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回首
「黑白元常」應未退是鍾神秀約來對付葉楚甚的高手。
鍾神秀不是笨人。他也估計得到,憑自己和黑白無常之力,還不是葉氏兄妹、枯木、飛鳥、藏劍老人與白青衣之敵,他的任務只是要引走其他高手,好讓他的弟弟鍾石秀順利得手而已。
鍾神秀應未遲是極熟絡的朋友,很多時候,黑白無常在掠劫財物之際,由他負責挑斷事主的腳筋,所以黑白無常的招數,鍾神秀可以說是比什麼人都來得熟悉。
故此黑白無常暗運內力踩毀牆壁,鍾神秀也早有準備,當牆潰倒之時,鍾神秀已拍地掠出,碎石殘灰全都打在飛鳥大師的頭上。身上。
鍾神秀就利用途剎那之間,對飛鳥大師下了七道重手。
任何一個人,只要挨著了鍾神秀七記重手的任何一記,只希望死快一些,不會希望活長一些的。當年仗著二十八年苦修「鐵布衫」,自詡十二道死穴六路罩門全已移位,並身著刀槍不入「武夷大紅袍」的「伏魔金剛」曾苦洗,挨了鍾神秀一記,五臟六腑雖勉強保住了,但一雙腿子仍是被震得筋斷脈絕,永遠殘廢。
可惜鍾神秀半記都擊不中飛鳥大師。
因為飛鳥大師已擷下了兩柄斧頭,其中一柄已脫手飛去。
飛鳥大師的斧頭。斧沿如弓,斧面如月,寒光電射,斧破空呼嘯旋飛之時,斧面上那口氏矛似的斧光如旭日,隱約電震之聲,飛斬鍾神秀。
鍾神秀大喝一聲,七記重手,全下在斧上。
他決意要先破去飛鳥一斧再說。
七記重手一下,斧被擊飛,卻又回到飛鳥的手中,並未如鍾神秀所想,可以一舉毀去飛斧。
然而這時飛鳥大師雖鋪得一身石灰白粉,不過,身上一點損傷也沒有,反而一揚子,另一道飛斧又破空而出。
同時間。鍾神秀髮覺黑白無常已完蛋了,整個人像烤肉一般中在劍上。
鍾神秀立即決定了一件事。
逃!
以鍾神秀的功力,在飛斧未到這前,要逃,是逃得及的,可是,鍾神秀在下午與葉楚甚一場格鬥中,傷了小腹,他拍地欲起之際,腹間一疼,慢了一慢。
飛烏大師的飛斧,照理說可以及時劈中他,可是,飛鳥的飛斧,也是緩了一緩。
那是因為他不想殺一個殘廢的人,他只想生擒他。
就這一緩之間,鍾神秀已拍地躍起——圍牆雖已倒潰,但枯木道人仍守在那邊一一一所以鍾神秀反往內掠去。
他破自而入,裡面是衙堂。
椅堂燈火閃爍,很是幽森,加上衙堂里特有的森嚴氣氛,就像幽冥鬼火映照出一角夢魔般的陰曹地府,修羅殿堂。
椅堂里倒著一個人,手持雙叉,身材短小,在血泊中,已氣絕多時。
鍾神秀「砰」地撞碎西邊木欞,闖了進來,一看情勢,知道曾有人在此地動過手,所幸沒有敵人在一一一僅有這瞬間猶疑,耳際使傳來衣風獵獵之聲。
鍾神秀行動何等之快,猿臂橫掃,將地上的死人一一一其實是為藏劍老人所殺的公孫謹一一一掃提飛跌向東邊的窗欞,「砰」地彈碎。跌了出去。
而同時間鍾神秀另一手按地一彈,已竄上「明鏡高懸」的橫匾里。
在他隱身於匾后這剎那,飛鳥大師已追了進來,摸著光頭,四處一望。指著東邊碎欞道:「死王八往那邊走了!
鍾神秀居高臨下,只見飛鳥大師後面無聲無息的跟著一人,正是如同行屍走肉的枯木道人。
飛鳥大師說完之後,高聲叫道:「老王人,別走,咱們還沒玩夠哩!飛身追了出去,偏因窗欞破處太窄,他穿身而出的時候卡住了肚子,出也不是,回也不得,尷尬了好一陣子,勉力一掙。轟地一聲,穿破了一個大洞。牆也給扯倒了一大身。才掙脫此困境。
剩下枯瘦的枯木道人,用一雙小眼睛,卻含著凌厲的精芒,迅速地在衙堂四處掃了一眼,鍾神秀不禁手心捏了一把汗。
枯木道人只稍逗留了一下子,還是隨飛鳥掠了出去,飛鳥早已在牆上撞開了個大洞。枯木倒可以輕易出入。
鍾神秀見二人都出去了,才微微舒了口氣,忽覺衙堂里陰風陣陣,燭火一陣閃動,幾乎熄滅。
更不知怎的,鍾神秀只覺背省一陣發涼。
只聽飛鳥大師在外面道:「咦,怎怪老王八進來,變成個矮王八死在外面?」
枯木冷冷地道:「這不是鍾神秀。
飛鳥嘀咕道:「這人來做什麼?
枯木道:「看來是藏劍殺的。
飛鳥問:「老王八呢?」
枯木氣道:「你問我,我問誰?」
飛鳥「哈」地怪笑一聲:「原來你都有不知道的事。以後不要充通天曉了吧!
兩人聲音漸漸遠去,按照道理,鍾神秀應該感到輕鬆、高興才是。可是他現在的感覺並不是這樣。
因為他感覺到達衙堂里不止一個人。
一定有一個人,在看著他。
他甚至可以感覺得出那對看著他的眼睛,是黑豹的綠眼一般殘酷、厲烈、而深沉、可怖。
他不禁心跳快了起來:然後他又聽見一種聲音,他很快就分辨出來是呼吸聲。
一種深深吸了進去,好久好久才吐出來,彷彿那呼息者的肚子是一個乾癟的布袋,又像一個失去生命很久很久的東西,剛剛復活。在吸吐著幾百年來沒有呼吸過的空氣一般。
鍾神秀幾乎忍不住要大則起來。
他寧願跟飛鳥和枯木作必敗的交手,都不願感受此刻的恐怖。
但是沒有機會叫得出來。
因為一雙修長的手掌,連指甲也修得整整齊齊的手,已箍住他的咽喉。
同時間,他背脊第九根節處有一把冷冰冰的利刃插入,直剖開他的肛門。
而纏住他脖子的肘上,「叮」地彈起一雙三叉戟,肘部一壓之際,已全刺入了他的後腦。
這時,那手也鬆開,鬆開之際,前臂骨鯊皮現出了一排鯊齒似的鋸子,映著燈火閃爍了一下,也照見鍾神秀咽喉里噴濺而出的血泉。
鍾神秀沒有慘呼。·
他已失去慘叫的能力。
但他之所以能殘廢而練成絕技,畢竟有著過人的生命力。
而他內力又渾厚無比,這使得他居然還可以在瀕死前殺那擰身過去看殺他的人。
他看見了殺他的人。
他只看見了那一剎那,剎那之後,一雙驚恐的眼珠已給人生生挖了出來。
殺他的人明知他已死了,秘密永遠說不出來,卻仍然把眼珠挖去。
鍾神秀死的時候,已不成人形。
他死在「明鏡高懸」的匾牌之後。
這時候,連飛鳥和枯木,都不知道堂內發生了這樣的事。
同一時候,通向衙堂的大門「依呀」一聲被推開,月色下,一個五絡長髯的中年人和一個少年人,長竹竿上懸著一面白布,白布下挑著一盞白燈籠走了進來。
走到衙前的一棵古老的黃花樹下,中年人看著這地鋪滿小黃花。眼神里露出深思之意道:「這裡已經動過手了。
少年道:「情形怎樣?」
中年人沒有回答,緩緩向衙堂走去,忽然站定,燈籠所照處,地上有一濰血跡。正從匾牌上滴下來。
中年人眼睛望上抬,少年人道:「上面……」
一語未畢,中年人已飛身上去,手中竹竿一閃,牌匾裂成兩片,墜了下來。
中年人飛身的時候,右手還提著燈籠,但燈籠里的燭連多晃爍一下都沒有。少年人只覺眼前一暗,中年人已上下樑,匾牌下墜,燭光照出一個斷推而滿險血污的銀髮老人,一柄長刀把他穿心而過,釘在匾后粱上。
燈火一沉,陡然一亮,中年人又落下地來,眼中沉思之色更重。
少年人問:「李大哥……」
中年人道:「來的只怕是葉楚甚一一,」
這時,衙堂外,黑夜中,忽傳來衣袂破空之聲,匾牌落地之聲敢情已驚動了飛鳥?
李布衣疾道:「先進一避。免引起誤會。這時,飛鳥大師正大喝一聲,「砰」地彈破衙堂牆上通風木格,飛撲而入。
刑室里葉夢色聽到背後一聲吩笑,手足都不由得冰寒起來,但她還是轉過身去。
當她回過頭去的時候,只見刑室里雖然幽森森的,但沒什麼異樣,李鱷魚、奢公子、衙役、保鏢,牢頭這一些人,仍然穴道被封,套上刑具,而目瞪口呆。
一一一笑聲何來?
葉夢色本來面向著通風鐵窗,當她回過頭去的時候,自然是背對著鐵窗。
她卻不知道,這時候,鐵窗上卻射進來一支管子。管子上鑲著一隻小小的白鶴,白鶴的嘴一張一合。卻是會動的。
每當鶴嘴張開的時候,一小股跟霧色差不多的稀淡白煙,就裊裊的噴了進來。
這些葉夢色都不知道。
但她卻發覺那些被點了穴道的人,眼睛都露出一種詭異之色。有些詭異中還帶有恐懼或幸災樂渦的神色,李鱷魚眼色中尤甚。
而這些眼色,似都是透過自己,望向自己的背後。
葉夢色馬上警覺,所以她再度回身。
她沒有發現那張嘴的小白鶴,卻發現室內霧氣過重,她不禁用白纖的手,去撥開一些「霧氣」。
就在這時候,她感覺到一陣昏眩。
葉夢色摹然省起過往的一段經歷,像長久蒙塵的弦忽被彈動,有一種深心的震慄。葉夢色無力地叱了一聲:「誰?」
外面「嘻嘻」一笑,那麼狹窄的窗口居然溜得進來一個人。
而這人相當高大,長發披肩,額骨崢嶸,鼻子鸛高,又一副浪蕩不羈的樣子,居然還散發出一股妖冶的香氣之男子。
葉夢色一見到他,臉色完全白了,加上地已像一朵幽麗的白花漂浮在溪水上一般無力。
那男子噴噴笑道:「夢色,你瘦了。
葉夢色剎地拔出了劍,用劍指著他,由於昏眩,一手要支著牆壁,那男子看在眼裡,只覺得楚腰一溺,弱不勝衣,都無法形容這似醉帶嗅的清麗。
男子道:「夢色,可知道,失去了你,六年來,我的夢已變得失去顏色。」
葉夢色叱道:「鍾石秀……你滾!
男子卻喜道:「果然你還記得我名字。
葉夢色恨聲道:「你這卑鄙的……」
鍾石秀嬉皮笑臉的道:「我這種下流人女子最愛。
葉夢色的劍法,原本絕不在葉楚甚之下,鍾石秀的武功,雖在其兄鍾神秀之上,但決未勝過葉夢色。
可是此時,葉夢色已是中毒頗深,四肢乏力,劍勢已不成章法,這一劍勢子雖弱,但使未有一種盪治之色,艷絕己極。
由於葉夢色本身是個清純性烈的好女子,心中貞潔之氣與鍾石秀的「五淫散」一旦相抗,臉面上桃紅之色更甚。
鍾石秀自連美色,幾乎被葉夢色刺中,閃身讓過,笑道:「妹子……」
葉夢色忽然回劍往頸子一抹。
她憑著一絲清明的心志,寧死也不再受辱此人。
鍾石秀一見大慌,修搶身去,情急之下,五指生生鉗住劍尖。
要知道救人比救己更急,葉夢色的劍法本來就高,鍾石秀一鉗之下。止住劍勢,但掌沿被劍鋒割傷。
葉夢色冷哼一聲,青鋒一送,鍾石秀及時一側,「哧」地劍刺人他右胸側。鍾石秀大喝一聲,一足蹴出,踢中葉夢色手,鍾石秀打飛了她的劍,但右胸鮮血流個不停。霎時濕了胸衣。
鍾石秀修笑道:「妹子。你好狠的心……」忽見葉夢色細勻而白玉似的脖子上,也給長劍劃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像白色花瓣上一抹美麗的紅;心中一疼,不忍心罵下去。
葉夢色腳步一浮,醉酒似的勉強去搶劍。鍾石秀修步向前,一手搭住她秀肩,葉夢色回過身來,星眸半張,兩麵包子似的玉頰紅了大片。吐氣若蘭,鍾石秀心中一盪,「砰」地葉夢色已一膝撞在他小腹上。
鍾石秀痛得彎下腰去,只因葉夢色所中「五淫散」已然發作,力道無法集中,鍾石秀傷得不重。
鍾石秀一把抓住她的腿,雙手齊用力一扯,「嘶,嘶」二聲,葉夢色紫色勁裝肩。腿俱被撕裂了一大片,露出令人珍憐莫已而怦然心動的雪白。
葉夢色的腰後仰著,烏髮披在臉上、肩上,心中因還存的強烈羞恥而低吟了一聲。
鍾石秀忘了傷痛,向地那美麗的紅唇吻去。
葉夢色鳴一聲,一掌打去,啪地擊中鍾石秀的臉龐,清楚地現出五隻手指印,鍾石秀想閃躲,卻沒閃躲過去,以為是色授魂銷,色香心動所致,還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妹子,你愛打,就打吧.哥哥今天死也要親親你……」
忽覺葉夢色那一掌打在臉上,一點感覺也沒有,人也像虛浮在半天空,鍾石秀臉色倏然大變,抱著葉夢色的雙手也陡然僵硬了。
他眼睛立刻變成決鬥時一般定、狠。
他看見在刑室里扣著刑具的人,因中了「五淫散」每個人春情大動,但身子又不能動,只能張開了口發出微微的呵呵之聲。
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一個豬一樣的人。
豬一樣的把,豬一釋的白。豬一樣的神態,豬一樣的大耳朵,豬一樣的小眼睛……
富家子,奢公子。
燈色昏黯中,奢公子的神情,實在令人毛髮驚然。
他嘻嘻地眼眯眯的笑著,笑著,吃吃地笑著,那神情就好像是一隻待宰的泵忽然跳起來拿刀宰人類一般的快樂。
只聽他說:「本來我也想看這一場好戲,但是,我想想,與其你來享受這美人兒.不如由我來更適當。」
鍾石秀髮覺自己喉嚨有些乾濕。「你是誰?」
胖公子笑道:「我當然不姓奢。我姓王,單名蛋字。上蛋就是我,我就是王蛋。
鍾石秀這時不但覺得手已僵硬,連身子都僵硬了起來,就像一個人被人一指點成了一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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