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金和火
這一掌破空劈至,李布衣無可閃躲,只好發掌迎擊,這一擊。何道里只微微一晃,李布衣卻身隱泥淖,已及胸部。
何道里頗為滿意地道:「看來再多兩三掌,那難得一睹的光景就快來臨。
李布衣心裡何嘗不急?他因急於反攻何道里,失足隱於泥沼。愈是用力,愈發速下沉,除非輕功高如白青衣,否則縱有蓋世功力也一樣無法自拔。
何道里笑道:「人不面對死亡,死亡不算什麼;人炔要死才怕死,我讓你快點死。你就不會怕了。
說著又凌空發出一掌。
他出掌的時候,手呈淡銀色,像一柄磨得鋒利光滑的鋼刀,出掌的時候,隱隱帶著刀風。
李布衣再接一掌。
他這一掌接上,泥淖已隱至他的頸部。
何道里卻「咦」了一聲,道:「李神相的內力,怎麼如許不濟!一定是傷重未愈,就來闖關了。嘖,嘖,嘖,可惜,可惜。」
說著又揚起了手。發出了第三擊。
李布衣只好竭力抵擋,相以掌力回去,突然之間,眉心穴一陣熱辣辣的冰寒,自玄關冰寒直沉任脈,而照流連接督脈,兩股異流迅速周折一大周天後,在帶脈合流為一,在沖脈化流為勁,李布衣本來一掌拍出,竟兩掌這易為指,「吱」的一聲,指風破空而出,射向何道里如同刃風的掌勁。
指風本來甚為輕微,一旦遇上凌厲的掌風,驟改為銳勁,「波」地一聲,戳破掌風而入,何道里在先前第一掌里,試出李布衣內力不過爾爾,心中有些驚奇,在第二掌的時候,使探出李布衣負傷非輕,故無法聚全力以抗,眼見要大獲全勝,沒料到在第三掌里,李布衣的掌風忽易為指,而且這純存、深宏、寂穆、敵強愈強、參透禪機,妙悟自然的指風,與李布衣的掌功,大不相近,何道里一怔之下,指風已破掌風,直逼聚門。
何道里應變奇速,左掌疊在右掌之後,右掌掌心外吐,左掌掌背格在額前,「啪」的一聲,指風射人他掌心內。
何道里右掌已運聚全力,抗拒指風,左掌又加以支撐,但那一縷指風,連闖三關,所發的破空之聲一次比一次更烈,何道里接下一,指,只說了一句話:
「一禪指!掉頭就走。
「一樣指」是佛門七十二絕技之一,為天下武林圭桌;少林一門之中,也僅有三人能使。
李布衣當然也聽過一樣指這種武功,但他不單不會使,甚至連見也沒有見過。
但他卻發出了那一指。
李布衣到現在才明白:驚夢大師為什麼在他人陣闖關之前給了他一指,而在發出那一指之後又似全身虛脫、枯萎了一般。
因為驚夢大師旨意不在考驗他有無能力闖關,而且借考較之掩飾,給予他闖關的力量,原因當然是他看出李布衣身上重傷未愈。所以一旦遇險,李布衣運聚全力之際,那」一禪指」的功力破空而出,替代了李布衣本身的力量,擊退了敵手。
何道里雖然接下了這一指,但是「一禪指」之指力,還是透他手心再轉達他掌背然後擊在額上,何道里一時天旋地轉,惶然敗退。
何道里只求先退。他算準了李布衣還要逐一闖木、水、金、火四關,就算他闖得過,自己那時已恢復原狀,仍然可以跟李布衣再決一死戰。
何道里卻不知道李布衣只有那麼一指。
李布衣那一指。把驚夢大師貯蓄在他眉心穴的一禪指內勁全都舒發無遺之後,要他再多發一指,也是不可能的了。
而他仍在沼澤里。
何道里倉皇敗走,李布衣刷地自腰畔抽出竹杖,再自背上包袱取出一條麻繩,用繩子在竹竿尾梢打了一個死結。
這幾下功夫做得甚為迅疾,但這幾下移動,同時也使他身下迅速下沉,泥沼己近下頷。李布衣也在此時「唆「地投出竹竿。
竹竿挾著尖銳的急嘯。「呼」地插在丈遠實地上,沒土四尺。
李布衣用力一扯。
這發力一扯,使得他身子速然下沉,幾及口部,但同時間,相反相成的力道自竹竿傳達了回來,李布衣像只泥鳥般破澤而起,落到丈外。
李布衣幾乎變成了一個泥人,不過他這時才能舒一口大氣:差點兒沒變成一個泥鬼!
他抬頭一看,太陽發出澄黑色,已接近山頭那邊,天空布滿著紅邊的雲朵,很是奇怖,這時申時已過,酉時將至。
酉時已至。葉夢色睜開眼睛,就看到夕陽,她忽然有一種迷茫的感覺,每次夕陽落山的時候,她有時候在海邊看到,有時在深山看到,有等候在繁華鬧市看到。她都有一種親切的感覺,覺得都要夕陽西下了,人生那麼凄楚,一切都不必留痕,所以她的感覺,還是迷惘的。
她奇怪自己為何沒有死。
柳無煙沒有殺她。
他只是跟她說:「你認輸吧,認輸我就不殺你。
柳無煙的聲音忽然激動起來,竟用穿截金屬鐵殼的雙手抓緊她的雙肩,熱烈地道:「如果你要贏,那也行,只要,只要你肯嫁給我。他的聲音非常誠懇。
葉夢色茫然地問:「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柳無煙道:「我是說真的。
葉夢色道:「你只看到我,就說要娶我,就說要娶我,你有沒有看清楚我,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性格是怎樣的嗎?我喜不喜歡你呢?「
柳無煙語氣懇切:「這些都不重要。他說:「以前,我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可以是突然的,初見的,全無條件的,一旦愛上了。可以為她生,可以為她死……我一直以為只有人為我如此,我才不會為她如此,但今天……」
柳無煙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為你這樣做。
葉夢色搖首道:「你不該威脅我,勝和敗,只要公平,我無怨意。何況就算我敗了。不見得我的朋友也闖不過五遁陣。
柳無煙急道:「我不是威脅你……」
葉夢色仍是不能置信:「你只是看見我樣子,也許喜歡這樣子……你所說的。以後會後悔的。
柳無煙激動的一反時。「螳」地一一聲震夭價響。竟一拳打在自己胸膛上,盔甲都癟了下去,葉夢色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柳無煙的性於竟是這樣直烈。
柳無煙恨聲道:「我是個被人冤枉不得的人……」
葉夢色忙道:「我冤枉你什麼了?」
柳無煙厲聲道:「我不會後悔的,我永遠不會後悔的!我會為你做一切。
葉夢色臉色白皙,道:「可以退出天欲宮?」
柳無煙在盔甲里沉默半晌.終於沉聲道:「可以。
葉夢色皓齒咬下唇:「可以不再為惡江湖?」
柳無煙道:「可以。
葉夢色閃亮著美眸:「可以棄暗投明,為飛魚塘效力?」
柳無煙即答:「可以。
葉夢色長長的睫毛眨了眨,道:「但是……你答應了這許多,我卻什麼都沒有答應你……」
柳元煙堅決地道:「你什麼都不用答應,只要——」
葉夢色咬著唇,垂下了眼睛,柳無煙終於把話說下去:「……只要——你當我是朋友……」
葉夢色道:」我當你是朋友……你能不能去幫我的朋友破陣。
柳無煙高興得連同笨重的盔甲一起跳起來,又重重的「砰「地落在地上,興奮的道:「真的?」
葉夢色微微笑著:「可是……」她柔聲道:「我總應該知道我朋友的樣子吧?」
柳無煙卻突然縮了一縮,這一縮,似是怕別人瞧見自己的佯子,其實在厚重密封的盔甲里,誰也不會看見柳無煙的樣子。
但是柳無煙仍是怕人瞧見。
葉夢色一見這種情形。心中疑雲大起,但也升起不忍之意,即道:「當然,日後再看也不遲。
柳無煙似乎這才比較平靜下來。他道:「我們去救你的朋友去。
這時候飛鳥已快要變成一隻燃燒的火鳥。
四周都是火焰,地上噴著火油,天上罩著火刀,最糟糕的是,他手裡接了一個炸彈。
而他卻不知道那是炸彈。
就在這個緊急關頭,火光中忽然出現一人,這個人一出現就抓起飛鳥剛才脫掉丟到遠處的僧袍,一卷一帶,就把轟無雷裹住拋飛出去!
「轟」地一聲,震天雷在遠處爆炸,雷火滿布,光焰萬道,狂風突起,駭颶怒嗚,飛鳥險些站立不住,這時地上火勢更烈,那人忽然雙袖捲起,地上滾沸的黑油,被狂風捲起,投向丙火之位。
只見怪吼一聲,一個鬍鬚皆赤,筋骨盡露的壯漢皇倉而出,身上也沾了好些黑油。
只聽他聲音焦烈,大吼道:「你是誰?」
那人道:「年不饒,你的火遁快收了吧,否則我就用庚金戊土癸乙木來破你。
年不饒咆哮道:「這裡乙木斬盡,癸水隔絕,庚金全無,戊上不動,你憑什麼來制我!
飛鳥這才看清楚來人,喜喚:「李神相!
年不饒一揚手、數點冒著藍煙青焰的小石,尖嘯著射向李布衣和飛鳥大師。
飛鳥正要接過,李布衣阻止道:「不可,那是硝石。」僧袍呼呼地舞揚開來,把漫大硝石裹住,連袍一齊扔出。
只聽一連波波數聲,僧衣炸得個稀爛,李布衣側耳一聽,道:「焰硝、火硝、芒硝、生硝你都有了。
年不饒一揚手,又打出數十枚色白而飛行時發出紫青火焰的事物,一面道:「還有藍硝、水硝、馬牙硝和皮硝,教你見識!
李布衣突然一掌擊在前面土上。
土揚起,激噴而罩住石硝,發出連串的爆聲,在塵濺泥散中。李布衣掏出一件東西,是一面凹面的鏡子,李布衣把它映在火焰與陽光之間,也沒進一步的行動。
飛鳥大師奇道:「你——」
李布衣搖搖手,示意他先不要說話。
果然年不饒一俟塵埃落地,立即揮舞手上兵器攻了過來。
他的武器是一根火把。
在這布滿火焰、石油、硝石的環境里,只要一沾著火頭,只伯立即就要燒成炭灰。
年不饒揮舞火把衝來,倏地,發覺李布衣手上的事物,映著陽光然後透過火把,再折射到年不饒的臉上某一點,突然之間,年不饒在頰上的石油,刷地焚燒起來。
跟著下來,他身上火焰迅速蔓延,身上數處都著了火,端的成為一個火人。
年不饒狂嚎怪吼,突然盤膝而坐,緊合雙目,念念有詞,火在他身上熾熱地焚燒著;彷彿與他全然無關似的。
那火雖熊熊地燃燒著,但似燒的不是他的身軀一般,李布衣突然掠去,一葫蘆藥酒淋灑下去,火勢登時更熾烈數偌,年不饒定力再高,也忍不住張口叱道:「你一~」
一字未完,李布衣手上的葫蘆,飛出一道酒泉,射人年不饒口裡。
年不饒收口已不及,一股酒泉。灌入喉里,他勃然大怒。鬚髮根根豎起,就指怒道:「看你燒不燒得死我!
不料這句一出,年不饒自己已臉色大變。
原來他在講那句話的時候,嘴裡的口氣竟串成一條火龍。一時間,他身體內外皆焚,終於無法抵受,猶如身置烘爐,轉眼間就要焙成一塊炭。
這下他真的五臟齊焚、通身著火,絕望地呼號起來:「救命。救我……」才呼得這兩聲,口所噴火焰更烈,周遭紅焰轟發,烈火飛揚,罡颶怒號,年不饒掩臉尖嘶打滾起來。
李布衣見狀,忙向飛鳥道:「不行,他受不了!一掌向年不饒頭頂拍去,飛鳥以為李布衣要年不饒免多受苦,一掌拍死了他,不料李布衣連拍幾掌,竟把年不饒逐漸拍入堅硬的泥土裡去。
最後,年不饒整個身於被拍得埋人士中。
飛烏搔搔光頭,不禁問道:「你幹什麼?」
李布衣道:「替他滅火啊!「
飛鳥奇道:「五行中火化上,乃是相生,怎麼可以滅火?
李布衣道:「五行常勝是指某一行必勝一行,例如金定勝木。土定勝水,水定勝火,火定勝金,但墨翟認為五行無常勝,即某行勝某行是相對的而無紀對的,在不同的條件下,例如水雖可以把火撲滅,但火也可以把水燒乾,火可以把金熔化,金屬也可以把火壓熄,事情是可以倒反過來的,只要讓這一行存在的條件較利於另一行,故此土重亦可克火。
他說著再「嘿」地一聲,雙掌用力拍地,「噗」地一聲。竟把年不饒自上中以內力激飛出來。
年不饒周身上下,已為火燒傷,但因臉部最遲入土,是故臉孔的傷最重。
他潰爛的眼皮艱辛的翻著。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你以火制火,用的鏡子是不是陽燧?」
李布衣答:「是。」陽燧是一種精鍊玉石所鑄造的玻璃,一說是由銅錦各半的青銅合金製成的.據《淮南子》記載:「陽燧見日則燃為火」.是一種古老的取火用的鏡片。
飛鳥仍是不解:「火怎能制火?」
李布衣道:「以柴枝之燃丟人山火之中,柴枝之火頓失其威力。這是以火制火的一例,火不但能制火,同時也能引人,把星星之火點燃震天雷。便是以小火引出大火的例子。
年不饒慘笑道:「我便是被你引出了五味真火以自焚。
李布衣道:「慚愧,我除了激起你的惱怒,再以溜刺、鯉魚肉、石膽。丹砂、五芝摻和配製的烈酒,射人你喉里,才引出了你五味真火,使你無法自制而自焚。
年不饒啞著聲音道:「我……服了你……你不殺我……我也再無能力阻……攔……你……這一陣……就算我輸了。……」
李布衣在包袱里掏出一瓶藥物,抱拳匆匆道:「這是『百火玉函膏』,請敷上,可止燒的之傷……你的傷應無大礙,承蒙相讓,我還要再去闖陣。
他僥倖能靠「一禪指」擊退土陣何道里,按照五陣秩序,倒轉逆行,從土移火,恰好救了飛烏大師。
他急於去闖水陣。
而他最情急的是金陣。
金陣原本是「五遁陣」的第一關,現在成了李布衣的最後一關。
——葉夢色。她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