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銷金良緣
87_87030林瑾寧剛從宮中看過趙嬪回來。
不得不說,從瑞安宮搬出來的趙嬪,整個人都彷彿卸下了重擔一般放鬆了下來,比林瑾寧初見她時要精神了許多,也輕鬆了許多。
再想到在她前世生生又在瑞安宮多熬了數年的趙嬪,林瑾寧就覺得這回陰差陽錯的陰了環貴妃一把實在是值得的。
而也因為這樣,此刻的林瑾寧對於這樣的「喜上加喜」也格外滿意。
更別說出嫁後到現在這麼久,她總是一直不得閑,此刻終於不必再東奔西跑,林瑾寧也是極滿意--有那到處跑不著家的功夫,不如留著時間在家好好照顧她相公呢。
至少,在下個月二十三四皇子與閔巷榆成親之前,她當是不用出門了的。
只是,不用出門,也不代表林瑾寧就這樣清閑了。
次日一大早,林瑾寧就收到了來自楊家的信和謝禮。
信由舅母江氏親自執筆,先就林瑾寧去楊家時她去護國寺祈福、又不能提前返回因此不在家的失禮之處而告罪,后又再三感謝了林瑾寧對於楊蕙的開解之恩,表示楊蕙如今已經大好了,不再一個人躲著胡思亂想,而這些都是林瑾寧的功勞。
林瑾寧飛快的看完信,又一臉無奈的望著楊家送來的整一大箱子的謝禮,不由得嘆了口氣。
到底還是因為她身份變了啊,若她如今依舊只是林家小姐,只怕舅母雖依舊會感謝她,但著謝禮卻不會這麼貴重。
林瑾寧垂著頭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能辜負了楊家的這些謝禮,她總得做些什麼才好。
所以,等辦完公的司瑁回府、將將用了晚膳之後,林瑾寧就拉著司瑁往軟榻上坐了,而聽完林瑾寧話中意思的司瑁則半晌不曾言語。
「相公,如何嘛?」林瑾寧毫不掩飾滿臉期待的看著司瑁,硬生生將司瑁看得耳根紅了。
不過一想到林瑾寧之前的話,司瑁的臉色又變回了糾結。
「……讓我暗示六表哥往送到你表妹家的禮裡頭塞情詩……」說到這裡司瑁不由哽了哽,老半天才抖著嘴接著道:「我一個大男人,真要管這個……」
「可相公與六表哥感情好,總不能讓我寫內宅婦人去求罷?」見司瑁一臉的慘不忍睹,林瑾寧不由勸道:「我表妹那些日子心裡忐忑得不行,我想著歸根結底還是六表哥送到楊家的禮裡頭沒什麼出彩的東西,叫表妹心裡沒底了罷?」
「……沒什麼出彩?銷金石還……」不小心一下子脫口而出的司瑁立刻意識到不對,於是馬上閉嘴。
可惜已經晚了。
林瑾寧聽得清清楚楚--「銷金石」。
「是了,相公我倒忘了問你,你當初送給我的銷金石耳墜是從哪裡得來的?」只聽林瑾寧就這樣毫不避諱的直接問出口了。
林瑾寧深知,她與司瑁的感情是貨真價實不做假的,雖然兩人才成親不久,但是卻彷彿當真是前世的姻緣一般,無論對方做了什麼、又是怎樣性格,似乎兩人之間都出不了什麼矛盾,當然此刻也就不會為這一點小事而消磨了感情。
故而,林瑾寧也就乾脆的開口了--她真心的想對司瑁坦誠些,而不是如她前世一般,什麼事都自己一個人扛著,自己辛苦,也傷人。
果然,司瑁並沒有反感於她的問題,反而是奇特的立刻就紅了臉,還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尤其待司瑁看清了林瑾寧滿臉的好奇,他的臉上還不由得浮起幾分尷尬和愧疚。
見司瑁臉上的神色變了幾輪,林瑾寧也就不想再問了,便趕緊喊停道:「相公……我不過感動於相公的用心,因此隨口一問罷了……你若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不問了。」
不想,林瑾寧這番話,卻反而彷彿鼓勵了司瑁一般,讓他立刻就下定了決心。
只見司瑁鼓足勇氣,握住了林瑾寧的手,卻又不敢直視林瑾寧的眼睛,只微微低著頭道:「我自幼不受寵,那銷金石的耳墜原本也不是父皇賞賜,而是……而是我從大姑姑那裡求來的。」
說著,司瑁便乾脆一鼓作氣,將自己怎樣從秦覓那裡拐著彎在長公主處求了這樣一對那時才新制出的耳墜,又是怎樣幫著秦覓打聽楊蕙的消息,還自己夾帶私貨的順便打聽了林瑾寧的消息。
末了,司瑁還頗為愧疚的對林瑾寧道:「雖說這耳墜是新製得、大姑姑也未佩戴過的,但到底是轉過一次手的東西了,我萬怕你嫌棄,故而實在不好說出口……」
說到這裡,司瑁不由苦笑一聲。
林瑾寧身為林家嫡長女、先雲陽郡主的嫡系後代,能有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又哪裡在乎這一對兒小小的耳墜,更遑論還是一對曾經轉過手的耳墜?
不想,原本垂頭安靜的聽著司瑁解釋的林瑾寧,此時卻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只見林瑾寧抬起頭,雙目直視司瑁的眼睛,柔柔笑道:「相公你也是想太多了,我在乎的又哪裡是這一對耳墜?我在乎的是相公當初給我的那套紅寶石頭面和這副耳墜後頭的用心!」
說著林瑾寧便站起來,緩緩走到司瑁那一頭,又與司瑁共同坐到軟榻同一邊,這才道:「更別說,相公為了這一對兒耳墜,為我做了這許多事,我心裡高興得很,哪裡還在乎這耳墜從何而來?是相公多慮了。」
聞言,司瑁定定的瞧著林瑾寧,見她神色間毫不作假,他也算略略放下了些心,那滿心的苦澀,也稍微少了些。
外人只看到他身為皇子卻沒有一點皇子當有的氣度,總是如一個透明人、跟屁蟲一般跟在四弟和六表哥的身後。
可誰又知道,縱使再不願意,他又能如何呢?
他不似大皇兄司瑞,雖生母早逝,卻被慣來豁達的沁妃養大,更別說作為一個無母的皇子,大皇兄反而不會被養母如何苛責。
他不似二皇兄司珩,是由曾經也算得寵的生母敏貴嬪親自教養長大,甚至還有一個同母的弟弟、現年十三歲的七皇弟司玖。
四皇弟司珏、五皇弟司琅兩人更別說,可他甚至還不如如今才不過十四歲的六皇弟司瑜。好歹人家母妃蕊妃位居妃位,雖然母子兩人都不受寵,但因蕊妃娘家枝葉茂盛,也足以為其撐腰。
他唯獨比得過的,不過是八皇弟司珉和九皇弟司瓏兩人,也僅僅只因為他早年被記上了嫡譜,身份上比這兩個弟弟要高上半階。
可偏偏命運弄人,這兩個註定沒有登天之命的弟弟,卻反而成了父皇最寵愛的幼子。
這樣算下來,闔宮九位皇子,只有他一個人一直活得最不尷不尬,可他卻竟還不知道自己該怪誰。
怪母妃身份不高?母妃是闔宮平民出身的宮妃中唯一一個誕下皇子的,這本身就是一種本事,更別說她是他的親娘,若無趙嬪,又哪來的司瑁?
怪父皇對他不重視?先不說他本身並無什麼過人之處,又憑什麼叫父皇對他另眼相待?更遑論他別的兄弟應得的賞賜份例,父皇也從不曾少過他一絲一毫。
怪環貴妃對他們母子的打壓?說句公道話,這些年環貴妃最多也只是因看他們母子兩人不順而對他們不冷不熱、無視打壓,但真正對他們下死手的情況卻是一次都不曾有。至少,自從他那位「母后」死後,他便再不曾擔心過自己的小命了。
那怪誰呢?只有怪他自己。
也因此,司瑁心中其實一直很自卑,偏偏他又不能爭氣--能平安活到這麼大,除了他母妃出身低這個原因之外,再就是因為他一貫以謹小慎微的姿態示人的緣故,若他當真出息了,只怕早就要被那些有皇子的宮妃不惜鋌而走險的乾脆除掉了。
要出息還是要小命,這原本是一個無解的命題,而司瑁既然選擇了要活著,就註定了要一直「不出息」。
故而,這麼多年,司瑁都只能一如既往的忍--被環貴妃明裡暗裡的嘲諷要忍,被人當成弟弟的跟班要忍,被看不起也要忍。
忍著忍著,也就成了習慣。
忍著忍著,他也就忍成了現在這樣從不出頭、萬事小心的性子。
司瑁曾經以為,他這一輩子,或許都要就這樣平靜無波、小心翼翼的過完。
直到那天,在護國寺看見了以袖遮臉的林瑾寧瞪他的時候那鮮活的樣子,說句俗氣的話--那時的司瑁心中,便如那乾涸了許久的土地里忽而下了一場春雨一般,驟然就活了。
偏到了那時,他還要忍--忍著不去想這個十之*不會嫁給他的女子,忍著自己唯一一次的心動。
卻沒想到,或許真是老天聽到了他內心的祈願?他居然真的娶到了她--自開國后就一直輝煌的林家嫡枝的嫡長女、雲陽郡主後代、當任賞花宴春魁--林瑾寧。
當真天可憐見。
娶到了林瑾寧,尤其是這樣一個與他同心同德、共同進退的林瑾寧,司瑁心中壓抑多年的勇氣和傲氣彷彿是一匹未馴的野獸,直到荀氏之事事發之時,被徹底的放出欄來。
他忍了這麼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娶到了心儀的妻子,又怎麼能讓原本嬌生慣養十幾年的妻子一進門就和他一起過著瞻前顧後、走一步算十步的日子?
於是,他頭一回下定決心對著父皇給環貴妃上眼藥,竟然就成功了。
司瑁自己也有些不相信,不過再轉念一想,他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門道。
既然如此,也就別怪他要為自己和母妃這麼多年的提心弔膽而討回公道了!最多將來他不落井下石,也算是對於環貴妃從未對他下手的感謝吧。
就這樣,司瑁才會對林瑾寧說出那樣一番類似「坐山觀虎鬥」的話來。
更別說他娘子的嫡親妹妹即將嫁給五皇弟、他娘子的表妹即將嫁給六表哥,就憑這兩樣,幾乎使得將來的照王府哪怕會受到波及,但也不至於有太大的損失,這就夠了。
「相公?相公?」原本和司瑁說話說得好好的林瑾寧,卻發現司瑁突然就陷入了沉思,在等了半晌依舊等不到回應的林瑾寧,只好出言提醒。
不想司瑁一回頭,那望向林瑾寧的目光里,幾乎是止不住的愛意。
雖不知道他是因為想到了什麼才這樣看她,但林瑾寧還是有些不由自主的臉紅心跳。羞澀之下,林瑾寧只好趕緊出言打斷道:「相公,想什麼呢,突然就不理我了?」
「無什麼,就是很慶幸我能娶到娘子。」說著司瑁就輕輕將林瑾寧環住了,道:「莫說一副小小耳墜,便是其它再珍貴的東西,只要娘子喜歡,我也給你弄來。」
見司瑁突然就一本正經了,林瑾寧心中微微詫異了一會兒,為了解開心裡的羞澀,便故意打趣道:「別人不都說什麼星星月亮的,偏你獨特些!」
聽到這裡,司瑁也不由得笑了,只無奈的搖搖頭道:「星星月亮如今還掛在天上,可見往來這些年就沒有人成功過,我又如何能用一個成不了的鏡花水月來騙你?不如來些真心的。」
「你……」林瑾寧嘴角動了動,到底還是沒說話。
原本是想岔開話題,怎麼現在她臉上卻越來越熱了呢?想到這裡,林瑾寧不由得在司瑁看不見的地方暗暗瞪了他一眼。
往常最好逗的司瑁,怎麼這才幾天竟就多次羞得她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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