以表面上寬懷大度,不追究、不計較,暗地裡派出人去查訪,這樣您不但可以贏得江湖道的敬佩,很可能使得那兩個以為風平浪靜再跑到京里來!一舉而兩得,您又何樂而不為?」
和-聽著聽著突然笑了,點點頭道:「我沒有重用錯你,慎微細密,老謀深算,你佔全了,好!就照你的意思辦。」
費獨行道:「您誇獎!獨行只不過身在江湖,了解江湖人多一點而已。」
說話間兩個人已抵小樓,樓上亮著燈,想必九夫人也被驚動了,正在等和-,兩個人剛進小樓便聽夫人在樓上問了一聲:「誰呀?」
費獨行明白九夫人為什麼問這麼一聲,當即應追。「稟九夫人!是費獨行送中堂回來了!」
聽九夫人在樓上「哦」了一聲。
費獨行把和-送上樓梯便又下了樓回了自己的屋!
躺下去睡不著,腦子裡一直在想事。
至於他想的是什麼事,那只有他自己知道。
夜越來越深,外頭靜得很,什麼也聽不見。
可是三更剛過,他聽見了一種聲響,聲響來自樓上,是步履聲,很輕很輕的步履聲!
他的心馬上跳快了。他怕九夫人下樓來!
和-在樓上,九夫人要是下樓來,那豈不是……
有些事是躲不掉的,越怕越躲不掉!步履聲到了樓梯口,而且順著樓梯走了下來!
費獨行急,也有點氣惱,可是他沒奈何,只有裝睡了!
步履聲下了樓梯,很快地到了他門口。
費獨行的房門從不上閂,門被輕輕地推開了,進來個黑影,帶著一陣香氣,不是九夫人是誰?
她輕輕地到了費獨行床前,擰身往床上一坐,道:「別裝了,我知道你醒著的,就是睡了我下來也瞞不了你!」
費獨行霍地坐了起來,沉聲道:「你不想活了,我還……」
九夫人道:「別緊張,我在他蓮子湯里放了葯,他睡得跟個豬似的,放炮都轟不醒他。」
怪不得她敢下樓來!
費獨行心裡一松,暗暗吁了一口氣,道:「你這時候跑下來幹什麼?」
九夫人道:「想你!下來看看你,不行么?」
費獨行道:「秀姑!你這是何苦?」
九夫人道:「我也不知道,反正看不見你就想你,怎麼忍都忍不住,你說怎麼辦?」
費獨行道:「秀姑!你明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九夫人道:「我知道,可是我不剛告訴你么,我怎麼忍都忍不住。」
費獨行道:「秀姑……」
九夫人道:「行了,再急就急出汗來了,著了涼不是鬧著玩兒的,跟你說吧,我是逼你的,寬寬心吧。」
費獨行哭笑不得,道:「秀姑!你這是……」
九夫人道:「我是來問問你,剛才闖密室的是不是你?」
費獨行道:「不錯,是我!」
九夫人道:「那怎麼死的會是紀子星?」
費獨行道:「一句話,有個紀子星死在那兒,他們就不會東懷疑,西懷疑了!」
九夫人道:「原來你是拉紀子星當替死鬼,你的心腸可真好。」
費獨行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九夫人道:「別跟我說這話,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該殺的你怎麼也不會放過,不該殺的你連只螞蟻也不忍踩,恐怕紀子星早就該死了吧?」
費獨行沒說話。
九夫人道:「你拉個紀子星當替死鬼,只有你一個人知道,為什麼不先告訴我一聲,我聽姚朋說過,只要有人觸動密室的機關消息,那便絕無活口,你可知道剛才我一聽說密室出了事,有人觸動了機關消息,我揪多大的心,我差一點沒暈過去!」
費獨行道:「秀姑!你要原諒,我所要做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九夫人道:「這麼說你是連我也信不過了?」
費獨行道:「事關重大,我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
九夫人道:「你也不怕我傷心難受,你想進密室去究竟為的是什麼?」
費獨行道:「好奇!想進去看看而已。」
九夫人道:「算了吧,別哄我了,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你意不在那些值錢玩藝兒,你不是那種人,就算讓你拿,你一個人也拿不了多少去,以我的推斷,你所以到和-這兒來為的是要對付他,對付他就該是殺他,可是你有的是殺他的機會你都輕易放過了,就拿今天白天西郊行獵事來說,臨走之前我還點過你,可是和-還是好好兒的回來了,你甚至救了他一命,照這麼看你又不像是要殺他,說起來我還真有點兒摸不透你,不過從你到這兒來絕不會是真為他效力這一點看,我敢說你還是來對付他的,只是你用的是別種手法而已,還有什麼別的手法能對付和-的?除了殺他自然就是扳倒他,和-當朝一品,位極人臣,黨羽多,太上皇面前也是個紅得不能再紅的人兒,怎麼才能扳倒他?自然就是要抓住他貪贓枉法,欺君壓臣的種種不法證據,而這種證據只有一樣最齊全,最方便拿的,那就是和-的十本帳冊,我以前也告訴過你,他這十本帳冊就藏在那間密室里,你現在想過密室,十之八九是想拿這十本帳冊,我沒有說錯你吧?」
費獨行聽得心神連連狂震,伸手抓住九夫人一隻粉臂,道:「秀姑……」
九夫人道:「別不承認,也別怕我知道了,我從和-手裡要過那張圖來!為的是什麼,你現在還不明白么?我認為你早就明白了的,那為什麼你不先找我拿那張圖?」
費獨行搖頭道:「不!我不能……」
九夫人怫然道:「為什麼不能?你倒說個理由我聽聽?」
費獨行道:「一句話!我不能連累你。」
九夫人道:「你怕連累我?辦完了事之後,你不是要帶我走么?」
資獨行一咬牙道:「不錯!要走的時候我是會帶你走,我也親口答應過你,可是……」
九夫人道:「可是什麼?」
費獨行道:「我不能不防萬一。」
九夫人道:「你防什麼萬一,是不是怕萬一不能帶我走?」
「不!」費獨行道:「只能說怕萬一不能馬上帶你走,只要你不被他們懷疑,我還有機會再回來把你帶出去!」
九夫人道:「那怎麼辦?要這張圖你怕連累我,不要這張圖你絕進不了那間密室,你說該怎麼辦呢?」
費獨行又一咬牙,道:「我不信我會進不了那間密室。」
九夫人道:「別太倔!也別意氣用事,這不是耍倔、意氣用事的事,就像你說的,事關重大,萬一辦不成這件事,你對不起的人太多,別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女人誤了正經大事,是個英雄就應該拿得起、放得下,別連我這個女人都不如。」
費獨行沒說話,他知道九夫人說的是理,是至理,可是他又怎麼能不顧到那理之外的情!
他是個英雄,而且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奇男子,可是現在卻有點英雄氣短!
九夫人的玉手往懷裡摸了一下,拿出一個科狀物遞給了費獨行,道:「你是救人,而且是救無數的人,拿去吧。」
費獨行為之機伶暴顫,忙抬手一擋,道:「不!秀姑……」
九夫人道:「別不了,看清楚是不是那一張。」
費獨行一怔凝目,可是屋裡太黑,他看不清楚。
只聽九夫人道:「不會點上燈看么??
費獨行道:「用不著點燈了,這種圖不可能有第二張。」
九夫人道:「原沒有第二張,可是要照著這張圖臨摹,要多少張都有,是不是?」
費獨行心頭一震,急道:「秀姑!你……」
九夫人道:「今此早上你跟著他去了西郊,我花了一上午工夫描畫,把我手都畫酸了。」
費獨行一陣激動道:「秀姑!你這是……」
九夫人道:「你為的是百姓,我為的是你,你做的對,我做的也不錯,我不幫你幫誰?
能幫多少我就要幫多少。」
費獨行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帶著顫抖,其實如今顫抖的又何止他的手。
九夫人似乎沒覺出,道:「現在你可以放心的拿去了吧,明天一早我就借今兒晚上出的事為理由把那張圖還給他,這樣我就可以推得一千二凈了,他怎麼也不會懷疑到我頭上來了,是不?」
費獨行把那張圖接了過去,激動的道:「秀姑!我感激……」
九夫人輕笑一聲!道:「就只口頭上對我說聲感激么?」
費獨行道:「秀姑……」
九夫人道:「他要到明天太陽曬著屁股才會醒,讓我留在這兒……」她一歪嬌軀,竟然躺了下去!
費獨行實在不忍拒絕。
只聽九夫人道:「你幹麼還坐著?」
費獨行只有一咬牙也躺了下去!
九夫人的臉在他臉旁,香氣直往鼻子里鑽,秀髮碰得他臉直痒痒,而且一個如綿嬌軀緊貼著他。
此情此景,就是鐵石人兒也心動,然而費獨行的感受,卻只有痛苦!只有難過!
只聽九夫人在他耳邊低低說道:「手幹麼呢?摟住我,摟緊我!」
費獨行只有伸出了手!
隨聽九夫人又道:「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我只想在你懷裡偎一會兒,我只這麼一點兒心,你忍心對我這樣么?」
費獨行為之蕩氣迴腸,為之熱血上涌,情難自禁,一緊手臂,把九夫人一個誘人的胴體摟得緊緊的。
九夫人又在他耳邊說了話,輕輕的,還帶著顫抖:「大哥!你真好……」
像夢囈似的。
費獨行又是一陣激動,摟得她更緊,但這激動並不是慾念,而是發自心靈深處的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