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以身殉國
寒風漸止，陰雨漸歇，滿身傷痕的諸葛瞻，伏在馬背上往綿竹的方向疾奔。一番激戰之後，他的身後已經只剩下了幾名親兵，諸葛瞻看著綿竹的城牆越來越近，心中如刀絞一般疼痛。今夜這一戰，就恍如一場惡夢，他隱隱感覺到已經快夢醒了，心中的疼痛，比身上傷口的疼痛更甚。
綿竹的北門漸漸近了，諸葛瞻驚奇的看到，那裡居然城門大開，燈火通明。大隊的士卒站在那裡，似乎在迎接自己這一隊敗兵的歸來。諸葛瞻有些愕然，提了提韁繩將馬帶住，大聲喝問道：「李球將軍可在？」
只聽到一陣哈哈大笑，火光之中，走出來一名身材高大，滿臉正氣凜然的大將，正是李球。李球身旁，一人身高八尺，鬚髮半白，身著黑色戰袍，背後披著寬大的披風，威風凜凜的走了出來，正是魏軍的主帥鄧艾。
鄧艾捻須而笑，笑而不語，李球大聲對諸葛瞻道：「諸葛元帥，大名鼎鼎的武侯之子，您想不到會有今日吧！鄧艾將軍有令，只要你肯投降，必然不會虧待於你！」
諸葛瞻眼前一黑，此刻他才知道這一戰失敗的原因，竟然是因為李球通敵賣國，將他夜襲魏營的消息賣給了鄧艾；所以，鄧艾得以從容步下一個口袋，等自己父子前去鑽，從頭到尾，自己一方根本就沒有任何勝算。
諸葛瞻看著李球，縱聲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武侯的兒子，那就應該知道武侯的家訓吧！」李球臉上變色，諸葛瞻高舉手中長劍，嘴角帶著一絲微笑，極為緩慢卻是極為清晰的對著城門邊的李球、鄧艾，對身後的幾名親兵，對城門邊數百名蜀軍降卒說出了那八個字：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李球緩緩的揮手道：「弓箭手預備！」
※※※
遠在數百步之外，諸葛尚看到了他的父親諸葛瞻的身影，那個瘦高而又落寞的身影！
在遠遠的、遠遠的戰場中央，數百名蜀軍的弓箭手張弓搭箭，對著包圍圈中的諸葛瞻，只要有人一聲令下，就可以將諸葛瞻射成刺蝟。諸葛瞻瘦削的身影之上，已經中了數箭，左手用一柄長矛拄在地上，支撐著傷痕纍纍的身體不倒，右手手執利劍，直指長空。
雖然遠在幾百步之外，但是諸葛尚依然清晰無比的聽到他的父親，在那裡放聲大喝：「蒼天，我已經無力再殺賊，諸葛氏一門三代，世受國恩，就讓我諸葛瞻一死以謝先帝吧！」
長空又是一道閃電掠過，電光之中，只見諸葛瞻手中的長劍泛出一道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在他的勃頸之間快速橫過，就如流星劃過長空，看上去說不出的凄美。一聲悶雷響過，諸葛瞻高大的身軀重重的倒了下去……
諸葛尚看他父親劍指蒼天，就知道他要自刎報國。他好想騰空躍過這裡許的距離，衝過去把父親手中的長劍奪下來，但是他卻無能為力。諸葛尚雙目含淚，放聲大叫：「父帥，住手啊！」他呼喊的聲音卻被天空的雷聲蓋過，就此消失在空氣中，諸葛尚不由得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包圍諸葛瞻的魏軍似乎是發現了諸葛尚這一小隊人的影子，大叫大嚷著沖了過來。而諸葛尚的身後，又響起了另外一路魏軍騎兵的馬蹄聲。黃崇大聲叫道：「少將軍，來不及了，突圍吧！」諸葛尚收住眼淚，率領剩餘的這十多名殘兵往西衝去。南邊是綿竹的北門，已經不能去了，北邊是魏軍大營，更不能去，往東是滔滔的綿江水，也無路可逃，只有往西一途。
大隊的魏軍，跟在後面緊追不捨！
時刻已近五更，雷雨早已停止，東方微微泛出了魚肚白，淡淡的星光又重現天幕。呼嘯的狂風捲起滿天的塵土和枯黃的落葉，紛紛揚揚的飄灑在灰暗的虛空中。就著黯淡的星光遠遠的看去，不曉得是紛飛的落葉讓狂風更加肆虐，還是狂風助長了落葉的囂張。
風沙打在右手的長槍上，發出沙沙的脆響。落葉割在滿是鮮血和汗水的手上，傳來陣陣劇痛，牽動了後背的數處刀傷和腹部所中的一處槍傷，益發顯得劇痛難忍，諸葛尚不由得悶哼了一聲。他雙腿一緊，使出最後一點力氣使勁拉動韁繩，催打胯下的白龍馬向前奔跑，那白龍馬雙蹄發軟，已經快要接近極限。
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追兵漸漸迫近，在凄厲的風聲之中，已經可以非常清晰的聽到他們的喊叫聲：
「抓住那小子，他受傷了跑不動了，抓到了賞千金，大家快啊！」
「就在前面了，就在那，他的馬也快不行了，哈哈！」
「大家小心點，這傢伙厲害得緊，大家分散包圍。」
……
追兵越來越近了，諸葛尚回頭看了一眼，一隊數百人的騎兵隊已經迫到了一里開外，刀槍如山，劍戟如林，隊伍中間高高矗立一面已經被鮮血染紅的大旗，上書斗大一個「鄧」字。為首一員身形瘦高的大將，白袍黑馬，手執大砍刀，正是曾經被自己打敗的死敵鄧忠。
道路的前方，一支響箭破空飛來，聲音不絕於耳。諸葛尚伸手接過那支響箭，抬頭向前看去，道路的前方，整整齊齊排開一隊四五百人的士卒，攔在大路中間。為首一人哈哈大笑：「少將軍，別來無恙，你還是乖乖的下馬投降吧。鄧艾將軍惜才如金，是斷斷然不會虧待你的！」
諸葛尚被迫停住馬匹，看那大笑之人，竟然是父親麾下的大將，前幾日還在一起並肩作戰的李球。顯然，李球熟悉這裡的地形，提前到這裡來攔截他了。諸葛尚不由得勃然大怒：「原來是你這個叛徒！」諸葛尚身後的黃崇更是怒不可遏，策馬就要上前廝殺，諸葛尚將他攔住。
李球卻是絲毫不生氣，再次大笑：「少將軍，叛徒二字雖然難聽，總比做斷頭之鬼要強得多。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還是投降吧！」說完揮了揮手，他身後百餘名弓箭手走上前來，分成兩排，張弓搭箭對準了諸葛尚等十餘人；只待他一聲令下，就可以瞬間將這十餘名蜀軍射成刺蝟。
諸葛尚滿心痛恨，怎麼早沒看出來這李球不是個好東西，更痛恨的是自己此刻體力已經接近衰竭，怕是要葬身於此，再也無法給父帥報仇了。身後的鄧忠越來越近，黃崇著急萬分，他策馬大聲呼喝：「將士們，捨命報國的機會到了，我們今天就是全死在這裡，也要把少將軍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