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暗消芥蒂
87_87030「見過姐姐。」
一進門,三個哥兒就站成一排恭恭敬敬給林瑾寧行了一個躬禮,就連最小的柯哥兒也做得一板一眼。
林瑾寧不由得一愣,又很快反應過來,趕緊親自上前將幾人虛扶起來,笑道:「快起來,過來坐。」
說著林瑾寧便自己轉身回了軟榻,又一指一邊的幾張大椅子,叫幾人坐了。
幾人依次坐好,林瑾瑤也在左顧右盼間,沒瞧見背過身的林瑾寧眉間的一模無奈。
林瑾寧當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林謹樞,這個弟弟給她帶來的怯意,遠比當初她怎麼也打不倒的林瑾瑤還嚴重些。
畢竟林瑾瑤與林瑾寧一樣是女子,重生后兩人來往得多,且如今林瑾寧已經可以斷定,林瑾瑤待她是切切實實的真心,故而林瑾寧自也可以以真心來待林瑾瑤--這樣不僅因為兩人姐妹感情好了,還可以讓林瑾寧捎帶手的彌補前世昏了頭后造成的錯憾。
可對於林謹樞……林瑾寧卻實在不知當如何為好。
自林謹樞五歲開蒙之後,他就從後院搬到了前院,之後多年至今,姐弟倆之間礙於男女禮節,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面、說不了幾句話。
在林瑾寧心中,此刻不過才十三歲的林謹樞,儼然已經不是小時候那總愛裝小大人的大弟弟樞哥兒,而是之後那個以鐵血手腕幫助新皇肅清朝堂的新科探花、新任端益侯--林謹樞。
說起來,重活一世,若說林瑾寧當真有一個最怵的人,便莫過於林謹樞了。
甚至直到如今,林瑾寧也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林謹樞會早早就開始防備她?明明……明明,她是他嫡親的姐姐啊。
只這一點,是哪怕林瑾寧如今自認為已經知道了前世自己的錯誤,也改變了命運,卻依舊不能釋懷的。
雖然心裡這樣想,但她面上卻沒有帶出一分。
只見林瑾寧望著幾個弟弟溫柔笑道:「看來今日這一遭可算回來得值,我竟一道兒將家裡人都看了個全,倒真是要謝謝瑤兒。」
「那是。」聽見林瑾寧的話的林瑾瑤立刻小小聲接上一句,馬上就被林瑾寧輕輕嗔了一眼,然後趕緊自覺禁言,只乖乖坐在一邊安靜看著。
見林瑾瑤消停了,林瑾寧這才轉過頭接著仔細的看著幾個弟弟,滿目都是溫柔:「似乎自打我閉院備嫁開始,就沒有再好好看過你們了,細細算起來,少說也有小半年了吧?如今再看,你們幾個倒當真是長大了、長高了。」
說著說著,林瑾寧心裡是有些難過,可她自己也說不清她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不知為何,她心裡總有止不住的委屈,真說起來,就彷彿明明是她住了多年的家,卻一下子就成了「外人」一般--前世林瑾寧從不曾有這樣的情緒,今生她這樣的想法卻總是來得迅猛。
雖這樣想著,林瑾寧卻不欲讓人看見自己的軟弱,只趕緊眨掉了眼淚,又揚起笑臉與幾人說話。
望著幾個日漸長大的弟弟,林瑾寧心裡暗暗下定決心,等今兒個回府就開始選料子給幾個弟弟妹妹做衣裳,若手腳快的話,說不準年前就能出來--她前世從不曾關注過幾人的成長,說起來真是枉為長姐,如今,她也只能從這些小地方稍稍彌補些了……
「柯兒是長高了,可是姐姐卻今天才知道!」說著林謹柯就一臉不樂意,正當林瑾寧有些驚訝林謹柯難得的「不客氣」時,他卻又接著別彆扭扭道:「娘親說姐姐出嫁了,以後見得就少了,所以姐姐都不知道柯兒長大了……那柯兒之後可以去找姐姐嗎?」
說著,林謹柯就一臉期待的望著林瑾寧。
聽到這裡,林瑾寧才算知道林謹樞為什麼突然這麼「不客氣」--也不知這小子是從哪裡學來的拐著彎的說話,偏偏沒有學到家,才第二句就漏了底。
想到這裡,林瑾寧倒乾脆笑了出來,只趁機捻著帕子將眼角一點兒淚擦了,這才道:「成!你若願意,便與兩個哥哥一道兒去,姐姐高興得很,只管整日在府中等你。」
「好呀!」聽到林瑾寧答應,林謹柯高興得輕輕搖了搖腿,末了又似乎想起什麼似的,猶豫道:「可是姐夫……照王爺會不會不高興?會不會對姐姐不好?」
聽見林謹柯對司瑁的稱呼,林瑾寧不由愣了愣,又道:「你們姐夫好得很!改明兒你們便讓娘親拿了帖子遞過去,盡可在王府多住幾日都使得。」
「嗯……」只見林謹柯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一下林瑾寧的臉色,見她臉上的確沒有一絲勉強,這才高高興興應了:「好呀,姐姐我們說定了!」
「好,說定了。」林瑾寧笑著點點頭,又轉過頭對著一直眼巴巴望著她卻又不說話的櫟哥兒,道:「櫟哥兒今日是怎麼了?怎麼一直不說話?」
「回姐姐的話,弟弟沒事兒,就是柯兒和姐姐在說話,弟弟不好插嘴。」只見林謹櫟小大人一般,先從高椅上下來,又恭敬的站直了,這才回話道。
一見林謹櫟這樣子,林瑾寧就知道為什麼他明明滿臉都是都是對她的想念,卻一直按捺著性子不動了--櫟哥兒今年剛滿十一歲,如今正是學禮儀學到第二輪的時候,這個樣子擺明是學到「走火入魔」了,一如當初的她自己一樣,見到誰都希望自己給人的映像是「端莊守禮」的。料想只等過了這些日子,想必櫟哥兒也就正常些了。
這樣想著,林瑾寧眉目間又柔和了些,便先讓林謹櫟坐下來,再開口繼續與他說話。
而這一頭,一直被因為不知如何面對的林瑾寧有意無意的無視的林謹樞,卻正在不著痕迹的觀察著林瑾寧,包括她恍若無事的擦眼淚的動作,也沒有落下。
說實話,林謹樞當初是挺討厭林瑾寧這個姐姐的。
在林謹樞心中,林瑾瑤這個同胞妹妹比他父親母親的分量還要重一些。甚至,曾經他不過仍在襁褓、與林瑾瑤還睡在一個搖籃里的時候,他就已經會用哭來要將他和妹妹分開的大人了。
從小,林謹樞心裡就明白得很,林瑾瑤,是他在母親腹中之時就決定一定要保護好的妹妹,是誰也不可以欺負的。
這麼多年,林謹樞是這樣想,也是朝著這個方向在努力著。
可是讓林謹樞無能為力卻不得不忍耐的,卻是她如此寶貝的這個妹妹,從小竟就被一身光芒的長姐壓制住的事實。
林瑾寧天生外放,性格開朗又嘴甜,最得長輩的喜歡;林瑾瑤卻內向的厲害,對著家裡人還好,若一出門,幾乎所有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忽視她。
明明他妹妹那麼好,又善良又漂亮,還有才氣作得一手好丹青,憑什麼無論到哪裡都不得人重視?
憑什麼……林瑾寧明明作為姐姐,在自己被交好的小姐們團團圍著的時候,卻從不曾主動提點一下她的親妹妹?難道往日的姐妹之情都是假的?都只是面子情不成?
當初的林謹樞每每想到這個,心裡對林瑾寧就是止不住的怨懟。
什麼姐妹情深,什麼長姐風度,都是假的!
只嘆他是男子,不得輕易進後院,除了出門在外為瑤兒帶些新鮮東西之外,竟什麼也做不了。而能對瑤兒好的長姐林瑾寧,卻向來只顧著自己,真是自私自利!
這樣想著,因早慧反而更多思的林謹樞,只在心裡暗暗決定--你既不重視我的妹妹,我便也不重視你這姐姐,也不過一報還一報罷了。
於是,鑽進牛角尖的林謹樞便數年如一日的管林瑾寧叫「大姐姐」,待她的態度也一貫不冷不熱,哪怕平日的關心,也不過面上例行的罷了。
因此,甚至重生回來的林瑾寧往他這裡送來的東西,也不過被他隨手就丟在庫中某個角落裡了。
這樣的狀況一直到去歲賞花宴前後,才有所改變。
因林謹樞每日都跟在父親身後學習的緣故,他算是很早就在外面聽說了林家姐妹二人在長公主府的遭遇。
剛剛聽到林瑾寧受傷卻得了春魁,林瑾瑤維護姐姐斥罵張家小姐這消息的日時候,林謹樞其實是不信的。
雖然心裡並不怎麼想承認,但他這大姐姐一貫是個八面玲瓏、人情往來都做得極好的人。故而,她得春魁他信,但她與人交惡得被人平白無故潑了熱茶的事,他卻是不怎麼信的。
再者,若說林瑾寧是壞在被人嫉妒才遭了殃,那麼林瑾瑤怒斥張家小姐的事,林謹樞卻是怎麼都不肯相信的了。
瑤兒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頂多是上前為大姐姐擋一擋,若說要她開口維護……天上沒有下紅雨嗎?
這樣想,林謹樞也就暗暗留了個心眼,讓身邊得用的人偷偷去後院打聽一下大小姐與二小姐近日的活動。
之後幾日,林謹樞便不停收到消息。
聽說大小姐病好后曾單獨去二小姐院子里說過話。
聽說二小姐有事沒事就喜歡往大小姐處去。
聽說二小姐漸漸開朗活潑了起來。
聽說大小姐用傷手為二小姐寫了字。
聽說二小姐在賜婚後好幾回對丫鬟們說「姐姐要被搶走了」的話。
聽說二小姐愈發依賴大小姐了。
等等消息,不一而論。
說實話,初聽到這些消息的日後,林謹樞心裡其實是有些複雜的。
瑤兒竟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漸漸開朗了,竟還是因為那個他一直以為「自私自利」的姐姐的功勞。
林謹樞有些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故而,他便依舊叫人盯著兩個院子,也因此,叫他收穫了許多他原本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的消息。
原來一貫文靜的瑤兒也可以笑得那麼開心、那麼不顧形象,原來他所謂的「自私」的姐姐,竟能夠那樣寵溺瑤兒,原來……
莫非,這麼多年都是他錯怪了大姐姐?
也是,他畢竟是男子,也有數年不在後院住了,她們姐妹兩之間的事,他又如何能知道呢?
想來姐姐只是平日沒有做給別人看罷了,只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姐姐待瑤兒用的心思,不比他少吧。
這樣想過以後,原本就有一些愧疚於自己錯怪林瑾寧的林謹樞,便決定用自己的方式,開始「彌補」林瑾寧。
當日楊家受楊氏的告狀,暗暗捅了知遠侯府一刀后,又被林瑾寧傳出了「張琴馨克夫」的言論,這些他都是知道的。
關鍵是,自認無辜受到牽連的張家小公子,竟鬧不清狀況的來向他求助過,只被他隨口糊弄過去了。
可如今任轉換了思想的林謹樞再看,這一家人果真都沒心沒肝、沒有自知之明,那張家的姐姐欺負了他姐姐,還指望他聯繫其他交好的兄弟們為那張琴馨闢謠嗎?
怎麼可能!
於是林謹樞便一面答應得好好的,一面卻暗地裡與交好的公子哥兒說好了,誰也不許幫張家--這時候,眾人對於張琴馨陷害林瑾寧的事情也都略有耳聞了,因此答應得也就頗為爽快。
就這樣,怎麼都找不到人幫的張家小公子,就只能任由流言愈演愈烈。且事情發展到這時候,張家大人也管不了了--他們正忙著動用一切辦法想推掉與知遠侯家的親事呢。
可惜,長公主做媒,世家裡誰不給幾分面子?莫說此時的知遠侯斷然不會同意退婚,就算同意了,已經「名聲在外」的張琴馨,又能嫁給誰呢?
而林瑾寧,倒是完全不知道,一貫和她不對付的林謹樞這回竟幫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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