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追騎
這是-個凄涼的秋天,也是-個清冷的早晨,當東方剛剛露出一點曙光的時候,大地卻顯得特別沉靜。
「農米耳,你今早為什麼不結俺莊上送魚來?」
一個大漢,追著-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喊個不停!
「狗東西、鬼叫個什麼勁: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天候!」
「哈:好小子,你哪來這麼大的脾氣,俺苟東溪可從沒有得罪過你。說真的,你哪一天不是一清早就給俺莊上送魚來?」
「去你的!」少年又回過頭去道:「昨夜已經外地刮北風了,今天不打算下河。」
「哈哈!小農。大概你肚兜里還有幾文,所以又偷懶啦。喂,剛剛天亮呀!走到河邊來幹什麼?」
原來那少年名叫農米耳。只見他修眉朗目,器宇軒昂,衣著雖俗,儀錶卻是不凡,聞言長眉一挑,不耐煩道:「二莊主,怎麼著,你是存心找麻煩來了?」
苟東溪也有四十來歲了,個子牛高馬大,豈知他對那少年竟似有三分畏懼,本已走近了,卻又退後兩步,雙手亂搖道:「小農,又來了,犯不著生氣呀!千萬可別誤會,俺是找你去喝酒的,不信回去問你媽,是她老人家指引我來的。」
農米耳一聽是媽叫來的,立時面色緩和,氣也平了。
苟東溪暗暗吁了一口氣,試探著靠過去道:「小農,俺聽沿河兩岸船上朋友說,在水中你是數第一的呀!怎麼樣?有機會教俺一手頂呱呱的如何?」
農米耳冷笑道:「人言你自稱『游萬里』,『黃河通』,這兩個字型大小難道還不夠響嗎?」
苟東溪哈哈笑道!「原來你經常生俺的氣,原因就在這裡,得啦:那是俺向土崽子們吹牛的呀!其實游十里都不行,比方說,這一段黃河俺連橫渡的勇氣都沒有。」
農米耳突然一擺手道:「住口!」
苟東溪立顯不安道:「啊!好急的蹄聲!」
農米耳一把將他帶往身側樹后,沉聲道:「不是普通騎客,啊!來了!真快!」
四面都是高粱地,遠遠轉出了八匹飛騎,馬上坐著八名大漢,苟東溪顫聲磕齒道:「他……他……們在三天前……到過垣曲城……城來……過…」
農米耳眼看八騎人馬猛地一停,同時翻身下馬,一半向高粱地,一半向河岸,似在搜查什麼東西,回頭輕聲道:「說話輕一點,千萬別叫他們聽到!」
苟東溪點著頭道:「俺知道,聽說……他……他們是聚珍幫的!」
農米耳搖搖頭,輕聲道:「不對,那個邪幫中人物沒有這樣整齊,衣著也不同,你看,這批人穿的是一色黃,而且……」
他還沒說完,突然自八人中響起一聲沉沉的聲音道:「高粱地外沒有足跡,可能是下河啦!」
忽見有人飛身上馬,發出鏘鏘的語氣道:「師古宗連挨了我們三十餘掌,縱算僥倖脫逃,諒他也活不了兩天,我們回宮覆命去罷!出來的時限也快到了。」
其餘七人齊一騰身,「唰唰唰」紛紛上馬,但其中有人問道:「堂主,師古宗揣想已練成『後宮秘法』,只怕傷不了他。」
「副堂主!」
首先說話的又道:「我想不會,他如真正練成『後宮秘法』,為什麼不還手呢?他若還手,試問憑我們八人之力能擋得住嗎?說句泄氣話,就算八堂總數齊上也休想傷他分毫,由此可見,他沒有偷到『後宮秘法』是毫無疑問了。」
副堂主點點頭,問道:「然則如何覆命呢?」
那堂主沉聲道:「照實回話,難道誰敢說謊不成?」
「謊」字一落,勒韁回頭,立起一聲呼哨,帶著七騎如飛而去。
苟東溪舉袖一拭額上汗珠,長長的吁口氣道:「這可能是『西鬼』陰常隆的手下,要不就是『北牛』牛橫的徒子徒孫。」
農米耳沉吟-會搖頭道:「都不是,聽說這兩人都是單來獨往的人物。」
「那……那是什麼神秘人物?」
農米耳仍是搖頭,身子卻朝著那批怪人的停留之處走。
苟東溪急問道:「小農,你去幹嗎?當心他們再回來,咱們還是走吧!」
農米耳不理,到達地點后仔細看個不停,由近而遠。
頓飯之久,他輕輕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就是奇了。難道被追的人物還沒有到嗎?」
一無所獲之餘,便向苟東溪招招手,道:「走罷,城裡一定有好戲可瞧!」
二人走後不久,忽自高粱深處沖空投起一條人影,同樣落到農米耳查看之處,詎料卻是個三十幾歲的美貌婦人,儀容端莊,面帶愁容,淡妝素服,高雅不俗,向二人去處望了望,輕嘆口氣。
游目四外無人,遂又走進高粱地內。
未幾,只見她緩緩扶出一個有氣無力的老人,很謹慎的一直扶出一片樹林。
「大嫂,在下感激不盡。快請放下我坐下,這條老命可被救活了!」
老人滿臉正氣,奇在發白須黑,雙目緊閉,顯然受了嚴重內傷。美婦人聞言立停,將其置於一株樹旁靠著,輕輕地道:「老人家,你還須靜養一刻,千萬少說話,否則,又提不住真氣了。」
「什麼?大嫂,你可是一個失明之人?」
美婦人蛾眉如畫,目似秋水,聞言一陣鍔然急急答道:「老人家,貧婦不懂你老人家的意思?」
老人陡地睜開眼睛,一見面前婦人的神情,不禁肅然起敬,但又詫異道:「大嫂,聽你的口氣,在下似乎已經老邁了?」
美婦人面帶嚴霜,退開一步道:「只怕人老心卻不老:「
老人急急搖手道:「大嫂,你千萬別誤會,在下實際上還未超過四十。」
美婦人冷聲道:「發白皮皺,觀之如已過耳順之年,此話誰能相信?」
老人陡地若有所悟,忽然放聲大笑道:「伍於胥過昭關,一夜白頭,我師古宗真可娘美古人,這樣也好,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哈哈哈……」
婦人聞言大詫,急問道:「世上難道真有這種事?」
師古宗緩緩起立,長揖道:「大搜,你是在下救命恩人、師古宗豈敢撒謊,然而這卻是人之常情,凡人憂思過度,其發必早白數十年,若再遭嚴重恐懼,身體上必然會起各種變化,如非修養有素,豈只發白而已?」
婦人立將面色放緩道:「師先生由何地而來?對方又是哪路人物?」
師古宗長長嘆口氣道:「在下的遭遇一言難盡,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大嫂,貴府何處?能否讓在下稍事憩息一會,以便讓在下慢慢奉告如何?」
婦人點頭道:「貧婦茅舍近在咫尺,師先生也委實需要休養一天才行,先生,請隨貧婦慢慢走吧!但卻不可使用真力。」
師古宗隨著她穿過樹林,舉目前望,只見在兩箭之處有一座竹籬茅舍。
婦人回頭道:「先生,你看遠處就是垣曲城,只是近來可有點不大安靜。」
師古宗嘆邁:「在下從此改名換姓,除大嫂外,應要說話謹慎,相信再無第三者可識了。」
順著一條小道,不久就到達那座茅舍之前。
婦人側身推開籬柵,輕輕道:「先生請!」
茅舍三間,中為客廳,籬內野花似錦,周遭清靜無塵,師古宗走進客廳,喘息著坐在一把竹椅上。
婦人自裡面端出一杯清茶送上道:「先生,順順口,但不宜多喝。」
茶罷,師古宗又長長吁了口氣,問道:「大嫂,此地可有個甘家莊?」
婦入一面接過茶杯,輕輕答道:「有,就在敝舍西邊半里處,先生找誰?」
師古宗面現喜色,接道:「再請問一句,這附近可有家姓農的?是十幾年前自湖南湘鎮搬來的。」
婦人面轉凄然之色,問道:「先生有何事故?」
師古宗道:「再下有——生死之交,姓農名有田,聽說是住在垣曲城外首家莊旁,這次在下是專程來訪,務請大嫂指點。」
婦人顯然在強忍心頭凄楚,嘆聲道:「此人出外已有十幾年了,先生可惜白跑一趟。」
師古宗似已看出什麼情形,陡然落淚道:「十五年了,十五年前的秋天,那正是在下與有田弟相會後藏『塔格納克』的時候,我們一見如故,便訂定生死之交,誰知……誰知……」
他的聲音顫抖,語不成詞,接著放聲大哭。
婦人聞言立時面面蒼白,搖搖欲倒,急問道:「先……先生,他……他……他怎麼啦?」
師古宗顫立而起,道:「大嫂,你可就是我的弟婦?」
婦人點頭道:「伯伯可有憑證嗎?」
師古宗順手摸出一隻青色「玉羊」,遞過去道:「弟婦必定識得此物?」
婦人接過後道:「這是我公公心愛之物,確是外子帶在身邊,可是遭人奪取或偷得嗎?」
師古宗嘆聲道:「有田常言弟婦『老成持重』,如今看來,果然一點不假。」
婦人不理,又道:「先生還有什麼解釋?」
師古宗道:「這玉羊本為一雙!」
婦人道:「可是一隻已失!」
師古宗恨聲道:「那是『聚珍幫』幫主單獨富奪去了,伯父大人亦因此喪命在那場大劫斗之下。」
婦人點點頭,含淚道:「我家也自那次不幸搬了家。」
師古宗道:「那是第一次遷居,全家隱於六盤山下,不幸,大姐有貞又遭-無名魔頭姦殺,一年後,大哥又被『北牛』牛橫打死!」
婦人咬牙道:「大姐仇人我已查出,那是『西鬼』陰常隆所為:「
師古宗道:「全家僅存有田弟和弟婦逃來此地,於十七年前生下一子。」
婦人道:「這些事情經過,除了生米兒之外,江湖武林都有耳聞,先生,這不能證明你就是外子的生死之交啊?」
師古宗大感困惑,他也欽佩她的謹慎,沉吟良久無語。
婦人見他焦急,又道:「先生,你能舉出更有力的證明嗎?否則便請休息,日落時離去還不太遲。」
師古宗忽然想起什麼事,急喊道:「弟婦,你看看那『玉羊』身上刻的是什麼?」
婦人低頭一看,只見上刻:「古宗義兄留念,弟有田敬贈」,不禁嘆聲道:「這確是外子所刻,大伯,請恕弟婦多疑了。」
師古宗吁口氣道:「應該,應該,世道多詐,不謹慎怎麼行?」
婦人道:「大伯快請說出外子現在那裡?十五年來毫無音訊,他到底在幹些什麼?」
師古宗嘆聲道:「他為了要報伯父大人和大哥大姐三人殺身之仇,但又自知武功不足,加上對方無一不是武林中頂尖人物,因之,他夢寐都在尋求武林異人,自與我在後藏結識之後,就相偕直入新疆極西無人之地的『帕米爾』高原,在一處森林中竟遇到中原-個奇人,即武林中人人尊敬的杜醉白老前輩……」
婦人道:「此老神秘莫測,一生不收徒弟,外子恐怕難能如願?」
師古宗點頭道:「有田弟苦求其收留不得,但卻承其指引一條危險路徑。」
婦人大驚道:「大伯請說清楚一點。」
帥占宗道:「據杜前輩說,帕米爾高原有一神秘之境,武林中人知者無幾,其地名叫『雷池』,亦即為千年的『雷池派』的真正發祥之地,自800年前雷池派閉關之後,自此再無該派人物出現江湖。」
婦人道:「杜前輩可是指點外子進入雷池嗎?」
師古京道:「不錯,但杜老前輩卻事先一再警告,說雷池派的武功雖然天下無敵,但自閉關之後,該派即訂立嚴格禁條,第一,凡外人要去學藝者,藝成后非經許可不得擅越宙池一步,犯者殺之無赦,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亦必追殺而後已。」
婦人顫聲道:「大伯請說下去。」
師古宗道:「第二條,外人未經許可而闖入雷池者亦殺之,第三條,雷池人物外出,未經命令殺人而殺人者,以犯戒論罪,那也是死路一條。」
他喘息一下又接著道:「有田弟當時只求武功到手,不顧一切,立即同我拚命闖進,至翌年春,居然找到那神秘之地,僥倖得到許可。」
婦人惶恐地道:「一去就開始傳藝。」
師古宗道:「哪有那樣簡單,他們對傳藝既緩慢又慎重,第一年做苦工,第二年操勞役,三、四、五三年閉關養性,六、七、八、九四年練外功,十、十一、十二等三年練『前宮秘法』,那是初步內功,第十三年練『中宮秘法』,惟『中宮秘法』須要上上天質之材,方始有成,在一年內無成,立即從頭開始,因此在雷池裡苦練數個從頭的人不下500餘名,也因此舉目都可看到白髮蒼蒼之輩,這還是許可你練『中宮秘法』者,只准練『前宮秘法』者更加不可勝數。」
婦人道:「外子與大伯可是已蒙許練『中宮秘法』了?」
師古宗道:「正是,但有田弟報仇心切,他實在等不及…」
婦人聞言大急,惶然問道:「這不是很危險嗎?」
師古宗嘆道:「這也難怪,他留下弟婦和侄兒流落異鄉,怎不叫他歸心似箭?加之報仇心切,自然無法苦磨了。」
婦人急問道:「後來呢?」
師古宗道:「在入『中宮』不久,有田弟和我密商,即下定決心去盜『後宮秘法』心法口訣,但那『後宮秘法』心法口訣保管得萬分嚴密,就是雷池中幾位二三流絕代奇人也不敢踏進後宮藏寶樓下一步。」
婦人聞言,就知要出禍事,追問道:「結果呢?」
師古宗道:「有田弟在一天晚上四更時,不顧一切地偷上藏寶樓,居然偷得三部口訣之一,在天近五更時,隨我逃出雷池。」
婦人失聲道:「外子完了。」
師古宗流淚道:「雷池派出前宮所屬八位堂主,各堂率領八位高手追擊,有田弟不幸在逃到西藏邊境時即遭殺害,臨死時將口訣傳給我,叫我回來時再將口訣傳與侄兒。」
婦人不敢大聲痛哭,咽聲道:「大伯,這件事情不能告訴米兒,否則,他必然步其父親後塵。」
師古宗道:「弟婦說得對,絕不能讓他知道,雷池之險,就是集天下武林之力都無法攻破。」婦人道:「大伯,米兒可能快要回來了,他見了你怎麼辦?」
帥古宗道:「我改名叫老農好了,就說我是有田弟的忘年之交!」
婦人點頭道:「就這樣辦,但口訣如何傳授?」
師古宗道:「這口訣只能挨打防身,未經悟出運用之奧前,只說是我偶得奇遇所獲好了!」
婦人道:「這口訣可是還有奧秘?」
師古宗道:「深奧絕倫,我逃出雷池快三個月了,可就是沒有悟出半點,加上沒有時間坐功,因此才遭重傷,現在想來還是有奇效,如果憑我自己所練,再加上在雷池裡練成的那一點,只怕那八人中連一個也接受不住,何況還挨了他們八人三十餘掌!」
婦人道:「米兒一旦練成,大伯你看看有何益?」
師古宗師道:「大概能挨得起那些大仇敵的打擊,但也不要告訴侄兒,否則,他會去找他人拚命的,等到他年紀大一點再說吧!」
婦人完全同意他的見解,忍悲道:「大伯,右邊房裡有床鋪,你就去休息吧!等會再請你出來吃飯。」
師古宗來不及自道身也喘息道:「弟婦,侄兒回來時,你就叫我起來,口訣必須及時傳授!」
話還未住,身也未動,突見門口衝進一人叫道:「媽,不好!後面追來三騎人馬!」
婦人一見,急問道:「米兒,是什麼人追你?」
衝進來的就是農米耳。只見他滿臉汗珠。
農米耳忽見家中多了一個老人,不禁啊聲道:「媽,他老人家是誰?」
婦人道:「他是你爹的老朋友,快上前拜見。」
師古宗搖手道:「弟婦,我看不必了,快問問究竟出了什麼事?」
農米耳還是拜倒在地,回稟道:「伯伯,你老人家一定是與媽剛才回來的,而且有人在暗中聽到你老與媽的談話內容,現在三個黃衣大漢騎著快馬朝這邊追查,如不是侄兒及時見到,只怕早已遭其盤問了。」
婦人恨聲道:「我們在此地沒有仇人,也沒有熟人,誰在暗中偷聽?」
帥古宗急急道:「江湖上人心叵測,弟婦怎能這樣說?我看八成有仇人綴上了,快,米賢侄,快同我進房去,我有重要事情交待你。」
農米耳望著婦人道:「媽……」
婦人不等他說完,急催道:「快跟伯伯去,伯伯有套重要練功心法傳授與你。」
農米耳不敢多問,急急隨著師古宗進入右側房中。
婦人獨入後房,立即自床頭探出一把長劍,謹慎地守在門前。
半晌不到,師古宗獨自出來,急對婦人道:「弟婦,米賢侄是否還不知道他祖父、姑姑、和大伯的仇人?」
婦人道:「大伯可曾告訴他了?」
師古宗搖頭道:「他記下口訣后就向我追問剛才所說的『仇人』是誰?」
婦人道:「千萬不能告訴他,他的性情激烈,搞不好會離家尋仇的!」
師古宗道:「我將他點了穴道,並在他身上用特殊手法留下仇人姓名,以及雷池事故,那皮上暗傷法,非等功力、年齡到相當時機后無法可見。」
婦人感激道:「大伯用心良苦,正合弟婦之意,他現在還在房中?」
師古宗搖頭道:「我已經將他藏在後面林中,非到晚上不能醒來,弟婦、你也藏起來,來敵讓我應付。」
婦人決然道:「大伯內傷末愈,還是大伯躲藏起來較為妥當。」
正當二人爭執之際,忽聞籬外響起馬蹄之聲。
師古宗急對婦人道:「弟婦,來不及了,你先將劍藏起來!」
人影連閃,突出籬外縱進三條黃衣大漢。
婦人搶出喝道:「什麼人?」
第一個大漢瞪著眼看了良久,開口道:「你們可是姓農的?」
師古宗識出來人確是雷池高手,心中一陣比一陣緊張,生怕他自己有了什麼破綻,表面上仍然力持沉著地答道:「天下姓農的何處不有,閣下問的是哪一家?」
那大漢沉聲道:「我到了此地,當然是問你們。」
婦人叱聲道:「是又怎樣?」
大漢嘿嘿笑道:「你家有幾口人?」
師古宗伯她答錯話,立接道:「這家只有母子兩人,老朽是剛才來的客人,閣下有何指教?」
大漢聞言一鍔,回頭向同伴道:「所報不實,那東西已犯死罪。」
話聲一停,翻身就去,三條大漢又是如風縱出竹籬。
蹄聲立起,漸漸遠離,師古宗舉手拭汗,如釋重負。
婦人道:「確有什麼東西在在暗中搗鬼,此人決非外來人物,幸好大伯己判若兩人,否則,這次定難脫險。」
師古宗忽覺籬側又有動靜,立即向婦人搖手噤聲。
婦人頭還未轉,突感一股勁風已臨頭上,措手不及,身如雷轟,慘叫一聲,倒地不起!
師古宗一見魂飛魄散,雙掌朝天一翻,大喝道:「下流東西,竟敢暗中下此毒手!」
他重傷未愈,功力無法提足,又被暗中打翻地上,兩眼一黑,再也不省人事。
忽自茅屋頂發出一聲嘿嘿冷笑,顯然就是暗中之人。
緊接著又有一人輕聲道:「莊主,他還未死!」
那冷笑之人又開口道:「他又活了。」
輕聲的人又道:「莊主為何親自動身?」
原先那人冷笑道:「雷池人物不相信老夫之言,借刀之計已告落空,好在有三弟替我一死,否則,老夫怎能逃脫雷池人物之手,這一對男女遲早必須收拾,與其讓他們養成氣候,不如此刻下手容易,同時還可移禍於雷池人物頭上,一舉三得,何樂不為?」
「莊主,林中還有那個小子,一不作,二不休,乾脆一併收拾算了。」
陰聲之人又是哩嘿笑道:「那又不同,師古宗必然已經將得到的雷池派某些東西,傳授與那小子,老夫留下那小子一個活口,日後便不難查出真情。」
「莊主,你可是要將那小子收留?」
陰聲之人哈哈笑道:「老夫自有妙計使他就範。」
忽然起了一陣衣襟帶風之聲,屋頂自此再無人聲。
師古宗的身體也於此時漸漸僵硬,惟有在茅屋後面的林邊,這時竟有人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未幾,在嘆息處閃出一個形如冬烘先生的老人,只見他喃喃自語道:「我樂天翁又要看到天下大亂了。」
忽然,他如飛奔進茅屋,手忙腳亂地立將地上兩個屍體收拾,用被包起,放置竹籬之外,再回頭,一把火將茅屋燒了個烈焰衝天!
他背起兩具屍體;就地劃了一行字后,揚長而去。
時光易逝,轉眼又是夕陽含山,茅屋煙消,四野寂寂!
陡然,自林中奔出一條小小的人影,只見他如飛衝進茅屋遺迹。
原來那小小人影即為農米耳,他一見家遭火焚,霎時面色蒼白,獃獃地流淚不止!
神情哀慟至極:
「孩子,這是你的家嗎?」
忽然有人在後面發問:
農米耳聞聲猛然回頭,拳頭高舉!
但一見是個清瘦的老人,這才將拳放下,默然的點點頭,居然未放聲痛哭!
老人一見大感驚奇,指著地上道:「你可看到地上這一行字?」
農米耳聞言注目,只見地上寫著:「孩子,你好自為之,為娘去矣!」
農米耳忽然朝著老人道:「你老可是留字之人?」
老人聞言大震,知無可瞞,點頭道:「老朽怕你傷心,故而有此一舉!」
農米耳咬牙切齒問道:「我娘和伯伯的屍體呢?」
老人嘆聲道:「老朽路過此地,見屍不忍,因而代埋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農米耳道:「小子有話還要請問。」
老名人道:「是不是想知道兇手是誰?」
農米耳搖頭道:「那我知道,只請問你老何以知道還有我這個孩子在?」
老人點頭道:「老朽早就認識你了,你不是叫做農米耳嗎?」
農米耳這才釋疑,跟著老人而去。
第二天的早晨,在垣曲城裡城外,轟傳出兩件驚人的消息,第-,甘家莊的三老爺甘提貴突暴死花園。第二,在城外官渡碼頭被人殺死三個黃衣大漢,對農家殺人放火的事,竟成了附帶的新聞。
時當明成祖(明太子第四子)靖難後攻陷北京自立為帝不久,天下混亂不堪,地方人心散亂,對於殺人放火之事,莫不視如家常便飯,各地官府都將重點放在自己的紗帽上,惟恐新主登位禍及前程,哪還有心情顧及治安民命,因之,對於兇殺案件,俱都充耳不聞。
垣曲城位於黃河北岸。為水陸交通之要道,商旅雲集,熱鬧非常,出南門即為官渡,碼頭上下,艨艇如蟻,近河街有兩大酒樓,西為「河清樓」,東為「海晏樓」,兩樓並立,生意興隆。
這日巾午,恰當河清樓食客擁擠之際,忽然自門口來了兩個糟老頭,一個走路歪斜,一個搖頭晃腦。
未進門,先開聲,只見那歪斜的哈哈笑道:「梁山無猛虎,平地出豺狼,伙汁,走路要當心背後,進門就先看死角。」
那搖頭晃腦的更笑得厲害,只見他滿口牙齒不見一顆,癟嘴咧開,笑得眼淚直流地道:「『行不正』!你真是『孤陋寡聞』,少出遠門,旁的地方可適用你那兩句話,唯獨這垣曲城就不成,豺狼即非從背後傷人,也非由死角偷襲。咱們要注意的卻在屋頂上哩!」
走路歪斜的突然一轉身,大罵道:「『坐不端』,你簡直是胡說亂道,那有豺狼能上屋的?」
搖頭晃腦的哈哈笑道:「『行不正』,我說你是『孤陋寡聞』你不服氣,不信嘛!-!樓上有個教書匠,你去問他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二人爭吵,一直朝樓上跑去!
樓下客人坐得不少,大家一見,莫不認為來了兩個老糊塗,好奇的停杯不飲,一窩蜂似的追上樓去看熱鬧!
突然,自樓上也響起一陣哈哈大笑道:「行不正,坐不端,我看你們的頸子大概發了癢,老豺狼雖未到,小豺狼卻就在你們身旁。」
聲音發自樓角,原來那兒居然獨坐著一個冬烘先生!
兩個老瘋子一見,同時哈哈大笑,一齊擠了過去道:「教書匠,你真的一人在此臭美呀]這次該由你請客啦!」
老冬烘不客氣,即不招呼,也不讓坐,反而大罵道:「行不正,坐不端,你們真是雙耳朵配樣的,甘家莊正在做道場(辦喪事、念經治喪,俗為道場),有吃有喝不去,競到這兒來向我求乞?」
他罵只管罵,兩個瘋老頭卻一點不理,居然同時坐了下來,搶壺爭菜,撈到手就喝,抓到口就啃!
全樓食客一見,莫不又詫又奇,同時也樂得哄然大笑:
但在另一個角落裡,卻坐著兩個不同的人物,一桌上坐的是兩個少女,雖說身著的是江湖打扮,但卻有與眾不同的感覺,上首坐的年齡不到十八歲,端地生得一付閉月羞花之貌,只見她耳雖在聽,但卻眼不旁觀!
其對面一個雖美稍遜,然氣派亦不等閑,只聽她輕聲道:「小姐,那三個老人是什麼人物?」
原來這個少女競還是個丫鬟,那小姐見問,眼皮仍不稍抬,惟輕聲答道:「那形似冬烘的號稱『樂天翁』,行路歪斜的就叫『行不正』,搖頭晃腦的叫『坐不端』,你沒聽說『中原三莫惹』嗎?這就是他們了!」
丫環聞言愕然道:「他們在諷刺什麼人物?競將那人比做豺狼?」
小姐微笑一下,又輕聲道:「江湖武林有幾個很粗俗的謠傳,那是:「東邊有個幫,金銀財寶一掃光,南邊有隻口,喝盡世間無美酒,西邊有個鬼,見了女人流口水,北邊有個牛,只要見了叫你愁,中原三莫惹,除了武帝都打得!」
她又解釋道:「今天他們是在諷刺『西邊那個鬼』!看來這次他們定會有名堂耍出來的。」
丫環聞言道:「原來武林中居然還有這些奇聞,『武帝』?那不是指先老爺?」
那小姐輕輕嘆聲道:「是的,剛才提的那些人,除了都伯我死去的爹爹外,恐伯誰都治不了!」
丫環哼一聲道:「我不信,還有小姐你哩:你已盡得老爺的真傳了呀!」
那小姐突將目光四轉,面上顯得嚴肅已極,口中沉沉的道:「丹夢,你說話當心,這樓上已有不少武林人物!」
她見四下無人注意,這才將面色放和,但又嘆口氣道:「我?唉!我還有什麼閑心來管江湖上的事情,自己家裡的求情都耽心不了啦!」
丹夢可能就是那丫環的名字,只見她噘嘴道:「我才不怕前宮造反!」
「爹的死訊尚未傳山,當然,他們是不敢輕起叛離之心。但是,這件事怎能瞞他們-輩子,遲早會被知道的。一旦他們得到爹已仙逝的確實消息時,唉!雷池派恐怕就要完全變樣了!」
丹夢聞言大驚道:「是外面的武林要來攻打?」
小姐搖頭道:「內部不亂,外面武林是不敢來的。怕就怕前宮和中宮那兩批明服暗違的東西,他們無時不念念後宮三部秘法。一旦知爹已死,只怕人人都想據為已有哩!」
小姐沉吟一會後進「前宮三王的武功,與我剛才所提的那些人物可說不相上下、中宮二王卻又比那些人稍勝-籌。」
丹夢道:「小姐,這樣說來,你可獨擋他們呀?幹嘛還愁眉不展呢?」
小姐嘆口氣道:「蟻多咬死象,你想想看,本派除了他們還有多少,他們六人是爹一手教出來的,尚且野心勃勃,更何況那些人?現在那麼多的人不聽後宮命令,派規權柄,哪樣東西不都落在前、中兩宮手內,目前表面上我仍高高在上,實際上那是我爹的余戚尚在呀!」
丹夢急道:「小姐,後宮只有金萍和紫公公看守,我們這次就不應該出來玩了!」
「唉!那小姐嘆聲搖搖頭道:「我出來是為了玩的呀?你還爹去世時的遺言嗎?」
丹夢點頭道:「那是說:「雷池派』的武功心法,須要這個絕頂天才來繼承,否則,必將中斷!」
那小姐點頭道:「我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出來尋訪。」
「小姐,這次心法被竊,只怕會引起前、中兩宮起疑,老爺如在,心法焉能被竊呢?」
那小姐點點頭道:「因此我發出令符,將本派之人,全部調入江湖,目的就是要移轉他們注意!」
突然,由樓下登上一個黃衣大漢,目光向全樓掃個不停。
那小姐一見,立即對丹夢道:「你快過去,不許他來見我,這樓上耳目眾多。」
丹夢借故下樓,那黃衣大漢亦佯裝無事而去。
但她主婢這種舉動,卻被距離不遠的另幾個中年漢子看在眼中,其巾一個向左側同伴輕道:「果然不錯,這妞確是有點來頭,快回庄去!」
左側那人雙於一按桌面,立即站起身來,點頭道:「莊主等著回話,還是我先回去,你們監視那三個老傢伙。」
那漢子言罷,不等同伴開口,隨即向樓門走去。
恰好,那丹夢丫頭又回來了,二人正面相逢。
詎料那大漢竟有意向丹夢擠了一下,同時還發出一聲奸笑!
丹夢似已大怒,不知用了一手什麼絕技,竟使那大漢痛叫一聲,頭上腳下,翻身一個跟斗,筆直朝樓下衝去。
其同伴一見大驚,但卻嚇得渾身直抖,不能言語I
那小姐視若無睹,依然在慢慢吃東西。
全樓之上有不少是武林人物,雖未看出真象,但人人都知不是偶然。
丹夢剛剛坐下,那小姐向她皺眉道:「你怎麼沒耐性?這下都被你露出馬腳了。」
丹夢低頭不語,顯然氣仍未平!
那小姐嘆聲道:「下次當心…點,你怎能被他擠上呢?假設他是敵人,這下你不是槽了,哪還有你回手的機會?算了,他是甘家莊的,等會找他們主人陪禮。」
丹夢點點頭,輕聲道:「剛才是前宮弟子,據說尚未查出殺害三個弟子兇手。」
那小姐忽然起立,向丹夢道:「我們可以走了,你到街上買份奠儀。」
丹夢隨後下樓,會了帳,及至街上,那小姐突然冷笑。
「小姐,怎麼啦?」
丹夢不知道她為什麼冷笑,偏頭髮問,同時似感到愕然!
那小姐眼看身旁沒有外人,答道:「你知道那三個弟子是誰殺的?」
丹夢更覺驚訝道:「小姐知道?」
那小姐點頭道:「午夜四更時,我獨自出了客店一會,看到那動手的是個少年,他武功雖不高,但卻快到極點,同時還不是暗襲!」
丹夢鄭重道:「小姐為何不將他拿下?」
那小姐又是一聲冷笑道:「他替我除患,我心中還得謝他才是。」
丹夢更加不懂,脫口道:「謝他?他是誰?」
小姐道:「他姓農,他父親死在我們『雷池派』手裡,唉!我對他們的內情不明,將來必定連我們都視為仇人。」
丹夢陡然若有所悟,「啊」一聲道:「小姐希望前、中兩宮人物都被外人殺死?」
那小姐忽然回頭看著她道:「丹夢,你還認為前、中兩宮是我們『雷池派』的人物嗎?哼!只差沒翻臉了,翻臉我就是他們眼中第一個要除之而後快的人!」
丹夢豁然道:「那我和小姐不能在暗中一一下手嗎?」
那小姐搖頭道:「在前、中兩宮罪證未顯之前,我下手就是違背爹爹的派規,目前只希望有人動手,可惜像那位少年的人物太少了。」
她們買了奠儀之後,一直朝甘家莊上行去。
甘家莊距城不到半里,規模宏大,僕從如蟻,莊主是個六十開外的老人,鬚髮未白,沉凝威嚴,唯身世如謎,無人知曉。
二女一到,只見庄門大開,出出進進的人物,多得摩肩擦背,喧嘩盈耳!
丹夢輕聲道:「小姐可知這莊主的出身?」
那小姐看她一眼道:「不要問,你快向門房呈帖送禮。」
丹夢不敢再問,急向門房走去。
守門是八個大漢,充分顯出無一不是武林高手,一見丹夢走近,左邊第一人大步迎上道:「姑娘找誰?」
丹夢一亮手中奠儀道:「你看看這個就知道了。」
那大漢「啊」一聲道:「請隨我來/
丹夢跟著走進大門,由其領著步入門房!
門房先生是個五十餘歲的猴面人物,他一接過帖子一看,只見落款上寫有:「雷池步青雲敬奠」七字,不由地一震,急對大漢道:「快稟莊主,這是最重要的客,非莊主親自接待不可!」
他遣走大漢之後,連連向丹夢打拱道:「姑娘,快請尊主人入庄……」
「庄」字還未落,忽聽大廳內響起一聲沉喝道:「甘忠,我自己去請!」
丹夢聞聲注目,眼看來的是個非常威嚴的老人,身著長袍大褂,目光如電,滿臉黑中透青,不禁思忖道:「可能就是莊主了。」
當下迎身上前拱手道:「這就是莊主嗎?我家小姐尚在大門外。」
那老人哈哈大笑道:「敝庄何幸,得蒙貴客親臨。姑娘,你就不必再去了。」
丹夢緊隨其後,答道:「我家小姐不準備進府,此來除呈奠儀外,主要是想請莊主會一面!」
甘莊主聞言一愕,即知有了麻煩。但仍強笑道:「不會,不會,哪有來而不入之理,只怪老朽迎接來遲。」
庄內外人物雲集,-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眾目齊注,莫不顯出愕然之色。
那小姐距離庄門尚有一箭之地,她一見莊主迎近,反而側過身去。
甘莊主似還沒有識出她的面貌,遙遙拱手道「貴客光臨。請恕甘某失迎之罪。」
那小姐聞聲已近。陡地轉身,沉聲問道:「莊主,閣下還認識我嗎?」
甘莊主一見,面色霎時一片慘白。居然退後一步連聲道:「原來就是她!」
那小姐冷冷笑道:「單獨富,你不但是一幫幫主。而且又變成莊主員外!」
丹夢聞言,不禁暗驚道:「原來這就是聚珍幫幫主單獨。」
莊主的威嚴盡斂,面現諂笑,連連拱手道:「在幼主之前,獨富無可遁形。請問駕臨敝庄。有何賜教?」
那小姐沉聲道:「閣下派在河清樓的人物,居然向我夢兒示威,這莫非是出自閣下的指示嗎?」
莊主聞言大驚,立即長揖及地,決然否認道:「幼主諒獨富也無此膽量,此事獨富確實毫不知情,懇請幼主見諒。」
小姐哼道:「這事不究也罷,我來此地乃是秘密行動,閣下尚需守口如瓶,倘若有人知道風聲,那就唯閣下是問。」
莊主又是長揖道:「當然,當然,幼主請!」
小姐擺手道:「我不進庄了,閣下請便。」
莊主謅笑道:「幼主駕臨敝地,莫非為了貴派三位弟子被殺之事?」
小姐突然鄭重道:「你莫非已經知道了兇手是誰了嗎?」
莊主眼睛一轉,面現姦猾,故作慎重道:「此事以獨富揣測,八成是中原『三莫惹』所為,他們現正在本城之內。」
小姐顯然是放了心事,淡然笑道:「你又想借刀殺人,當心點,你不要再蹈令弟覆轍!」
說完話,帶著丹夢姍姍而去,竟將一位大莊主怔在當場,居然全身發抖!
二女未再人城,走上大道后,丹夢問道:「小姐,咱們到哪裡去?」
路上行人不少,那小姐輕聲道:「我們走小道,找個僻靜的農家借宿!」
丹夢道:「幹嘛要住農家,江湖武林誰還敢找我們的麻煩?」
小姐嘆聲道:「你一輩子也是粗心,現在我們是越隱匿
形跡越好,既可避開本派人物,又可避開江湖是非,同時…同時我還要注意一個人的安全和品性!」
丹夢不知她要注意什麼人,但又不敢多問,於是跟著她向小路上走去。
走出木到三里,剛剛轉過一處山腳,突然自林中衝出一個少年來大喝道:「站住!」
丹夢一見,大怒衝上冷笑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對我小姐無禮!」
那少年嘿嘿兩聲道:「是小姐就不會拋頭露面於江湖,更不致走上酒樓去喝酒!」
那小姐沒有生氣,立將丹夢喚住道:「夢兒,你問他為什麼攔路?」
丹夢心中有點奇怪,聞聲思忖道:「小姐怎麼對這土頭土腦的傢伙如此和氣……」
她想不通,嬌聲喝道:「小強盜,你該不是要買路錢吧?」
她存心調侃對方,但又覺得自己出言幼稚,所以言一出口,不禁又格格笑開了。
那少年一指自己鼻尖,冷笑道:「你為什麼不說我攔路調戲之罪?」
丹夢聞言真箇冒火,踏出一步尖聲罵道:「你是想找死!」
少年仰天大笑道:「剛剛相反,我是來要命的!」
那小姐恐丹夢動手、立即親自上前道:「農相公,你恐怕還不認識我吧?請問到底為何攔路?」
丹夢一聽不對,心想:「怪!小姐認得他?而且叫他相公!」她心知有異立即退後。
原來那少年就是農米耳,但他聞言一怔,暗暗嘀咕道:「她怎麼知道我姓農?」
沉吟一會,農米爾冷笑道:「你們今天不但打了我一個朋友,同時又是一些黃衣大漢的熟人,故我來要你們的命!」
那小姐的年紀與他差不多,但卻比他老練多了,聞言點頭道:「原來相公是為了這個!」
她停了一下,回頭對丹夢道:「這位相公既是索命而來,你過去拈拈他,有沒有本事拿去!」
夢兒見她說話面帶微笑,忙丟了一個眼色,心想:「她不准我傷這土小子,但又要我露兩手,這就更難,恐怕這傢伙就是殺死前宮三位弟子之人?」
當下不敢猶豫,佯作大怒,哼聲道:「你這不明是非的
的什麼?她這回卻不敢罵出口了。
農米耳是真正存了殺人之心才來的,不知如何被他盯到這個山腳下的,也不知他昨夜藏在什麼地方,一見丹夢走近,好快,眨眼就是一掌攻出!
丹夢己得雷池派後宮真傳,動作自然比農米耳更快,裝作嬌喝-聲,側身閃開,冷冷的笑道:「讓你一招!」
農米耳一見大驚,全身拔起,躡蹤撲下,大喝道:「再接這招!」
丹夢見他身輕勢急,不禁暗暗思忖道:「他的武功不弱,難怪敢來挑戰!」
心念身隨,晃得一晃,又被閃開兩丈,格格笑道:「第二招了!」
農米耳陡然將招收住,側身一躍,人己到了山坡上。俯首冷問道:「你們是什麼幫派?」
那小姐搖搖頭,面上顯出憂愁之色。
丹夢會意,大聲道:「你打我不過就走罷!等到你打贏我時再告訴你!」
她的午紀更小,說出話來還未脫稚氣:
農米耳在那兩招之下,就知自己差得太遠,他生怕遭到對方侮辱,因之見機讓步,但他心中卻難過極了,聞言后扭頭就走。
他一口氣翻過那座小山,接著又奔出數里才停,只見他低著頭,口中喃喃道:「我……我連一個女孩子都打不過,唉!今後如何報仇啊!……」
他而色發青,眼眶裡盈著淚水,似在強忍眼淚不讓流出來,那年幼孤單的樣子,使人見了誰不同情!
忽然,自右側遠遠有人叫道:「小農,小農,我叫你不要去,還好,她們幸未下你的毒手!」
農米耳聞聲注目,連忙將淚水擦乾,招呼道:「東溪哥,你還不走?」
原來那喊叫之人就是苟東溪,只見他飛快走近道:「我……我身無分文,走到哪兒去呀?」
農米耳嘆聲道:「沒有錢也得走,不走是一定活不成的,那些黃衣大漢不殺你,你的莊主也會要你的命!「
苟東溪垂頭喪氣,嘆聲道:「唉!我只好在今夜去偷,但……但我沒有地方去呀?」
農米耳忽然道:「對,去偷,但……」
他想了一下又道:「但你只偷不義之財,好人家裡不要去,去……去的地方有,奔到我老家去,那兒還有我的遠親,只要你提起我母親的姓氏,他們一定收留你。」
苟東溪道:「小農,那我明早就走了,但你怎辦?千萬不要到莊主那裡去,我一切都告訴你了,你可要處處當心!」
農米耳冷笑道:「我為了報仇,我是不會離開他的,東溪哥,你等著瞧吧!我武功不如人,但我有的是方法,有的是手段!」
苟東溪知他性烈如火,勸也無用,惟含淚道:「小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是處處當心點,我走了,祝你家仇全報!」
農米耳咬牙不語,目送其背影消失后,這才轉彎前行。
走不到兩箭地,突然有人自側面走出;同時還哈哈笑道:「小農兒,你真有種,居然敢向雷池……」
雷什麼?那人突然住了口!
農米耳聞聲大震,暗驚不已,急忖道:「是,是甘莊主,不!是單獨富那老賊,他?他怎麼在這裡?天啊!希望他沒有看到苟東溪!」
心裡想著又恨聲喃喃道:「苟東溪,苟東溪真是一個好人,他,他都告訴我了,原來,原來殺我母親、殺我伯伯的就是這個老賊,唉!母親常在夢巾囈語,聽說他還是殺我伯父的仇人,好老賊,我不殺他全家,我就永不甘心。」
忽在右側林中走出那個發笑之人,的確,他就是甘莊主。也就是聚珍幫的幫主,只見他奸笑走近道:「小農兒,唉!今早聽說你家遭遇不幸,伯伯我慚愧至極,近在咫尺,竟這『守望相助』幾字都沒有做到。」
農米耳霎時顯得狡猾異常,只見拭了一把眼淚,裝得可憐至極,良久才道:「莊主,承蒙關懷,小子感激不盡,只可惜,我連仇人都沒看到。」
甘莊主射出兩道狡猾的目光,口中連聲嘆氣道:「仇人我倒是替你打聽到了,但目前還不敢告訴你,原因是怕你去冒險,小農兒,這不要緊,遲早伯伯會告訴你的,只要你有了報仇的本領!…。」他遲疑了一下,接道:「對了,你為什麼要找剛才那兩位少女動手?好小子,你居然還有兩手功夫,嘿嘿!這麼多年了,伯伯只知道你水裡上底子硬,詎料武功也不壞呀:「
農米耳忽然想起一事,問道:「莊主剛才提起一個雷字,怎麼沒有下文了?」
甘莊主嘆聲道:「這件事情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小農,等長大了,有了真功夫那時,伯伯不但告訴你,而且還要助你一臂之力!」
農米耳裝作順服的道:「小子先謝了,晤!莊主,你怎知小子剛才之事?」
甘莊主哈哈笑道:「老朽就是有這個長處,但卻不知你為了什麼?」
農米耳心中一陣嘀咕,口中卻答道:「你要問,我不妨直說,那兩個女孩子都是和近來一些黃衣大漢有交情,在家母未遭仇人殺害之前,小於曾看到三個黃衣大漢到我家裡找過麻煩,因此,小子才向她們攔路挑戰!」
他的話里毫無虛造,致使甘莊主非常滿意,又是一聲大笑道:「有種,有種,小子,伯伯真佩服,嗯!你現在孤單單的,今後做何打算?」
農米耳眼睛一轉,精靈的嘆聲道:「現在小子已無牽挂,今後除了流落江湖,希望能尋獲一個武林名師!」
甘莊主點頭道:「有志氣,要得!不過,小農兒,你目前年紀還小呀!」
農米耳嘆聲道:「小子已是無家可歸之人,就目前來說,真還想不出一個辦法來。」
甘莊主哈哈笑道:「這樣如何,你就在老朽莊上住個一年半載的,養養精神,練練體格;同時老朽還有幾手拿得出來的東西給你,你高興就留,不高興就走,老朽決不將你當作外人。」
農米耳打蛇隨棍卷,長揖到地道:「莊主,小子承蒙不棄,真是感激不盡!」
甘莊主哈哈大笑道:「哪裡,哪裡,誰叫咱們是多年的鄰居啊!得啦!你既然願意,這就隨老朽回庄去吧!」
農米耳緊緊隨在他的身後,兩眼射出恨極之光,暗暗咬牙,心中想道:「這就是你滅門之因了,老賊,也是你的惡貫滿盈了。」
他們一直朝莊裡走去之際,卻未料到背後遠遠的還有兩個少女在暗盯著!
原來那就是「雷池派」的主婢二人,她們盯了一里多遠才停止!
丹夢這時向小姐嘆聲道:「那姓農的看來毫無出息,他居然願做壞人家的下人。」
小姐沉吟著未開口,似在考慮著什麼心事,良久才嘆聲道:「人貧氣短,馬瘦毛長,這是平凡中一定的現象,他已無家可歸,加之身貧如洗,你叫他年紀輕輕的依靠誰呢?夢兒,這人還須長時觀察,假若真箇是依賴成習時,那就不要管了。」
丹夢道:「那不行,小姐說他已得到我們雷池『後宮秘法之一,不管就得殺了!」
小姐道:「現在還早,不要說了。」
她們也走了,四周顯得冷清清的,但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在另一面山坡竟又現出兩個人,年紀尚輕,都作護院武師打扮,前面一個約三十歲,後面跟的僅二十七八歲,他們順著樹林而行。
「老忠,我們可能又多一個小幫手了,農米耳那小子是查出破綻啦!」
後面那壯年個子高大,介面道:「米耳此來,只怕是莊主存心有詐,我們得暗暗警告他!」
前面那年輕的忽然立住道:「米耳怎能相信你我二人的?」
壯年道:「找機會,自有辦法使他相信。」
這兩人充分表現出精明之色、四隻眼睛不斷地向前後搜尋,又開始朝前行去。
「老良,苟東溪幹嘛還不逃呢?這下恐怕活不成了,就是你我遇上也只好閉著眼睛下手啦!」
「唉!那傢伙也太冒險了,他怎麼會在河清樓生事呢?」高個子疑道:「他恐怕不會藏在這山中?」
那被稱為老良的青年道:「你沒聽莊主剛才召集我們時說過,他親自看到老苟在這兒附近露面嗎?」
老忠就是高個子,沉吟一會接道:「莊主既然看到,他怎肯當面放過?」
老良道:「其中定有原因,也許他怕農米耳看到?」
正說著,忽后側面衝出一人道:「師古宗,卓忠,你們要找的來了!」
二人一見,莫不大驚道:「老苟,你真在這裡?」
出來的居然是苟東溪,只聽他沉聲道:「這還不好,你們可以回去報功了!」
高個子叫卓忠,只聽他正色道:「老苛,別誤會,單獨富是我和老良的殺父仇人,你是知道的,以往我們都是心腹之交、怎麼說我們也不會替仇人出力的。」
苟東溪道:「二位既然不忍心下手,那就請便吧!」
年輕的名師古宗,只聽他沉聲道:「你怎麼還不走?」
苟東溪道:「兄弟必須藏過今天!」
卓忠道:「不行,大少莊主、二少莊主、三小姐等都親自出動來拿你了,再遲就逃不了啦!」
帥古宗似已覺出他有困難,乃自身上摸出十幾兩銀子道:「老苟,拿去做路費,走得越遠越好,同時不要忘了改名換姓,勤練武功。」
苟東溪感激流淚道:「但二位也要當心,你們放我走,千萬勿使外人知道!」
卓忠道:「單獨富絕不會知道我和老良是他的仇人,這點請你放心。」
苟東溪搖頭道:「庄內高手如雲,都是單獨富的死黨幫徒。稍有大意,即會招致殺身大禍。」
師古宗揮手道:「我們已存殺身報仇之心,還怕他怎的,老苟。你快走吧。」
苟東溪立即鑽進林內,遙遙道:「兄弟們,將來再見了!」
二人見他走後,立向別處前進,裝出認真找尋,一直到晚上才回莊上去。
剛進庄門,迎面遇到一個四十餘歲的青面人,身體不高。穿著闊綽,傲慢的向二人問道:「你們可有消息?」
阜忠急上前回道:「稟大少爺,我們毫未查出動靜。」
原來那人就是庄內第二號人物的甘龍,也即為莊主的長子。只聽他哼了一聲,頻頻揮手道:「快點進去,晚上還有一班。」
卓忠連聲應道:「屬下知道了。」
二人很快繞過前院,逕奔後院,穿過幾處走廊,這才進入後花園。
後花園闊大無比,花徑竟如蛛網,方圓不下半里,四周圍牆高聳,足足超過四丈,武功稍差的就休想躍進,東、北、西三面牆內都有矮房,那裡住的都是表面上是護院武師,實際就是聚珍幫的幫徒。
卓忠和師古宗在十三四歲的時候就滲進來了,他們無時不在打算報仇,但因武功太差,達不到目的,一直就不敢輕率躁急。
才進後園,豈知又遇上一人,這次卻是個二十三四歲妖艷絕倫的女子,那身打扮真像個王紀,迷人至極,聽她嬌聲道:「阿良,你們回來了。」
師古宗向卓忠示意道:「老忠,你先回房去,讓我把事情票告三小姐。」
艷女原來就是三小姐,她見卓忠走後,立即向師古宗嬌笑道:「阿良,你們沒有找到?」
師古宗點頭道:「可能是逃遠了。」
三小姐格格笑道:「逃?你可曾看到我們莊上逃脫了幾人?」
她突變得面如羅剎,冷笑道:「凡經我用了一次的人,除非他長了翅膀,否則,就只有乖乖的,告訴你,莊主不殺他,我也要他的狗命!」
師古宗點頭道:「這個我清楚,但小姐,你說話也得輕聲一點,外人聽到會傳揚。」
三小姐立將面色轉和,瞟了他一眼道:「今晚是你來了,不要使我久等!」
師古宗搖頭道:「三小姐,今晚我有差事!」
「哼!」
三小姐先哼一聲,又道:「又是大哥派你去的?」
師古宗道:「是的,剛才在庄前就說過了。」
三小姐道:「好,我也去,我們到野外去玩,看他還有什麼鬼可搗。」
帥古宗告別後暗暗嘆道:「單獨富作惡太多,否則,何致養出這樣一個無恥淫女!」
他穿過花徑,走到西邊那排房屋之前,輕輕叫道:「老忠,房裡還有誰?」
卓忠聞聲走出,一看附近無人,輕輕道:「是小農!」
接著,走近師古宗耳語一會才大聲道:「小農被分派在我們左邊第三間房子,咱們多了一個伴啦!」
二人走進門時,師古宗又輕聲道:「苟東溪已將我們的事告訴小農了。」
卓忠點點頭,輕聲道:「這樣更好。」
忽從裡面走出農米耳來,立向二人叫道:「卓大哥,索大哥,你們這種交頭接耳的舉動,今後要當心,好在莊主對二位非常看重,否則,終歸要出事的!」
二人聞自一震,卓忠道:「小農,人人說你精靈得很,真箇名不虛傳,好的,我們今後留心就是。」
師古宗道:「他的鋪蓋搬來了沒有?」
卓忠道:「他自己已經領來了,剛才竟遇小姐送點心來哩!看來莊主對他似無猜疑。」
師古宗道:「四小姐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她送點心決與莊主無關,剛剛相反,莊主將小農派在我們身邊,無疑是要我們監視啦!」
卓忠冷笑道:「那就是他瞎了眼!」
農米耳問道:「這一排房子附近如何?」
師古宗道:「牆后是崖,險峻異常,花園裡另兩端距離甚遠,僅正面花木過密,有人來不易發現。」
農米耳道:「花林如有人走近我們。憑聽力亦可查出,說來這地方不錯。」
三個一談就是二個時辰,耳聽已打了三更!
忽然、農米耳擺手禁聲,向二人耳語道:「花園裡有人來了!」
卓忠立即向外閃出,大聲道:「什麼人?」
花徑中傳來一聲嘉許道:「卓忠,你的內功愈來愈進步了。」
房裡人聞聲,一齊走出,聽卓忠道:「原來是大少爺!」
門前現出那個傲慢的甘龍來,聽他沉聲道:「今晚你們不要出去了,唯叫你們三人一早就到莊主書房聽差。」
他說完即大搖大擺的走了,卓忠等他背影消失后,擺手二人退回房中,冷笑道:「這傢伙明為傳話,實際是想偷聽我們談話的。」
師古宗驚對農米耳道:「小農,我們相處已有十幾年了,誰知你的聽力竟這樣了得!」
農米耳道:「那只是我細心罷了!」
卓忠道:「閑話少說啦:我們睡吧!明早又不知有什麼事要辦?」
二人分開后,各回自己的房裡。
及至五更,農米耳第一個先起身,他打開-個衣包,喃喃道:「四小姐怎麼給我這麼多新衣服?」
拿出一套自己喜歡的青綢短裝,試穿一看,又自言自語道:「怪呀!竟然完全合身哩!」
他呆了不知多久,忽聽卓忠在外叫道:「小農,起來了嘛?」
農米耳急急答道:「早已起來了。」
卓忠道:「快,快洗臉,我們要到書房去聽差了。」
一陣忙亂,三人這才向花園中走去。
及至後院,卓忠道:「糟,書房裡已有不少人都到了。」
三人走至一條走廊面對一個房門,忽聽莊主在內大聲道:「對方是京官,這次護寶的高手竟有八個成名人物,你們不可大意,下手要乾淨、決不能留-個活口!」
農米耳聞言大驚,暗忖道:「他要我們去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