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華絕代(二)
先前眾人聽到有人出聲打破這般美妙情景,早已不耐,待看到樓上一個華服少年正貌似老成地擊掌而贊,當下便有無數雙目光如刀子般在李佑身上逡巡,若不是礙著那杜花魁的面子,恐怕早就鬧起來了,但當他後面那句詩吟出來,卻也著實收到了舉座皆驚的效果,此間諸人原本大都是風流名士,見這兩句詩如此貼切,便有人嘆服起來,只是心裡不服和嫉妒的也大有人在。
卻聽帳幔里輕輕一聲:「這位公子過譽了,奴家這等拙作怎當得起公子如此大讚,卻不知是否還有佳作可令奴家得享耳根之樂。」這番話說出來,直聽得在座諸人骨頭都酥了,待回過神來,卻更加興奮了,當即便有幾人起鬨道:「是啊,這位小公子想必文才非凡,佳作更在後頭呢。」
事已如此,李佑先在心裡給一眾唐宋名家們道聲「得罪」了,然後便不急不慢地道:「佳作不敢當,但我想今日凡是在此聽曲者,心中必是感慨萬千,既然幾位有心,那我便說說自己心中所想,又有何妨。」
接著也不待眾人再說,續道:「先前一首曲子,端正之中不乏靈巧,清音之中更透出外間的盎然春意來,的確不凡,只是最後結尾時音律似有蕭索之意,宛如黃粱一夢,正所謂『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不知此詩是否能紹述一二,還請杜姑娘示下。」
此言一出,還沒等杜青虹說話,登時便有人反駁起來:「呵呵,我怎麼聽不出有什麼寂寞來啊,這曲子分明是燦若桃花,妍如李花,美妙無雙,如何有那意興蕭索,落寞之感啊?恐怕你為了親近杜小姐,故意尋來的借口吧,嘿嘿。」
說話的人是個錦衣青年,生得到是白皮白凈,只是說出來的話,不僅直罵李佑,還破壞了場中的氣氛,當下也是應者寥寥,只有他身邊兩個看似手下的人在旁邊出聲呼應。
李佑聽他這般說法,倒也不動怒,只一笑而過,等待那邊杜青虹的動靜。
只聽佳人輕語道:「公子的確心細如髮,只不知後面一曲公子又作何評價?」卻是不理會後者所言,直接對著李佑說的。眾人聽她這麼說,自是認可了這位少年的第一首詩,這些人中間,才思敏捷之人也不在少數,但自忖一曲終了之後,便有這麼一首佳作奉上也非己所能,心下隨即佩服起來,又見那錦衣青年嘩眾取寵不成,仍呆立當場,隨即就有人恥笑了起來。
李佑見她動問第二首詩,便胸有成竹地說道:「後面一首曲子實在是傾心之作,想必其中已然浸潤了姑娘心中所思,姑且用一首新詞來描敘個中情懷,妥當與否,還請姑娘品評。」當即就將那蘇軾的**奴嬌/赤壁懷古吟了出來:「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謹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他也不知道此時唐人能否欣賞宋詞,只是情急之下,也只有這首詞形容的比較貼切了。
話一出口,四下里聲音便響了起來,有叫好,自然也有不屑一顧的,但紗帳里的佳人卻沒有反應,想是還在細品。
忽然熟悉的聲音響起,李佑朝那邊望去,原來正是先前在怡虹樓前說話的劉姓書生,只聽他道:「樓上那位公子,果然是好才情,今日才子佳人巧聚一堂,在下不才,願獻詩一首。」說著便吟道:「早春三月楊柳倩,怡虹館閣驚鴻現。語過話盡佳人愁,唯此天地共相鑒。」
他話一落,李佑心底立刻叫起好來,此人非但一詩揭過眾人議論,而且還暗地裡將杜青虹和自己一起捧了一下,什麼叫才子,李佑這才算真正領教到了,於是便向他頷首一笑,以示感謝,卻見他也正朝這邊看來,兩人各自一點頭,心照不宣。
這時又聽見杜青虹那天籟般的聲音再度響起,卻是道:「今日能得大家的欣賞,實是奴家生平所幸,便請這邊劉公子與樓上的那位公子赴清雅閣一敘,還請諸位原宥則個。」說罷,起來隔著帘子朝諸人深深一福,便朝台後的樓梯走去。
而李佑和那劉公子一聽先是一愣,接著便欣然同身邊之人交代了,自由小鬟引著步向清雅閣。
站在角落裡的吳姐見此情景,眉頭略皺了一下,暗道:「不知這小娘兒又在想些什麼,哼。」因見眾人都有些意興闌珊,遍馬上換了一張笑臉,上前招呼去了。不一會兒,整個怡虹樓復又熱鬧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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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怎麼回事,金吾靜街一直靜到現在,莫非出了什麼事不成?」一個清瘦的老頭坐在寬敞奢華的馬車,正在低頭沉思。
此人即是當朝一品宰相,按天寶元年朝廷的新官制叫右相,兼朔方節度使,勛制開府儀同三司的李林甫。他剛從殿中侍御史羅希睪府上回來,其實,按他一貫的作風,連朝廷政似都委決於家中,平日更是從不出府,但自左相牛仙客一月前染病之後,朝中各派勢力均是蠢蠢欲動,而太子一黨似也有所覺察,這個時候他更需要把握朝政,監察百官,所以今日難得赴政事堂辦公,順道悄然去了一趟羅希睪家中,詳細查問了近日朝中幾個頗有嫌疑的大臣的動向,這侍御史羅希睪乃他一手提拔起來,專門負責搜集朝中動態,碰上有不聽話的大臣,就與萬年尉吉溫一同嚴加整治。
「去看看。」李林甫沉聲吩咐外邊的管家李得忠道,按著他的性子,為防刺客近身,每次外出均由執金吾事先靜街,並隨侍有大隊宰相府侍衛和京城值勤城衛,一改自隋以來,宰相輕車簡從的慣例。
一會兒,李得忠回來稟報道:「回老爺,今日是那怡虹樓里的杜花魁登場獻藝的日子,這四下里聚集的人多了,所以靜街就慢了,但金吾方才已經清了道,車駕現在便可進去了。」「嗯。」李林甫嘴上只敷衍了一下,心裡卻不安分起來,原來怡虹樓新進了個杜花魁,自己卻不知道,看來後天晚上的瓊花會要添點新貨色了。言**及此,他又喚李得忠道:「過會兒,等回了府,你去怡虹樓里訪查一下,回來再稟告我聽。」「是,老爺放心,小的明白。」李林甫話雖講的含糊,但跟隨他多年的李得忠卻明白他的意思,只因這位相爺的喜好實在有所不同,忽然間,他彷彿又聽的到了那凄厲的叫聲,身子一抖,隨手在額上一抹,竟擦下些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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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的長安,雖然依舊熱鬧,但路上行人卻稀了許多,過慣京城夜生活的王公貴族們要到掌燈時分才會外出狎妓遊玩,那時的長安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
哼著小調,輕快的走在街上,李佑想道,今日倒也所獲不小,首先看到了名副其實的唐朝大明星的絕世姿容,那般清水出芙蓉的傾國傾城可不是後世那些靠彩狀堆出來的明星們所能比的,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位年紀不過二十許的杜姑娘後來居然屏退了身邊丫鬟,與自己和那劉公子閑話起當世來,而話語間又流露出感懷世態炎涼,百姓悲苦,更令人驚訝的是她居然還為這大唐盛世而隱隱擔憂,雖然許多話都說的不甚明了,但都是聰明人,自然心照不宣。
而那劉公子原來名叫劉方城,乃隴西巨富劉坤的兒子,因為是商人家出身,於博取功名上卻是難了,他雖胸懷大智,但無奈之下,便周遊各地,寄情山水,因此年紀不大,見識卻廣,三人聊著聊著,趣味相投,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待分別時,他與李佑已然成了知交好友。
這邊李佑一會回想三人間的趣談,一會又想如何用那些精美雅緻的宋詞去博玄宗皇帝和楊貴妃的歡心以為日後所謀行方便,一時也不顧趙福全,竟自走在了前面,趙福全墮在後面,心裡還在懊惱剛才後面的雜耍沒看完就被這小王爺拖著回府,可見他這般,嘴上也不能說什麼。他一個太監,雖然好奇,但對那些妓女終究是不甘興趣,直到後來樓里出了個一小會的西域雜耍,他方才提了興,正待觀看,卻被硬生生地拉了出來,原來小王爺記著明日還要去禁軍右衛大將軍薛冒壽府上拜訪,順便在那兒學打仗,所以說什麼要早回去準備準備,依著趙福全的想法,打仗不就是拉著一大幫子人拿了刀槍棍棒互相博命嗎,這有什麼可學的,當然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於是只能一邊走,一邊抬頭望著滿天繁星,彷彿能從裡面看出點雜耍來。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冷不防一條黑影突然從右邊屋檐上竄出,竟然朝著二人直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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