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兵法之道（上）

姜維摸了摸頷下的幾縷清須，看著天空已經緩緩升起的明月道：「你天生神力驚人，而且習武的天賦遠遠非常人可比，所以武功進境一日千里。算起來，你七歲開始習武，跟隨趙廣將軍學習了十二年的暴雨梨花槍法，只用了短短的十二年就已經打遍我大漢天軍沒有敵手，就連鍾會、鄧艾麾下的那些成名已久的武將，都不是你的對手。這種成就，可以說已經相當的驚人，就算放到先帝那個戰亂的年代，你也足以和那些名動天下的武將一爭長短！」

「但是，正是因為你本身身體和智力的天賦太高，武功進境太快，所以你十六歲從軍以來，在單對單的跟其他武將的對戰中，都是勇往直前，大部分都採用進攻的招式，很少考慮防守，是也不是？」姜維目光炯炯，看著諸葛尚。

諸葛尚點了點頭，的確，勇往直前、只進攻不防守是他的一慣風格，在劍閣跟姜維一戰之前，他這種風格還沒有失敗過；但是那一戰之後，他已經開始反思，究竟這種拼殺的風格是對還是錯？

見他神色肅穆，若有所思的樣子，姜維臉上露出一絲欣慰之色，再次大聲道：「勇往直前、猛衝猛打固然好，但是每次都勇往直前猛衝猛打，恐怕就有問題了。你方才和我對戰，看到我不停後退，於是不停的步步進逼，幾乎沒一招都是進攻的招數；時間一長，你已經開始急躁，在招式中已經不遺餘力；再後來，你其實已經氣力不濟，最後一招想把我逼下這塊石頭，其實已經犯了冒進的大錯誤。因為這一招，你其實已經把全身力氣都用上了，如果不能成功，就必然被我抓住機會擊敗，而事實證明，果然如此！」

諸葛尚回想方才對戰的細節，的確如此，於是再點了點頭。姜維道：「相反，我雖然論外力遠遠不如你，但是我一直採取守勢，節省體力。等到你氣力不濟的時候，實際上我還有很多餘力。等你孤注一擲發動剛才那最後一招，我借力打力，斷斷然沒有不打敗你的道理，你說是也不是？」

臉上微微一紅，諸葛尚低頭俯首道：「小侄明白了！」

姜維忽然身形爆起，劈手就給了諸葛尚一個耳光，這一記耳光來勢極快，出手極重，諸葛尚根本就來不及躲閃就已經被打中，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諸葛尚心中不解，捂著左邊已經紅腫的臉龐看著姜維，愕然問道：「師叔，你這是何故？」

姜維厲聲道：「劍閣之時，我本來就要打你這記耳光的，但是那時忙著對付鍾會和鄧艾，需要你全心全意去衝鋒陷陣，我不忍心罵你，以免影響你作戰的情緒！明日你就要南下雲南，肩負著聯絡霍戈和孟優，率兵從南往北夾擊成都的重任，今日我不打醒你，只怕你將來還要吃虧！」

諸葛尚心中惶恐，單膝跪下，抱拳對姜維道：「小侄心中惶恐，但請師叔明示？」

姜維看了看天空的明月，語調竟然變得頗為沉痛：「諸葛尚啊諸葛尚，你可知道，如果不是你這種只知道進不知道退的性格，綿竹一戰我大漢天軍不會失敗，你父親不會死，成都不會淪陷，漢室江山也不會陷入今日這等境地！」

他的語氣頗為沉重，諸葛尚心中越發惶恐，跪在地上獃獃的看著這位名震天下的師叔。姜維嘆了口氣，半晌才說道：「你仗著自己武功強橫，天下少有敵手，所以作戰向來猛衝猛打，不顧一切。綿竹一戰，你初戰僥倖獲勝，給了你父親莫大信心。你父親雖然好大喜功，但是性格如你爺爺一般謹慎，如若不是你初戰獲勝，他就不會在第二戰下令冒險出擊，導致我軍敗給鄧艾。

再後來，綿竹城難以鎮守，我軍處於劣勢。守下去只有敗亡一途，你又鼓動你父親冒險夜襲，你的武勇再次給了他信心，所以你們又冒險出擊了……唉，此事不說也罷，不能完全怪你，你父親其實也有相當大的過錯。他已經身在九泉，我自然不能再多說……其實，他畢竟是我的師弟，戰死綿竹，我心中也實在是難過得緊！」

說到這裡，姜維竟然流下眼淚來，低下頭去，半晌不語。清冷的月華下，姜維精瘦卻又落寞的影子，映在諸葛尚的眼帘，諸葛尚低頭回想綿竹往事，剎那之間想通了全部的前因後果：他自己只知道前進，不知道後退的莽撞性格，是這一場戰爭失敗最大的原因！這幾個月以來，自己一直不肯去回憶綿竹那一戰的失敗，其實是在逃避自己的責任而已。

諸葛尚痛心疾首，沉痛的說道：「師叔教訓得是，小侄實在是該死，該死啊！」他咬緊了嘴唇，想起死去的父親，生死未卜的母親，還有身陷成都皇宮的劉霜，強行忍住自責和悲痛，不讓自己流下眼淚來；但是在他的心裡，卻是如同刀割一般的難受，彷佛就在流血！

兩人沉默了半晌，天地一片寂靜，就連遠處山下軍營的喧囂，彷佛也已經止息，不再從風裡傳上這山頭來。

半晌，姜維嘆了口氣，將諸葛尚扶了起來，微笑道：「死者已矣，你也不必過分自責，只要以後記得教訓就行了，否則綿竹一戰的虧就白吃了！你必須記住，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你這就跟我下山吧，別忘記了重擔在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