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波詭雲譎(一)
仁安里是長安城裡僅次於平康里的繁華所在,在此居住的都是朝廷中高等官員,他們雖沒有入住平康里那樣的殊榮,但因為是真正日常辦事的中央官員,所以並非顯貴,但卻握有實權。除此之外,一些鉅賈大富也在此處置地建府,因為天下之大,能和當朝宰相等高官扯上關係的畢竟是鳳毛麟角,同時,政局變化莫測,今天的宰相有可能一月之後便到了嶺南之地,因此和那些無論朝局如何變動,卻總能找到一己之位的中層官員相勾通,不僅能時刻掌握朝廷動向,而且還能從真正意義上對自己的生意給予方便,實在是一舉兩得之事。
偌大的劉府便坐落在此中,隴右劉家的生意遍及全國各地,這京城長安當然也少不了他的份,四大客棧中排名老三的安康客棧的幕後老闆就是當今劉家的掌門人劉坤。只是這劉家行事素來低調,從不張揚,許多往來客商都知道劉家在生意場上的名聲,但真正見到過劉家家人的卻是寥寥無幾,「達而不顯」一直是劉家的祖訓。
這四個字如同定海神針一般庇佑了劉家百多年,為這一大家子省去了許多必要或不必要的麻煩,但如今卻正帶給了劉坤唯一的獨子劉方城無盡的麻煩。孤燈之下,屏退下人的劉大公子正獃獃地望著眼前畫像上的佳人,連老僕提醒進餐都充耳不聞。此刻,他心裡想的是如何在盡量不動用家族勢力的情況下,將杜青虹順利贖出,但一想到佳人冷漠之語,又頓覺心灰意冷,萬分無力。
正在他彷徨無計之時,卻又聽見門外的扣門聲響,一時心煩意亂,便沉聲喝道:「劉伯,我不是說過暫且不想進食嗎,怎地還來?」
卻聽屋外傳來一個年輕的笑聲,笑罷,只聽那人道:「呵呵,聽說劉大公子近日心緒不佳,果然不假啊。」
一聽是陌生人的聲音,劉方城不禁一呆,但素知待客之道的他馬上反應過來,起身推開門來,一看正是那日在清雅閣一同談詩論道的王瑞,便拱手笑道:「呵呵,原來是王賢弟大駕光臨,愚兄當真是幸何如之啊。」他雖然反應的快,一見是王瑞便即換上一副笑臉,只是即便如此,倉促之間,笑的卻不免有些尷尬。
王瑞見他如此,便知其中必有故事,只是他不說,自然也不便揭破,當下只回應道:「小弟正好從坊間回來,路過寶地,便來叨擾一番,卻不知是否壞了劉兄興頭?」說罷,便笑嘻嘻地看著他。
此時,劉方城心裡卻直將管家劉伯罵個不停,他卻不知那日劉伯也曾隨他到那怡虹樓,又親眼見這王公子與自家少主人稱兄道弟,攜手而出,端的是親密無間,便以為是少主人的知交好友,又見近日裡劉方城茶飯不思,心想或許有好友開解一二會好些,因不敢驚擾他,便自作主張將這王公子也就是李佑放了進來,一路又絮叨地講了一番劉方城最近的異樣,末了還不忘懇請這王公子定要勸解一下自己的少主人。
眼下兩人寒暄一番后,便進了屋,李佑一瞥眼間便看到了書桌上的那副畫,早已猜個**不離十的他,又多了些肯定,當下便問道:「聽聞劉兄近日來寢食不安,不知所謂何事?」因見對方居然忸怩不答,便朝書桌方向一努嘴,示意桌上的那副畫。
心裡正覺得說又不是,不說更不是的劉方城一見他的姿勢,便知無法隱瞞,否則不免讓對方將自己瞧成了畏縮懦弱的小人了,於是也不待李佑再言,便將那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說給了他聽。
說完之後,劉方城一聲長嘆,似欲將無限惆悵一併嘆去,只是心中的苦悶卻是無論如何也揮不去的。
李佑一聽之下,也不禁心中暗嘆,但畢竟是旁觀者清,他很快從前者話中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尋常之處。當下便問道:「劉兄先不必灰心,我聞劉兄所言,覺得其中似有蹊蹺,難不成這杜姑娘受人挾制?」
他此言一出,卻惹來劉方城一聲苦笑,道:「王賢弟所言,愚兄又怎會不知,只是可惱的卻是杜姑娘連讓在下多嘴一問的機會都不曾相予,我雖自負聰明,但卻又如何猜的到佳人芳心啊。」
李佑聽罷,也知此事勉強不得,可又覺得頗為可惜,這劉方城一表人才,又走南闖北,身負才幹,而杜青虹則不但生的傾國傾城,而且冰雪聰明,兩人實在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若能促成二人,倒也算是一件美事,因此他卻不像劉方城那般頹然喪氣,只緊緊盯著桌上的畫像,苦思計策。
那邊劉方城見他不說話,又只是眼盯著桌上的自己作的畫像,便以為他也是為佳人風采所折服,便道:「佳人丰姿,又豈是我輩凡夫俗子能夠盡睹的,唉。」
李佑見他隔了半晌,卻冒出這麼一句話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心想此人倒是痴心一片,可是卻無法得償所願,人家打定主意不說,你又有什麼辦法。等等,突然一個**頭從李佑腦海里冒出,一想到此,頓覺十分有趣,便故作神秘道:「嘿嘿,小弟不才,卻有一計,雖不能轉變佳人心意,卻可解了劉兄心中迷團。」
劉方城聽他這麼說,倒是一驚,忙道:「賢弟休要賣關子,只盼坦言相告,愚兄感激不盡。」說罷起身便是一揖。
李佑慌忙將他拉起,卻不放手,低聲在他耳邊附語數句,直聽的他心花怒放,不住點頭,忍不住一掌拍在李佑肩上,差點大笑出聲來。
卻聽李佑齜牙道:「小弟現在是越發確信劉兄武藝高強了。」一邊說一邊不停揉搓著被他拍的酸痛的肩膀,也不顧劉方城在一邊訕訕而笑……
入夜的長安城仍是車水馬龍,行人絡繹不絕,待到夜深這座當時世界上的國際大都市方才沉靜下來,店鋪都已關門,街上也少有行人,只有那打更的仍悠揚地吆喝著「謹防火燭」之類的話,靜謐之中的古都卻是越發深沉,似蘊涵著說不完的故事。
此時的李佑和劉方城卻沒有閑心領略這難得的景緻,他們倆身著黑色夜行衣,頭帶黑面罩,一副刺客打扮,只不同的是刺客刺的是人,他們卻刺的是怡虹樓的秘密,或者說是杜青虹的難言之隱。
二人一高一矮,已經飛身上了怡虹樓二樓,又小心翼翼地攀至內院處,然後各自一個翻身,便進了二樓其中一間廂房,幸虧此間並無客人,否則倒真要被這兩個不速之客給嚇個半死。
進了房間,兩人也不說話,李佑走到門邊,學著小說里的樣子,輕輕拉開一絲門逢,四下里看了一下,只見整個怡虹樓里只有樓下大堂之中,小龜奴低低的鼾聲,餘下卻是一片寂靜,只是四周卻非一片漆黑,倒掛著好幾個大紅燈籠,或許這就是青樓的特徵吧,李佑見此情景不禁暗想。
朝後面的劉方城一揮手,倆人便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間,依稀辨了方向,就朝著日間去過的清雅閣摸去。
這夜間的清雅閣連燭火都沒有,只裊裊地飄著幾縷幽香,想是它的主人此刻已然睡下,卻更增添了幾分幽密。二人對望一眼,便不約而同地走到那楠木屏風邊,因為夜黑,劉方城從懷中掏出一隻小燭,點了起來,兩人便借著這微弱的燭光,細細查看起來。
沒過多時,就見劉方城對著牆角邊一指,一個小小的黑洞便赫然在目,探頭一看,卻是有小半截銅管露在洞口。劉方城又站起身來,依著杜青虹白日的坐姿,回頭一看,卻不是這個方向又是哪裡!當下心中瞭然:果然事有蹊蹺。只不知這妓院里還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兩人對視,均從對方眼中讀出「一探究竟」這四個字來,正當二人準備起身而出時,卻聽見外邊一聲低喝:「何方高人,擅闖此地。」
二人乍聽之下,不由大驚,卻聽見外邊一個尖細的聲音,哼了一聲,便似往左邊飄去。接著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只是聲音雖然低沉,卻是沉著有力,顯是一幫練家子,到此地步,縱是兩人想要離去,也是不易,又聽見腳步聲漸漸逼近,方才說話那人的聲音再度響起:「王老六帶三個人跟我去追點子,李老四你領其餘的人搜查房間,防止點子有同黨,記住不要擾了客人,樓里安靜,代表點子並未驚動客人,你們只要注意空著的房間就行了,快去。」卻聽見兩個粗渾的聲音同時答道:「是。」
人群的腳步聲便明顯的分了開來,兩人不敢再耽擱,便輕輕走到窗邊,又慢慢推開窗戶,卻見外邊似是個小院,只是院中卻是個佔地極大的池子,四周又無借力之處,隨著李佑一招手,兩人便上了同這清雅閣相鄰的一間房的窗沿處,正在此時,卻聽見清雅閣里傳來一聲輕響,接著窗戶中便透出火光來,說時遲,那時快,李佑當即再無猶豫,拉開眼前這間房的窗戶,當先便躍入其中。
而劉方城也馬上緊隨其後,翻身入房,但只因一時緊張,竟用力弱了,一大步沒跨出,反被腳下一個物體絆了一下,卻是綿若無骨,正當他想要低頭查看時,耳中卻傳來一聲嚶嚀,當真是有如天籟,說不出的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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