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賜婚之後
87_87030次日,天氣尚好,不說陽光明媚吧,也好歹稱得上晴空萬里。
林瑾瑤昨日就聽說三皇子給林瑾寧送東西的事情了,只不過因當時天色已晚,未免吵到林瑾寧休息,林瑾瑤這才勉強按捺住滿心的不憤,思緒萬千的睡了。
一直等到今日早晨,估摸著林瑾寧也該醒了,她才領著花落雲舒兩人緊趕慢趕的往凝霜閣而去--已經知道姐姐定了親是一回事,可一錯眼沒看住姐姐就要被狼叼走,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等林瑾瑤趕到凝霜閣時,林瑾寧才將將用過早膳,正站在一個倚窗的桌子前認真的書寫著《憑欄調》。
這《憑欄調》,原是數百年前一位極為有名的名叫杜葛的詩人所創的詩體,是為五言詩,全篇共二十二行,一百一十字。因為當時那詩寫的是女子出嫁前的種種閨思,故而在之後百年間,所有以《憑欄調》為名的詩,俱是閨思之詩作。
而至今這麼多年以來,這些詩名相同的《憑欄調》中最為著名的,便是前朝定犀皇后高氏所作的。
「高氏有好女,嫁作鳳凰啼。」
高氏原是太原高家的獨女,從小噎金咽玉的長大不說,她於才學上也極其有靈氣,不過年僅十二歲就已經才名遠揚。
她一生不僅獨創「轉梅體」「戈金體」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字體,且所作詩詞數百首,私藏無人知的暫不說,但只要傳了出去的,每一首都能稱得上膾炙人口。
這樣的女子,本應當得起「一家女百家求」才是,卻沒想到,當時還未曾及笄的高氏竟是被皇家直接橫插一杠子,一道聖旨就將她賜婚給了當時的東宮太子。
之後,高氏一生的噩夢就開始了。
十五歲嫁人,十七歲生子,二十六歲為後,二十八歲失子,二十九歲失寵,三十三歲仙逝。
便連她「定犀」的稱號,也不過是新帝追封罷了。
色衰而愛弛,不過如是。
如此百年過去,唯她的詩、她的字存留人間,可音容笑貌卻全然不見。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定犀皇后出嫁前所作的最後一首詩--《憑欄調》,便成了女子定親後轉贈未來夫君的手書之最好選擇--既顯心意,又能不著痕迹的告訴夫君:莫負我。
恰好林瑾寧學習定犀皇后的轉梅體已經多年,這一首《憑欄調》,由她書寫送出也並不顯突兀。
林瑾瑤來的時候,林瑾寧正寫到「遠眺雙新雁,高閣倚憑欄」一句。
見林瑾寧全神貫注於手中紙筆,原本腳下生風的林瑾瑤也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只緩緩來到林瑾寧身側站定了。
待到林瑾寧一首寫完,招呼錦繡上來為她擦手時,方才猛然瞥見站在她身邊的林瑾瑤,直唬了她一跳。
「瑤兒?」捂著跳動不已的心口,林瑾寧恍若氣若遊絲一般喚了一聲。
「姐姐。」
因林瑾寧的輕喚,原本沉浸在林瑾寧的字和詩中不可自拔的林瑾瑤,終於從那種詭異的「我姐姐的字真好看,我姐姐的詩也好看」的思想中回過神。
「姐姐,這首詩意境真好,可是姐姐作的?」只見林瑾瑤兩眼亮亮的盯著林瑾寧。
「我哪有這等才氣!」略略平復了心跳,林瑾寧一面使錦繡上來給她擦手,一面對著林瑾瑤笑道:「此乃前朝定犀皇后所作,是我要送給三皇子的回禮。」
「噢?」林瑾瑤不高興的扁扁嘴,原要開口說幾句委屈的酸話,卻因不好意思說給上前服侍的錦繡也聽見,故而努力憋住了。
不想林瑾寧此時卻恰好打定了主意,要準備將這定犀皇后的生平重點說給林瑾瑤聽,好讓她引以為戒--雖說前世林瑾瑤的失寵也有林瑾寧的一份「功勞」在,可若是林瑾瑤與司琅一直感情深厚,又怎麼會被林瑾寧那一點並不高明的手段就輕易給離間了?
必然是兩人之間原就有問題。
故而,林瑾寧便反手拉過一邊欲言又止的林瑾瑤,再將這定犀皇后的一生,拆開了掰碎了,一點一點連講帶分析的說給她聽。
雖說如此不至於使林瑾瑤因此就能得寵一生,但好歹可以讓她先明白一點--所謂帝王寵愛,那就是水中月鏡中花,是半點信不得的。
「這皇后也是個可憐人。」
聽完林瑾寧講的故事,林瑾瑤愣了半晌,方才暗暗嘆一聲。
「這世上哪有一點不可憐的人?」林瑾寧也一嘆,又忽而轉向林瑾瑤道:「我卻是忘了問你,才這個時辰,你怎到這麼早就到我這裡來了?早膳可用了?」
林瑾瑤一愣,半晌方才將她已經忘到腦後的來意給想了起來。
這一下,終於回想起來的林瑾瑤立馬將不高興給掛在了臉上,直憤憤道:「早膳什麼先放一放……姐姐我吃醋了!」
林瑾寧一愣,轉念一想便覺出緣由,便復而笑道:「可是見五皇子沒有送東西給你,酸了?」
「什麼呀!我是因為姐姐不曾給我寫過字,卻先寫給旁人才不高興的,那五皇子……」林瑾瑤不怎麼在乎的撇了撇嘴。
這表情倒是讓林瑾寧頗為新鮮。
需知林瑾瑤上輩子每每談及五皇子,都是一臉嬌羞,那嬌羞可是曾經狠狠扎過林瑾寧的眼的--一想到兩人一個即將嫁入皇家,另一個卻只能嫁到愈發衰落的小小侯府,這差距,真叫當時的林瑾寧怎麼想怎麼想不順。
卻不曾想,如今的林瑾瑤提及五皇子卻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是因為兩人還不曾見過面沒有感情嗎?
「姐姐,怎麼走神了?」
林瑾瑤拿著手在林瑾寧面前晃一晃,喚回了林瑾寧越跑越遠的思緒。
「無事,不過在想要給你寫一幅什麼字好。」林瑾寧一笑,道:「你說你要一幅什麼樣的字,我現在給你寫好也就罷了,以後可莫動不動就醋了。」
「哎呀!」被林瑾寧打趣得臉上一紅,林瑾瑤稍稍穩了穩,方才道:「我呀……這樣姐姐,我現場念,姐姐現場寫,可好?」
「……成!」
林瑾寧伸手拿起那剛剛用過、墨汁未乾的毫筆,又沾了些新墨方才轉頭看著林瑾瑤。
「……哦哦,我想一想。」林瑾瑤被林瑾寧看得回過神來,在桌子前轉了半晌,忽而看到窗外不遠處那兩棵柳樹,驀然來了靈感,方才趕緊回到林瑾寧身邊道:「《詠柳》……碧玉妝成一樹高,梳妝的妝……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好了。」
「這詩是你所作?」林瑾寧寫好最後一筆,便緩緩將筆鋒移開,又面帶讚歎的轉頭問過林瑾瑤道。
「啊?不啊,我可作不出來……」林瑾瑤一愣,復而尷尬一笑,又道:「這詩似乎是我在哪本詩集裡頭瞧見的,詩人的名字我都早忘了,就只記得這詩。」
說著,未免林瑾寧又追問,林瑾瑤便將那寫了《詠柳》卻尚還墨跡未乾的宣紙從桌上平穩的拿起來,目露欣喜的直瞧個不停。
見此情景,林瑾寧只覺頗為好笑,也不說什麼,只使錦繡上來,為她再凈一回手,又示意錦素將桌上此刻字跡已經幹了的《憑欄調》收一收,復道:「將它裝裱好了,便交到母親那裡去吧。」
「做什麼交到母親那裡?」
原本在那頭看字的林瑾瑤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林瑾寧身邊,望著那幅已經交到錦素手中的字,目中依舊掩不住憤憤,卻又聽林瑾寧說要將字交到母親手中,便不由得好奇一問。
「你可是傻了?這樣的東西,不由母親處作回禮夾送過去,難不成讓我自己送去?可還要名聲不要?」林瑾寧白了林瑾瑤一眼,又語重心長道:「若是尋常個人的送禮回禮,咱們自己拿主意即可,你若有不懂,至多過來問問我,卻是無需叨擾母親--這也是貴族小姐們管家理事必須要學會的。可像這回這種涉及未婚夫婿的贈禮,便一定不能直接給,不然,人家一個『恨嫁』的名頭栽下來,那可真是沒臉活了!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真麻煩。」林瑾瑤不大樂意的扁扁嘴,不一會兒又高興起來:「好在五皇子沒送東西過來,我也不用費這個心思!」
「那可要叫你失望了。」林瑾寧愛寵不已的捏了捏林瑾瑤的鼻尖,又忍不住對著呆愣的林瑾瑤笑了一陣,好半晌才止住了笑道:「我估摸著,要麼今天要麼明天,最遲不過後天,五皇子也要送東西來的--定親后雙方送禮回禮原有慣例,盛隆風俗歷來如此,你且等著罷!」
「啊?我也有啊!」
林瑾瑤瞪大了眼睛就要抱怨幾句,卻不想正好原留在外頭的錦瑟就打了帘子,領著林瑾瑤留在降露閣的大丫鬟破月進了屋子裡來。
「破月你怎麼來了?」林瑾瑤問道。
「回小姐的話,是夫人處的雲箏姐姐方才過來給小姐送五皇子的禮,見小姐不在,便放下東西回去復命了,奴婢便過來尋小姐。」只見破月頓一頓又隱晦的暗示道:「再有,小姐昨兒個晚上點著要用的瑰香糕奴婢已做好了,此時正熱乎乎的。」
「難怪問你你也不說,果然是不曾用過早膳的!」林瑾瑤還不曾回話,林瑾寧倒先略微不滿的插嘴道:「卻也不告訴我,竟自個兒平白餓了這麼久,看我怎麼罰你!」
說著,林瑾寧一面讓錦瑟去廚房拿些錦羅已做好卻還未送去降露閣的點心,讓她直接交給破月拿去,一面又道:「錦繡錦素,送二小姐出去,今兒個二小姐要在她屋子裡清點禮物,卻是沒時間來咱們這兒了,你們可盯緊了院子,莫讓旁人進來。」
「是。」幾個丫鬟均哭笑不得的應下,便各自分頭動了起來。
林瑾瑤便眼睜睜看著林瑾寧走到裡間屋子,而自己卻被「送」出了門。
「都怪那個五皇子,早不送晚不送偏偏這時候……」
已經被送出了院子的林瑾瑤兀自憤憤不平,卻沒有一點辦法,只得一跺腳回自己院子去。
林瑾寧站在窗邊,偷偷瞧著林瑾瑤那番作態,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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