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黑情人在到達扁山之前,一路上已經由魯祖宗留下來的暗號中,斷斷續續的讀到了在長安城的消息。
「柏青天那老小子受了重傷。」
「大舞和柳無生和羽公子一戰,三人俱重創!」
「大恨后的女兒叫明冷香,也是成利古莫的女兒……」
「姓明的女人往岳陽城來了。」
最後的一道消息是:「姓楊的女人也往扁山來了,要殺你這小子。至於哥哥我,則回長安照顧那兩個朋友去了。」
啥?丟下我不管?
黑情人幾乎看直了眼要大叫出聲。
特別是楊雪紅好像不知道自己是一路的人。
媽呀!姓魯的你要害死人了!黑情人大大嘆一口氣,眼前已經是到了扁山左近。
抬頭望著這座並不頂高,卻是蒼鬱的山頭,心中忽的閃過了一個念頭,鳳夫人是怎樣的女人?
他隱隱約約甚至有一個奇妙的疑惑,明冷香來幹啥?
這個疑惑在他腦海里盤旋著,一時無法連貫。
想不通的事就擺到一旁,黑情人可又快活起來抬頭看著扁山,越來越近,終於看不見了不尋常的人。
人,只是散坐在茶棚里。
這裡是出入山路的要道,有茶棚並不是稀奇的事。
但是三間間隔不到一丈近的「新」茶棚連開,那可是有點不太正常了。
果然是他們這一行人分成四批先後到了,茶棚里的人紛紛站起迎出。
墨不回哈哈大笑的策馬到前頭,朝對方出來中的一名獨目老頭子抱拳道:「有勞尤兄率眾兄弟在此久候……」
「那人是本幫負責洞庭分舵的尤空空。」沈鵬立馬在黑情人之畔,小聲道:」除了『死神一笑』他們四人之外,就屬這老頭子對鳳夫人支持最力……」
黑情人注視了尤空空一眼,點頭道:「他是不是有個外號叫『洞庭湖裡老鯰魚』?」
沈鵬「咯咯」輕笑兩聲,嘿道:「不錯!可要小心點,姓尤的老謀深算,城府深得很……」
那廂只見尤空空打量羿死奴一眼,嘿哼兩聲又將目光掃向眾人一巡后,皺眉叫道:
「耶?那四個老不死呢?怎麼不見人影……」
然後在說話間目光落向了最後頭的拖車。
拖車上有四口棺材。
尤空空的臉色變了,盯向墨不回。
單獨的一隻瞳子,絲毫不遮掩他的怒火和疑惑。
「尤兄,這事咱們上山後再慢慢談……」
墨不回嘆了一口氣,瞅了尤空空一眼,接道:「『死神一笑』四位舵主已遭人毒手……」
「是誰下的手?」尤空空的腳步動也沒動,硬是擋在眾人面前,倏的盯向羿死奴,轉盯黑情人。
「是你們兩個中的那一個?」
「尤兄!」羿死奴緩緩開口一嘿,道:「當你開口說這句話時,兇手正在你的面前嘲笑!」
「什麼意思?」
「沒錯!兇手是我們其中之一!」羿死奴冷冷道:「但是如果你不明白當時的情況而妄下斷語,豈不是叫親者痛仇者快?」
「少跟老子調撈什子的文雅!」尤空空大剌剌的雙手插腰,喝道:「現在沒有一個清楚的交代,誰也甭想上山!」
尤空空這個舉動,墨不回的臉上可掛不住了在他身旁的彭鹿也是一肚子火冒起,叱喝道:「尤空空,大伙兒可是為了武大先生知遇之恩沖著這點來的,你別搞壞了自家人的和氣!」
雷動陸揚了揚手上那對轟天錐,亦喝道:「老子就是要上山去,看你如何個擋法?」
說著,便一挾馬肚向前。
「老雷,我跟你一道兒闖!」沈鵬這廂也是叫喝,大力一拍馬背奔向前去。
剎時,廣午火、墨不回、彭鹿等紛紛呼嘯向前。
尤空空的一張臉寒冰到了極點,面對這一干二十來位兄弟沖向前來,整個氣勢為之一奪。
「好!就上山看你們如何的交代!」尤空空惡狠狠的瞪了羿死奴一眼,嘿嘿冷笑的大步轉身就走。
黑情人將這些看在眼裡,方才揚蹄前進沒幾步,羿死奴並轡到了身旁,低聲道:「小心點,姓尤的心懷不軌!」
黑情人訝異的看了他一眼,耳里又聽得:「組織里傳來消息,九幽教教主『幽冥老爺』在五天前就到了扁山左近,恐怕別有企圖……」
「明白了!」黑情人看了對方一眼,點著頭輕問道:「你是怕他在半途中會對我們不利?」
「不止我們!」
羿死奴看了四周斷紅幫的人馬一眼,嘿道:「我怕的是那尤空空會一舉全滅了咱們全數……」
黑情人可挑了眉,疑惑道:「他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除了兵馬和糧銀之外,還為了什麼?」羿死奴冷冷笑道:「如果這個姓尤的和『幽冥老爺』厲斷仙聯成一氣,只要殺了這些斷紅幫的舵主們,自然可以接掌己用……」
斷紅幫在天下的分佈則有上萬幫眾。
當這些人加上武斷紅所存的糧銀吸收,最少可達五萬之數。
這些已夠攻打任何城鎮,或者出兵塞外。
黑情人點了點頭,轉頭過去問道:「我們現在還是不太明白,既然斷紅幫有如此雄厚的力量,為什麼會不排斥我們加入?並且……」
羿死奴嘿嘿的笑了。
這時他們兩人雙騎已落在一行眾人的最後端。
「最基本的一個原因就是墨不回。」羿死奴冷哼答道:「我在他身上下了某些手法……」
黑情人明白了,原來有這點關係。
他相信羿死奴「百八龍」里學來的「手法」一定很可怕。
可怕到不想死就得聽對方的。
羿死奴朝他一笑,深深吸了一口氣,清笑朗聲道:「山裡就是不同,呼吸似乎特別的舒暢……」
話正說間,忽的兩旁一陣轟然巨響。
只見四周飛焰火藥衝天,中間夾著奔射入目的是數十支的強箭,顯然埋伏的人打算一舉全殲。
「好個尤空空!」前頭墨不回大叫道:「你這麼做是什麼居心?」
「哈哈哈,今天我尤某隻是先下手為強!」尤穴得意大笑道:「你們殺了『死神一笑』,再來豈不是要殺尤某?」
「放你媽的屁!」彭鹿的聲音好大,怒叫道:「看老子殺了你!」
這端在最後頭的羿死奴和黑情人算是在攻擊範圍的邊緣,雙雙看著這一幕。
出手?不出手?
羿死奴冷嘿一笑,朝黑情人道:「我們總不成在這幾天白乾活了是不是?」
「有理!」黑情人大笑道:「落個人情給他們吧!」
於是雙雙彈身而起,沖向林子里去。
林內,黑情人看著眼前最少有三十名弓箭手發射和三十名刀手蓄勢待發。
「爺爺來了!」黑情人大喝道:「跪地饒命!」
誰理他這問話?
更何況他們是九幽教的人,目的本來就是黑情人和羿死奴。當下三十名刀客大喝湧來,把把俱是沉重甸甸的鬼頭刀。
咱們情人哥哥眼兒瞄手上動,那柄「四情人」無聲無息中探了出去。
眼前三個人的鬼頭猛刀砍下來了!
奇怪的是,「黑情人」格架住中間那把刀,倒下去的卻是左右兩名刀客。
「兀那怪事?這小子施邪法不成?」中間那名刀客啐罵一聲,正想變個招。
黑情人嘻嘻一笑,手臂再往前一遞!
好結實的一記撞中對方的胸口,登時倒地斃命。
這廂兩旁湧來的刀客見狀,紛紛怒喝舉刀砍來。
媽呀!這可是有二十來把之多,三頭六臂也應付不及。黑情人心裡正在叫苦,忽的那些刀客紛紛由背後噴血「哇」的大叫倒下。
黑情人這一著,原來是沈鵬、雷動陸、彭鹿等他們已沖入林中,各人舞動著兵器,好慘烈的殺劫!
這一戰也不是半炷香的時間,尤空空的人手和九幽教的教徒,便已死傷殆盡。
「姓尤的那老小子縮到那裡去?」雷動陸一肩頭的血,惡狠狠怒道:「老子一椎子打成肉醬!」
這廂陸陸續續的廣午火、墨不回等人移身過來,俱是怒氣惡聲道:「好個尤空空,叫他給跑了……」
黑情人看了他一眼,想到羿死奴對他下了禁制,不由得四下張望了一巡,訝問道:「羿死奴呢?」
「追尤空空去了!」眾人中負責江西分舵的鮑打怨粗聲道:「好漢子,方才若不是他適時出手,鮑某那能站在這裡說話!」
言下,對羿死奴佩服得很。
黑情人數了數,二三十人如今除了自己,只剩下十四個。
斷紅幫中了這個埋伏,損失可謂不小。
「在下建議咱們分頭走。」黑情人清了清嗓子,微笑道:「如此我們不但可以前後呼應,而且機動性大對敵人可以逐一破壞。」
「好法子!」墨不回贊同道:「我們就分成三組,每組五人各自相隔十丈。」
大伙兒受過了教訓,可沒有人反對。
於是由黑情人、墨不回、沈鵬、雷動陸、廣午火這一行人走中間道,當先往山上去。
「這筆帳我們一定要討回來!」每個人心裡都這麼想。
「『幽冥老爺』厲斷仙必然也來到扁山!」墨不回冷哼道:「今天就要讓九幽教從此消失在江湖!」
五道人影好快速的移動,飛竄而上。
「墨兄,你看鳳夫人是厲斷仙一夥了?」廣午火皺眉道:「或者落在厲斷仙的手中甚至被殺?」
這點敵我分野非先搞清楚不可。
「這個……很難判斷!」
墨不回搖了搖頭,嘿道:「那女人可是近三個月才加入本幫的?」
廣午火楞了楞,偏頭道:「是嘛!當時武大先生並未通知在下,可是到了這集結時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物。」
墨不回楞了一下,腳步不由得稍緩,道:「我也不知道此事,難道這其中有怪?」
他望向沈鵬和雷動陸。
「我和雷兄日前才談起鳳夫人之事……」沈鵬苦笑道:「我們也是到了義風堂聽『死神一笑』這四個老鬼提起,方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一剎那,五個人全停下了步子。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都在想同一件事。
「難道鳳夫人的事是假的?」
黑情人忍不住脫口道:「武大先生根本沒有承認過有這麼一位舵主?」
這三個月來,武斷紅率領幫中精英戰於天台山,一切事情的變化都太快了些。
誰也沒想到一夜之間武斷紅敗於魏塵絕的刀下。
「看來這是一個陰謀?」廣午火的瞳孔在冒火,道:「而『死神一笑』和尤空空早就被人收買?」
這點結構已經相當的明顯。
黑情人心中又泛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覺。
很模糊的,竟然是想到明冷香到扁山來的目的是什麼?他用力搖了搖頭。
□□□
羿死奴的跟蹤術非常有技巧。
「百八龍」是一個流傳有千年的殺手組織。
羿死奴是龍頭阿萬的嫡傳,自然有他獨特的地方,甚至尤空空沿路上換了六種身法,還有八道暗樁掩護,他覺得現在可以安心的去見上面那個人。
羿死奴卻是一邊搖頭一邊在笑著。
尤空空那些身法和迷蹤術就像是小兒遊戲那般好笑。以「百八龍」最頂尖的」龍鳳五遁」,甚至可以跟得上蘇佛兒、小西天這些名俠的行蹤,尤空空這套又算什麼?
扁山之頂是一幢黃瓦大院。
大院前的樑柱上早已懸挂了左右四盞大風燈。
「紅花大會」!
羿死奴看著尤空空急勿匆進入院內,嘿嘿一笑著便欺身到了右方,提氣揚身已如風中飛絮。
無聲無息中一口氣飄到靠東的屋檐上望下。
只見前廳到二堂中間的石板道上,一名美崙美奐的人由一名全身深黑玄袍大氅,銀髮長垂披肩的老人踱步向前。
前頭是尤空空恭敬一揖道:「尤空空拜見大恨后!」
大恨后?
羿死奴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隨即倏然間感受到那女人輕輕掃過來一眼,淡笑道:「失敗了?」
「是!」尤空空打了個顫,答道:「不過最少折損了他們十來個人!」
「哈哈哈……值得!」大恨后瞅了一眼身旁的老人,嘿聲道:「厲教主,你知道我這句話的意思?」
「知道!」老人冷肅寒聲的笑道:「因為尤空空引來了龍虎尊裡面的八尊長老中排名第一的羿死奴!」
羿死奴的臉色變也沒變,哈哈一笑里坐上了屋脊,朝下頭朗喝道:「大恨后的一身修為總算沒有讓羿某失望。」
大恨后輕輕一笑,自有宗師風範不疾不徐道:「像這麼無禮的人,我不希望以後再見到!」
她是朝厲斷仙在說話!
「放心!」厲斷仙「咯咯」冷笑在喉頭裡,挑眉凝向羿死奴忖道:「既然敢到這裡,當然不怕下來吧!」
「哈哈哈!」羿死奴淡哼答道:「既然這裡是你的地方,難道怕上來?」
厲斷仙濃眉一掀,話也不吭的竄上。
又快又疾的像一支箭。
而且是支詭異難言的必殺必死箭。
羿死奴卻是不動。
不動如山,等著對方滿身的殺機逼來。
眼前,厲斷仙忽然消失在一片濃濃的黑霧中。
大晴朗天里,這一團近丈方圓的黑霧斗然冒出而且很快的罩向身前來,任誰心裡都會一涼。
而在武林中,對於沒有把握的殺機一向是採取「避」的原則,因為在他們來說,出手是必殺的一舉。
一擊不中,死亡隨至。
羿死奴卻是往黑霧裡沖入,他相信厲斷仙的「九幽大法」絕對不會比自己曾經受過訓的「百八龍同飛」來得詭異。
黑霧一剎那罩住了兩人。
大恨后卻皺起了眉頭,有點訝異這種變化。
羿死奴是怎樣一個人?
江湖上混過的人誰不知道「幽冥老爺」厲斷仙的九幽大法是死神的魔爪。
黑霧在屋檐上持續的擴張已到了三丈方圓。
大恨後有點擔心了。
她忽然發覺自己對羿死奴這個人的了解似乎太少。
當腦袋中有個念頭閃過時,「砰」的一大響自身後傳來,緊接著是羿死奴好驚人的攻擊。
大恨后呔聲反手出擊,一拗一變間巧妙如神。
羿死奴哈哈長笑,在半空翻身掛手,便將尤空空的雙肩控制在手中往前一推。
正巧大恨后好快的旋身再一掌打來。
「噗!」大恨后的右掌結實的擊在尤空空的身上,羿死奴長笑一聲,兩臂自尤空空的前胸滑下扣向大恨后的右腕。
此刻尤空空受了大恨后一擊,「哇」的大口噴血。
大恨后意到氣動,一個身子忽倏間飄后近丈。
退而後進。
大恨后的飛袖以一個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卷向羿死奴。
好疾好猛,硬逼得羿死奴不得不挪身而避。這剎那,四周忽的冒出十來名各種兵器的男女,紛紛斥喝的壓向羿死奴。
大恨后這時抬頭看了一眼屋檐,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屋頂上,厲斷仙的體站得挺直。
羿死奴到底以什麼手法殺了他?
大恨后一沉氣回頭,也不過是這彈指間而已,這青石板道上竟然只剩下兩個活人。
羿死奴和自己。
好可怕的殺技,好可怕的人。
「羿死奴!」大恨后一雙眼瞳子睜得老大,冷冷道:「百八龍的殺技果然傲視武林。」
「多謝誇獎!」羿死奴哈哈大笑,意氣飛揚的道:「羿某現在就領教鬼域域主大恨后的『蒲衣神功』……」
大恨后雙眉一挑,緩緩道:「好大的口氣,本座也想好好領教百八龍的必殺絕技。」
大恨后的一襲衣袍忽的鼓脹,只聽從裡頭傳來「嗤嗤」振風的聲響,端看這氣勢,好驚人。
羿死奴的表情一肅,沉嘿道:「好功力!是出乎羿某意外之外了。」
大恨后冷冷一張臉,雖然已是五旬年歲,但是望之如三十五、六,更顯成熟冷艷。
這一臉神情配合奪人的氣勢,竟是隱約中有王者之象。
羿死奴看得心頭一震,不由得領略到一股從所未有的壓力迫至。
這種氣度絕非可以做作出來。
莫非這女人果真是皇族?
羿死奴還沒來得及問,大恨后一個身子已閃電般的壓來,又快又猛,恍恍如整片天壓上了頂般,那一身的罡氣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羿死奴只有退,全力後退。
他登時明白了一點,大恨后能領導鬼域這個組合,的確有她過人之處,羿死奴沉住氣,一退再退。
於是由後頭退到了前廳。
大恨后再逼,更進越烈。羿死奴冷喝,終於雙臂格架,這其中另有玄機。
羿死奴的小臂上忽的彈起兩圈套的鉤針來。
大恨后沉嘿一聲,將袖子打旋一纏一扣住羿死奴的手臂,接著是藏於袖中的雙掌往前探出。
料想這一抓必將羿死奴的兩臂拗碎。
羿死奴卻是笑道:『百八龍』的龍子豈會沒有一兩招救命的絕活?
只見他雙肩輕微的一動,左右兩小臂上的圈套鉤針竟是打旋起來,而且一排排的鉤針往上激射。
這下可大大出乎大恨后的意料之外。
她再想縮手變招已是不及,一雙肉掌竟是叫鉤針穿滿,大恨后慘叫暴退,羿死奴大步跟進。
好猛的兩拳擊向大恨后。
這雙拳大有把握當場可以格殺大恨后。
羿死奴有相當的把握,但是他忽略了大恨后一身的修為著實在他的意料之外。
飛腿無影,羿死奴的兩手腕忽的遭到強力一震。
那徹刺痛骨好快的傳至心扉,羿死奴忍不住大叫的往後足足退了七步,落入一個人的懷抱中。
黑情人。
「那……女人是大恨后……」羿死奴喘著氣,吃力道:「別讓……她……走了……」
剎時,廣午火、沈鵬、雷動陸、墨不回等俱圍上前。
大恨后哈哈長笑,一摔兩掌的血珠激飛向眾人。
同時一個打轉旋身,衝破了頂上的瓦而出。
黑情人揚聲一喝,立即跟隨上去。方才落足,四下正是鬼域中人和斷紅幫後到的十位舵主混戰。
墨不回是第二個跟上來,哼道:「那女人走脫了?」
舉目在一片混亂中如何再找出大恨後來?
沈鵬、雷動陸和廣午火紛紛上來,看了看眼前的情勢,嘿嘿道:「大恨后這女人今天可要大大賠一筆!」
正如所言,斷紅幫雖然以十擋百,卻是遊刃有餘。
羿死奴也飄上了屋頂,正好看見最後一名鬼域徒眾死在彭鹿的彎刀之下。
風吹著秋老虎的熱,向晚時分依舊是滲得人出汗。
是因為體的血腥味讓血液加速而出的汗?
或者是因為快意殲敵後興奮而出的汗?
「我想在場中沒有人有異議,由羿先生來領導我們復仇的事了?」
當所有人全部進入了大廳后,墨不回朝眾人巡視一眼,道:「兄弟這句話有反對的人么?」
沒有!
羿死奴從頭到尾做得令人滿意極了。
「甚至『死神一笑』那四個叛幫老小子也是死得好!」墨不回嘿嘿一笑,道:「無論是誰下的手,我們只能說他做得對極了!」
彭鹿哼哼的站出來,皺眉道:「就算如此,我們還是非弄清楚那個人不可!」
眾人間互望了一眼,墨不回乾笑道:「說不定方才在山腰一戰,那位兄弟已經死亡……」
鮑打怨呵呵笑著,大步跨出來道:「不錯!我認為此事不用再追究,最重要的是,查明大恨后那女人的目的,以及為武大先生報仇的事!」
鮑打怨這話兒引得大伙兒大有同感。
在這一天里,他們已經是心焦力瘁,誰都希望喘口氣。
於是眾人朝向羿死奴抱拳施禮道:「有望羿先生鼎力相助!」
羿死奴哈哈朗笑,忍住紅腫雙腕的疼痛,道:「小弟承蒙各位厚愛,自當竭力以報!」
他緩著一口氣,揚眉道:「羿某設想,大恨后的目的不外是武大先生這些年來所積存的兵馬和糧銀……」
沈鵬輕訝的一皺眉,看向黑情人道:「斷紅幫是有上萬的幫眾,但是糧銀之事……」
「怎的?」黑情人訝道:「沒有嗎?」
「沒有!」雷動陸哼哼笑道:「否則武大先生何必去打那位天下第一大盜董斷紅的主意,想要他的聚寶庫?」
他們的這些話正好也是墨不回朝羿死奴所說:「那女人弄錯了!本幫是有不少人馬,但是糧銀可不足以讓幫中上萬人舉兵……」
羿死奴當然知道戰事是最花錢的事。
但是他沒料到斷紅幫竟會窮到自己都承認無能足以開戰。
「因為武大先生雖是創立了斷紅幫……」墨不回解釋道:「但是他終究是天下八路英雄之首,我們的一切財源都是循較正當的途徑而來。」
既然是「正當」的途徑,自然就不會太多。
羿死奴嘿嘿一笑,點頭道:「看來大恨后這回是真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呢?羿死奴的肚子里覺得稍微安慰,最少掌握了斷紅幫。
他哼哼一笑,看向眾人道:「今後的行動,第一個目標就是『長安』的柏青天……」
羿死奴長吐一口氣,揚首朗聲道:「今晚我們先生這座莊院內一宿過夜,所有行動從明日起開始!」
沈鵬這時忽的問了一句道:「難道不追殺大恨后?」
「哈哈!這點你放心!」
羿死奴得意大笑道:「因為她活過今夜!」
□□□
大恨后真的好恨!
她相信以自己一身的修為,足夠殺死羿死奴一百次。
但是武林的事往往不是武功強的人一定是活著。
生存除了武功、智慧外,還有一點點的運氣。
大恨后明顯的可以感覺到由手掌架湧上來的毒氣正沿著臂筋一穴一穴的腐蝕,好可怕!
百八龍的毒。
她幾乎下扁山的最後三里路是用爬的。
不甘心,大恨后的心中在狂叫著,好恨!
晚風中,有一道人影緩緩的移近,走的步子好輕。
密濃濃的樹蔭遮住了天穹星光,幾乎不見來人。
但是母親永遠記得孩子,就算是雙目失明也「認」的出來。
「香兒?」大恨后低吟呼。
「娘!」明冷香竄了過來,入目的情景令她倒抽一口氣,道:「娘,是誰把你重傷成這個樣子?」
「羿死奴!」大恨后咳著,咳出了血,道:「羿死奴!」
明冷香的睫毛在跳動,全身震了震道:「好!好個姓羿的,你有一天會痛不欲生。」
大恨后乾澀咳血,全身發黑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嘆氣道:「香兒,你肩上的責任太重,別……」
她搖了搖頭,看著女兒道:「算了!離開吧!」
「什麼?」明冷香訝異叫道:「娘的話是什麼意思?」
「別……別想回烏蘭察布盟的事!」大恨后的眼眶中溢出了淚,道:「也別想替娘復仇,你……退隱江湖?」
「不!」
明冷香用力叫道:「不!女兒絕不答應,香兒要替娘復仇,更要替娘完成遺志重掌烏蘭察布盟!」
大恨后苦笑著,血,黑色的血由嘴角滲出。
「香兒,娘看到你時已經想通了。」她笑,笑得好涼,道:「我們母女倆終年累月為了回烏蘭察布盟,甚至連伸手可及的親情也丟了……」
她大大的噴出一口血,大叫道:「娘後悔!」
這三個字是大恨后臨終的一句話。
她後悔,後悔什麼?
明冷香全身冰涼寒冷了起來。
她沒有了親人,連相依為命的娘親都已離她而去。
不!自己沒有可以再後悔的事了。
命一條,卻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後悔的。
明冷香抱著娘親的體站起,她仰望扁山之頂。
「你們可以在今夜睡得安穩!」明冷香冷冷的喃語道:「但是從此以後到死以前不會有好夢!」
明冷香轉身,「叮」的輕輕一聲。
那是一個銅瓶兒掉下,由大恨后的體掉下。
瓶蓋脫開,裡頭露出了捲紙。
明冷香皺眉的蹲下,拾紙攤開,好清楚的第一行字:「武斷紅的藏寶!」
明冷香全身都燒了起來,她的眸子由胸口噴出了火。
火是因為有一種力量可以完成復仇的快意所燃起。
□□□
武斷紅真的沒有聚集一批財寶?
相同的問題是武斷紅真的有一批財寶?
楊雪紅在岳陽城的呼鶴樓里輕啜著清井香片,澄琥珀的茶色,飄著在空氣間是雅得出塵的香氣。
舉目,整座臨江的茶樓是漆以鵝黃色,二樓的欄檻橫圍著是一盆盆的盆景。
遠望可見得岳陽城西邑鋪展開來的屋檐,五顏六色的恍如和那些盆景里的花朵爭艷。
像坐在這麼一個風雅的地方,喝著這麼風雅的清井香片,腦子裡是不是誰想著風雅的事情?
最少談話也該是很風雅的對白。
楊雪紅的對面坐著一個書生。
誰看何相識都會覺得他像是一個書生。
儒服方巾,羽扇小搖,指腕修細,臉方瘦身。
十足是,好個書生模樣。特別是怕人家不知道似的,左手猶握卷是一本論語。
只是書生的話不像是一個書生在說的,道:「羿死奴已經順利接掌了斷紅幫……」
楊雪紅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江湖上不知道何相識的人不少,但是不知道有一種兵器是「字」的人就很少了。
字也可以當武器殺人?
當然可以,如果那「字」是用很薄很薄的緬鐵所精打製造,連一頭牛都可以殺。
「半部論語足以治天下!」這是何相識最喜歡說的一句話。
他另外常常對敵人說的另外一句話是:「你喜歡死在那一個『字』下?」
不同的「字」有不同的死法。
因為不同的字會有不同的回力和進行的角度。
楊雪紅相信,何相識手上這本「論語」足稱天下三大暗器之一。想想看,誰會以為一本書一本書里的「字」可以要命?
暗器的意思不就是你認為不可能要命的時候要了你的命的玩意兒?
楊雪紅看了看樓外的秋色,淡淡問道:「岳陽城裡除了義風堂之外,還有那兒是斷紅幫的產業?」
「長春樓。」何相識回答得很快,道:「義風堂只是表面上的分舵,而真正的勢力是放在東城的長春樓內。」
楊雪紅笑了笑,嘿道:「你用你的想法回答我一個問題,武斷紅有沒有一批財寶足以發動戰爭?」
「有!」何相識一付很聰明的樣子,笑道:「那老小子聰明的是故意裝做沒有!」
而最好的證明方式就是去找同名的天下第一大盜董斷紅,何相識憑什麼判斷?
「我們只要想一想武斷紅在這些年來吞下了不少地盤,而原先佔在那些地方的傢伙們可不是好東西。」
那些「不是好東西」當然有弄錢的法子。
武斷紅吞下他們的組織和地盤以後,並沒有任何有關那些惡霸搜括來的銀兩下落。
所以縱使武斷紅的紅幫並不用「不好」的方法掙銀子,但是「接收」以前那些人的「遺物」已是綽綽有餘。
楊雪紅笑了,淡淡道:「那麼這些財寶是分開放,或者是集中到了一處?」
何相識也笑道:「有誰放心把金銀珠寶交給很多人保管?」
當然最可靠的是運到某一個地點,一個只有自己知道而且只有自己能開啟的地點。
楊雪紅又有問題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因為八代主心中想的是,無論是羿死奴、龍虎尊,或者是鬼域中的大恨后都想染指斷紅幫?」
何相識哈哈大笑,一點也不書生樣兒的拍桌嘿道:「說不定還有不少人聽說斷紅幫在岳陽左近開大會,也想來湊熱鬧哩!」
何大書生講這些話當然有他的用意。
楊大小姐當然也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
馬上印證的是,隔桌有一對老道士冷嘿嘿的站起了身子,移到了楊雪紅和何相識桌前來。
「咱們有話直說。」右首這個是五十六、七年歲吧?他喝得好大聲,把一樓子的風雅全叫跑了,道:「老道王伸諒,是寒雲峰碧寶觀的道士……」
「好大的名氣!」何相識笑了笑,看了楊雪紅一眼后才轉向王伸諒身旁那名道士,四十七、八,乾寒著一張臉。
他笑道:「這位道長大概是丁九機丁道長?」
「你認識我們?」王伸諒一大哈哈笑著,得意道:「小子,如果識相的話,早點回答道爺的話……」
何相識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你不肯?」王伸諒臉變手動,已扣上了劍柄。
「不!是我家主人在,那有小人說話的餘地?」何相識嘻嘻一笑,朝楊雪紅呶了呶嘴,道:「有話!那要看家主答不答了?」
王伸諒一楞,哼了一大口氣的瞅瞄向楊雪紅嘿道:「小姑娘,報上名來讓道爺知道,如果是自己人就早點打聲招呼,免得大水衝倒龍王廟!」
楊雪紅輕輕一嘆道:「寒雲峰碧寶觀?嘿嘿!我倒是跟你們有點兒關係!」
「真的?」王伸諒看了身旁的丁九機一眼,拍了拍腦袋道:「丁師弟,是自己人就得客氣點了。」
他口裡說,人便坐了下來。雙臂往桌上一擺道:「好啦!那老道就有話要問了。」
「咭」的一聲笑,楊雪紅看這個王伸諒人是挺直的,挑了挑眉道:「你不先問問姑娘我楊雪紅跟你們那個寶觀主是什麼觀系?」
碧寶觀的觀主姓寶,寶大地。
寶大地是方外人,當然不會跟女人有什麼瓜葛。
但是只有一個例外。
寶大觀主一生中最恨的一個女人就是一個叫楊雪紅的女人。
碧寶觀的弟子並不知道為什麼。
但是他們都記得八十八年紀的寶大地一再的告訴一句話,道:「如果那一天碰上了那賤人,格殺勿論!」
王伸諒的臉變了,但是丁九機出劍更快。
幾乎讓人家以為是他早就知道楊雪紅似的。
可是同樣有一件事讓人家以為丁九機自討苦吃。
那就是「字」,論語的「字」忽的由「書本」上跳了起來。
好滑稽,字竟然離開了書本。
丁九機的手腕上好漂亮的「貼」了三個字,長戚戚!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中的最後三個字。
丁九機的臉色一陣青,連抱腕而退的機會都沒有,便見何相識一揚那本論語,「嘩啦」
好一陣大響的將他打飛。
王伸諒臉色大變,還待起身拔劍,身旁同桌的楊雪紅已嘻嘻一笑的按住肩頭問話道:
「王道長,別急著走,小女子可還有事兒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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