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圍魏救趙(四)
三月末的天氣,不冷不熱,斜靠在馬背上的李佑身上披著星星點點的金黃,那是透過樹葉灑落的陽光,頓時感覺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小樹林里,唐軍騎兵們排著看似鬆散的陣勢,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小聲地聊著,釋放著大戰前的緊張。
便在此時,一騎自遠處絕塵而來,行至李佑跟前,那兵喘息著卻絲毫掩飾不住一臉的興奮,強自壓低了聲音道:「稟告殿下,敵人連巡哨的在內不過百來人,其他應當都在寨子里。瞧模樣都是新兵,大約是操練完畢,正回營歇著呢。」
李佑聽罷,依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只一對眸子里閃過一絲精芒,吩咐來人下去休息后,轉頭朝著正在一旁掛案的黑齒岩剛問道:「現下是什麼時候了?」
對方見主帥發問,因想到李佑最不喜繁文縟節,卻也不敢太過放肆,當下便只恭敬地道:「回殿下,瞧日頭,估摸著快到晌午了吧。」
李佑聞言,也不打話,只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子,隨後翻身上馬,對著身邊眾將道:「傳令下去,全軍上馬開拔,不得延誤!」望著林子里接令而起,一個個整裝上馬的唐軍將士,他心中頓時生出強大的自信,當下便在一眾親衛護衛下,策馬往來於數百步寬的軍陣之前,口中大聲道:「兄弟們,吐蕃人吃飽了,該是我們去『大吃一頓』的時候了。」
眾軍聽他說得有趣,雖然軍紀森嚴,但還是有人忍不住小聲笑出聲來,李佑見狀,知時機已到,遂朗聲大呼道:「不破吐蕃,誓不還師!大唐兒郎們,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全在你們手上!」
清越的號角聲中,唐軍騎士鎧甲鏗鏘作響,隨著如雷般的陣陣高呼,無數鐵騎從林中奔出,朝著不遠處的黑點飛馳而去。
索赤像往常一般習練完騎射之後,便從營中跑回了家。在這吐蕃國中,他出身算是不錯,父親原先是這約如千戶所轄下部落的先鋒官,此次應召隨大軍出征去了,家中只有母親和一個妹子。他此時心中記掛親人和那些牛羊,於是散營之後,也不多作停留,便打馬朝家中馳去。
老次桑今年已經六十五了,但仗著自己耳聰目明,還揮著鞭子在草地上驅趕著成群的牛羊。遠遠看見那天邊出現一個黑點,越奔越近,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定是隔壁帳篷的索赤了。這小子年紀不過十六,七,卻生的寬面大耳,虎背熊腰,像極了他父親年輕時候的樣子,真是塊當兵的好料。次桑瞧著對方馳近,便扯著嗓子取笑道:「小夥子,跑這麼急,是去會哪家的姑娘啊?哈哈。」
索赤因為奔近了畜群,便放慢了速度,聽著老頭的調笑,他終究還是個嫩頭,當下臉色微微發紅,只是卻被那黝黑的皮膚識趣地遮掩住了,一時倒不易為人察覺。他不願在此多耽,知道自己決說不過人家,當下便從懷裡摸出一個皮囊子,甩手拋給了對方,口中只道:「次桑大叔,這是從副將大人那裡拿來的好酒,送給你了。」
老頭接過酒,低頭一聞,頓時陶醉在清冽的酒香之中,待他再度抬起頭來,卻見那少年早已騎馬遠去了。
次桑「哈哈」大笑,心道下次就該喝你的喜酒了。他心裡這般想著,手卻不由自主地扯高了皮囊,將那青稞酒仰脖而灌。只是正待他喝到第二口的時候,大地微微的震動正隱隱傳來。他疑惑不定地移開酒囊,望著天邊,只見那原本甚是分明的天地相合處,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些許亮點。
他目力雖然不錯,但終究不能及遠,只是壯年時從軍多年的經歷使他心中生出一般不祥之感來。當下,只見這次桑老頭,以從未有過的麻利彎下身子,側耳傾聽大地。不過數息之間,他便得出了來者是大隊騎兵的結論,而且還是那唐人的鐵騎,此中原因十分簡單,因為他這半輩子便耗在了雙方的戰爭中。
雖然心下疑惑唐人騎兵為何會來到此地,但當了十多年兵的次桑知道,此刻決不是耽擱的時候,他使勁吆喝著將牛羊往回趕,只是這成群的牲口就是再聽話,也斷不能如臂使指般靈活而動,他費了半天力,卻收效甚微,眼睜睜地看著那一片刺目的銀光慢慢逼近。
排成線形的唐軍騎兵在各自將校的帶領下,隊形嚴整地朝吐蕃牧民的帳篷進逼過去。望著草原上成片的牛羊,李佑大聲喝道:「傳令全軍,后隊收集糧草,前隊隨我衝擊敵營。」號角聲中,唐軍瞬間分隔為二,大約三千多人隨著領頭數將加快馬速,如疾電迅雷一般,飛快掠過牧民營地,有那幾個未曾反應過來吐蕃人,不用唐兵揮刀,便被轉瞬即至的翻飛馬蹄踏做了數團肉泥。
次桑將一切盡收眼底,但他卻無能為力,只得眼巴巴地看著同族之人在毫無示警之下,慘死在了異族騎士的鐵蹄下,而他自己則躲在成群的牲畜中間,任那唐軍騎兵從自己身邊飛馳而過。
不過半盞茶的工夫,三千唐騎已然策馬來到吐蕃營前,沒有話語,五百餘名唐軍分出隊列,將早已準備好的長箭引燃,在營門上職守的吐蕃軍士的驚呼聲中,急速射出。隨著其餘唐軍飛馬而入,吐蕃寨中的帳篷已被點燃,火光黑煙中,那唐軍鐵騎如同地獄殺神一般,在敵營之中來回衝殺,一眾吐蕃士兵不是被砍死在營中空地上,便是被燒死在帳幕之中。一時間,原本平靜有序的軍營被屠戮的血腥所填滿,到處是不絕於耳的慘號聲。
這營中大概屯駐了五六百人,被唐軍來回一個衝鋒便基本殺絕,望著焦臭的戰場,李佑召過一兵,令道:「你去傳我將令,命后隊統領黑齒將軍一個時辰之後,在墨脫城郊的苦拔海子等我,讓他小心糧草輜重。」看著那兵打馬遠去,李佑一揮手,喝道:「眾軍隨我殺奔墨脫城去。」身邊眾將轟然應諾聲中,唐軍騎兵如利刃一般,劃過吐蕃軍營,刀鋒直指墨脫城。
次桑眼見前隊唐軍遠去,卻發現又有數千敵軍包圍過來,而且意圖甚是明朗,顯然是針對自己這處的牧民而來。他心中一陣猶豫,但腦中瞬間便被往昔歲月中,唐,蕃雙方在邊境上互相燒殺的場面所填滿。系著小辮的腦袋微微一晃,趁著對方包圍尚未合攏,他閃身而出,躬著身子在人嘶馬鳴中,朝索赤家的帳篷接近過去。
來到帳邊,卻見數名唐軍士兵持刀走過,他微一側身,險險地避開了對方,卻聽見帳篷里傳來夾雜不清的喝罵聲。他心中著急,隨手掏出短刃在皮帳一旁劃出一道縫隙,抬眼看了過去。
只見帳子里分成兩方,站著八個人,而地上則躺著一具敵軍死屍。右面三人是索赤和他母親及妹妹,而左側則立著五名唐軍,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略略靠前,正張嘴說著什麼。雙方隔著一張几案對峙,那索赤已是抽刀在手,只是想必他頭一次面對敵人,心中緊張之下,愈加用力地握住了刀柄,而他左手則牢牢抓住了一卷羊皮紙。
魏虎子是黑齒岩剛手下親衛隊的隊正,因為手下稟報稱發現吐蕃軍官的印信,還被殺了一人。只因行軍途中,主帥瑞王一再要求凡有發現吐蕃印鑒信物之類的,一律不準放過,於是,他便親自前來處理此事。
因為軍中通曉吐蕃語的吐谷渾人一時還沒趕來,他便領著人和對面這一家子對峙起來。若非怕眼前這小子狗急跳牆,撕毀那紙卷,他早就命人上前將其亂刀分屍了,還用得著在此徒費口舌嗎?!
他見對方絲毫沒有妥協投降的意思,想著大軍不知何時便要起行,若這種差使尚辦不好,豈非要惹人笑話。當下心中愈加煩躁,側頭呸的一聲,吐出一口濃痰,不耐煩地朝後吩咐道:「錢正彪,你去把弓弩手給我調來,媽了個疤子的,老子就不信搞不定這個吐蕃小子!」
只是正在那錢正彪應聲而去時,一名寬臉大漢在兩名唐軍士兵的陪同下,進了帳子,來到魏虎子身邊。
眼見吐谷渾通譯來了,魏虎子頓感一陣輕鬆,當下便將自己的話說與他聽,隨後便見這人用吐蕃語同對面的一家子說了起來。隔了好一會兒,正當魏虎子聽得不耐,想要出聲打斷時,卻聽這吐谷渾向他言道:「稟告大人,這年輕人叫索赤,他說想同您比試一場,如果您勝則把紙頭交給您,如果您輸了,他就要帶著家人離開此地。」
魏虎子強自忍耐,好不容易聽完,卻再忍不住,當即大笑起來。他心道,這人已在自己手上,居然還和己方開條件要價碼,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但當他抬頭看見對方眼中射出的濃濃戰意時,不由激起了心中的豪氣,想到能在自己屬下面前一展身手,便手癢起來。於是,只聽他含笑道:「呵呵,好小子,老子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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