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程府驚艷
程不悔宏偉的世宅,幾乎佔了半條街,庭院星羅棋布,亭台樓榭層出不窮。養有僕童婢女數百人,如若再加上住在程府周圍,由程不悔供養的幕僚異士,人數上千!
在何政的車子到達時,門前早已停滿了車馬,人聲喧嘩,有如鬧市,忙碌的人們進進出出,燈籠高掛,喜氣洋洋。
何政和王林下得車來,迎賓早來接待,對於何政沒有多少人知道,但對王林,卻是家喻戶嘵,不敢待慢,忙往院子裡帶去。
來到門口,何政本想與王林作別,但奈何王林拉著他非要進大廳不可。對於這點,何政還是知道的,自己雖然代替舅父出席,但像舅父那樣人家來赴宴的,何止數千!大廳里的全是齊國權貴,而自己的位置,應當是院子里擺的近千張席位。這些席位,都是給那些不請自來或者生意上略有來往的人準備的。
兩人正拉扯間,程不悔來到大門外迎客,見到王林,忙笑著拱手道:「不知王公子前來,有失遠迎!」
「哪裡,哪裡,我們也是剛到。」王林一見程不悔,忙也拱手謙遜道。
乘這個機會,何政打量了一下程不悔,只見他穿著白狐裘袍,頭戴黑色暖帽,眼睛有如長長的倒三角,濃眉長須,威嚴飄逸,玉樹臨風。
何政看著程不悔,程不悔也打量著何政,兩人目光一碰,程不悔笑了起來,摸著自己的鬍鬚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那位何政?」
何政極為諒訝,自己從未與程不悔打過交道,他怎麼知道自己是何政?但也不敢多問,欠身道:「正是在下。」
「哈哈,今日小人賤辰,能勞動何公子玉趾,卻也使寒舍增輝。」程不悔大笑,拉著何政的手道。
何政一頭霧水,不知道為何程不悔這樣說,只好不斷謙言。
程不悔兩手拉著何政和王林,通過大廳,來到廳后一個精緻的小客廳內,只見這個客廳內只設了十個席位,分成兩列,為了以示尊敬,程不懷在中間沒有設立主位,客人包括了齊國太子和四大家族世子,以及秦、楚、趙三國在齊的質子。
小廳與大廳相連,但中間隔了幾層台階,進入小廳需要登階而上,將前面的綉帷幕一拉,則完全與大廳隔開。
何政被程不悔引入廳中,見有那麼多達官權貴,不敢有越,先了末座坐了下來,那些世子見何政這個不認識的人被程不悔引進來,雖然驚訝,但沒有表示什麼。
程不悔先到院子里的設筵處,敬了杯酒,接受了無數恭賀歡呼,接著又到大廳內對十幾桌重要客人一一敬酒,寒喧道賀,最後才獨自回到小客廳,拉上帷幕,將外面的嘈雜和歌舞絲竹聲全關在外面。
「各位公子,外面的粗俗音樂和庸脂俗粉,不配各位欣賞,為了表示不悔對各位的敬意,不悔將最好的獻上來!」
果然,他剛說完,就從側壁里走出二十個俏麗美女,更可貴的是,這二十個俏麗美女竟然是由十對又胞胎組成!十個席位每個席位都有一對又胞胎美女侍候,斟酒布菜,剔剌去骨,莫不周到,休貼入微。
何政雖然這兩年也沒少赴宴,但除了家裡那個現已懷孕的妻子和兩個丫頭以外,還從未接受過異性的依畏,現在稀里糊塗地被拉進這個客廳,又受到如此招待,只使得他無所適從,雙手不知放到哪裡,身子綳得緊緊的。
「何公子不必緊張,放鬆自己,及時享樂才是真理。」程不悔從一開始就注意著何政,見他緊張,笑著安慰道。
何政見那些公子們被程不悔這樣一說,都笑著看自己,臉一紅,把頭扭向別處,剋制著自己不去看這些美女,但目光不聽使喚地總被這些特色各異的美女所吸引,廳內的設計匠心獨運,奇珍異寶琳琅滿目,但在這些美女的艷麗光輝映照下,全都暗然失色,銀玉雖美,但也微不足道了。
側面屏風後面的暗間里,傳出輕柔的音樂,聲音不大,但絲絲入耳。何政雖然在秦國王宮裡沒少聽音樂,但秦國注重氣勢,所編製的音樂也大都氣勢滂薄,很少有這樣輕柔的音樂,不由得仔細聽去。
初時,他還抱著一種旁觀者的心態去欣賞這種低吟般的音樂。但漸漸地,他整個心靈都溶化在這種輕柔婉轉的音樂當中,尤其是樂聲中時時傳出的如吟如訴的叮嚀聲,就如母囑兒,更勾起了他濃濃的鄉愁。
十年了,自己遠離故國,漂泊流浪,東躲西藏,時時為自己的生命安全擔驚受怕,嘗盡了流浪途中的辛酸苦辣,飢餓冷熱。
便讓他無法忘懷的是,唯一疼愛自己的母親何姬,在秦明王死後,安氏為了以絕後患,將後宮被明王臨幸過的嬪姬八十多人全部殉葬!在明王的葬禮上,何政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目光漠然地被人抬著,漸漸地走進那個無知的黑暗。臨沒的時候,母親忽然回過頭來,從隨從的人群當中,找到了自己這瘦弱的身影,母子目光相遇,兩人的眼淚剎那間都流了下來……
明王屍骨未寒,宮中的權力爭鬥就進行得如火如荼。本來秦明王臨死的時候立大王子為王,但因為大王子沒有後台,再加上其母為妃,被安氏王后以其無能為由,誅殺在上朝的路上。殺了太子后,安氏為絕後患,將包括自己在內的前十位王子全部毒死!
仇恨、無奈,比此刻在屋外刮的北風還要凜洌,還要剌骨!
就在他沉緬於鄉愁和回憶中時,不知什麼時候,樂聲已停,程不悔從席位上站起來宣布:「各位公子,現在,我要將我最為珍貴的一件寶物呈現給各位!」
何政從回憶中驚醒,他抬起頭,目光正好與程不悔的目光相碰,他總有直覺,今晚程不悔的視線,大多時候注意在自己身上。
從程不悔的目光中,他可以看到憐憫、希望、激勵!他對自己有什麼希望呢?自己有什麼能幫助他的?他是齊國首富,連國王都要讓他三分,而自己只是一個靠別人施捨、寄人籬下的孤兒,又有什麼用!
室內一片覺靜,眾人的目光都盯側壁口,等待程不悔所說的最大珍寶出來。但很快出現的,卻是數名侍女,忙著點亮廳內周圍的水晶燈,室人的光度實然間亮了何止一倍,纖毫可見。
而另幾位侍女卻抬著一張雕鏤精緻,碧玉桌面出來,放在大廳正中。接著,又有兩位艷侍小心翼翼地抬出一張古箏,輕放在光潔如鏡的桌面上。
眾人當中以楚國質子楚原對音律最為精通,他也離古箏最近,看得最清楚,忍不住大呼:「悟箏!」
在場的人包括何政在內,都是王孫公子,當然聽過這個名字,也就都恍然大悟,五絕箏據說本是上古嫦娥所制,有一天,她在山頂彈奏,招來無數彩鳥和鳴,盤繞不去。她邊奏邊唱,一曲唱完,忽然間領悟大道,明了萬事如空,得升仙界。
「的確,此箏可以稱得上是程先生的最大珍寶了!」楚原極口稱讚,帶頭站起來,來到案前,撫摸著古箏愛不釋手。
幾個王孫公子也都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觸摩讚賞。
只有何政坐在桌前不動,程不悔稍露驚訝地看了何政一眼,問道:「難道說些箏不值公子來看嗎?」
「上古異寶只可遠觀、膜拜,不宜褻玩。」何政淡然地說道。
眾人一聽,深以為然,紛紛依依不捨地回到座位上。
何政見程不悔還是眼睛盯著自己,微微一笑,又道:「我認為,這古箏雖好,但不是程先生的珍藏之最!」
「為什麼?」
「古箏雖好,但沒有彈奏它的人,也不過是一個死木頭罷了,依在下所看,程先生的最愛,是能彈奏這古箏的人。」
「會彈奏古箏的人何止千萬,這個怎麼能算是程先生的最愛呢?」楚原不以為然道。
「當然,但能把這古箏發揮到極致的人又有幾個呢?」何政徐徐道。
「高明,真是高明,不愧是何大才子,沒有絕世撫箏高手,這絕世古箏也只是一塊爛木頭罷了!」程不悔向侍立在側壁門口的侍女點了點頭。
又說道:「現在,在下要將自己的寶藏中最珍愛的寶藏呈現給各位眼前!」
這時,眾人都屏氣凝目,盯著側室門口,室內只聽到燈心輕微的爆破聲。
忽然,從屏風後面傳來一陣輕盈腳步聲,還有玉的叮噹聲。何政搖搖頭,心裡想道:難怪程不悔這麼年輕就富可敵國,他真有先聲奪人之能。
一位麗人在一名俏侍的扶持下,走出屏風,室內彷彿一亮,眾人的眼睛也跟著發起光來。
她身材碩長,體態曼妙,曲線宛折,盈握細腰,她臉上未施任何脂粉,膚色在燈光下卻比白玉還光潤雪白,櫻紅小嘴,長眉入鬃,未經筆描,自然漆黑,眼如星爍。
眾家公子看呆了,程不悔看了看也陷入痴迷的何政,眼裡露出一絲嘲諷,但也有一絲狡計得成的得意。
「咳,這位就是程姬,她現在就要為大家呈現她的箏技!」程不悔坐了下來,對眾人介紹道。
程姬向眾人福了一福,微笑著坐在桌前,調了調弦,輕輕試彈幾下,這才開始一展歌喉箏技:
箏音緩轉,聲音悲切——
生成王兮無奈無倚,
深院冷兮漂淚如雨。
望母親兮多有孤寂,
受人害兮流浪千里。
寄人籬兮終老如一,
嘆人悲兮冷暖誰知。
縱有生兮無歸故里,
子魂魄兮無歸故里。
箏音轉急,聲音漸高——
非為命兮無怪他人,
不作振兮終老無倚。
望西鄉兮大舉義旗,
成敗論兮革馬歸里。
人生世兮不為乞求,
有人助兮光興有倚。
箏聲急促,歌聲高昂——
帶長劍兮殺四方敵,
首身離兮心志不移。
望天下兮何誠如一,
天帝命兮歸我手裡。
身即死兮無愧天下,
遊魂魄兮誅神手底!
彈唱至此,琴弦忽斷,程姬唱罷,室內氣氛頓感壓抑。
何政雖然不通音律,但也被琴音歌聲感動得淚流滿面,從歌聲里,他彷彿感受到了久遠的撫慰,感受了到程姬的勸說與憐憫。她憐憫於自己的身世,勸說自己自立自強,努力拚搏,心志不移。
王林見室內氣氛壓抑,略帶解圍地語氣問道:「不知道剛才程姬所唱的歌叫什麼名字?」
程姬自知失態,忙擦了一下眼淚,道:「這是小女子近日隨興所作,現暫定名為《亡孤》」
「好一曲《亡孤》,不知程姬有如此才華,程兄有福啊!」齊國太子勝向程無悔贊道。
眾人又是一陣誇讚,程不悔輕笑不言,只是舉杯邀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