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探

傑森身邊會說日語的不止胡安一個，傑森和蘭城也會日語，甚至連混跡上海多年的威爾斯也會幾句，可長著一張亞洲人面孔而且會說流利日語的就只有胡安一人。不管是電影院還是藏有黃金的大樓都在日租界里，這也就限定了充當前鋒斥候的人選，也只有胡安能行。進入日租界打探過電影院的大概情況之後，胡安在第二天一大早便帶著傑森來到公共租界的一家小酒館，看得出來，胡安在這裡很熟門熟路。

胡安帶著傑森去的酒館很小，真的不大，一個櫃檯，幾張桌椅，一個店小二，一個老闆娘，當壚賣酒。不過看酒館里攢動的人頭，貌似這裡的生意還不錯，不然在公共租界，像這樣的小酒館肯定是難以生存的。老闆娘見是胡安，未有言語，便讓店小二先拎了一壺老酒過來，然後上了一碟熟牛肉，一碟花生米，一碟腌鴨蛋，一碟年糕。

胡安拿過酒壺倒了兩杯酒，與傑森一人一杯。說是杯子，還不如說是小茶碗。這酒館雖小，雖簡單，酒菜卻是分量十足。胡安倒過酒，並未邀酒，而是端起小碗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後夾了一顆花生米丟進嘴裡，然後老神自在的說道:「這個小酒館無甚新奇，只是老酒味道足，下酒菜分量足，人情味也就足，因而生意一直都還過得去。我從前的時候，只要手裡有了閑錢，就會來這裡坐一會，喝兩杯老酒。」

暗自留心其他酒客的傑森並沒有接話，實際他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或者說，不知道應該怎麼說。胡安顯然也沒有讓傑森接話的意思，又自顧自再呡一口酒，夾一瓣鹹鴨蛋，接著說:「想要在上海活的舒服非常不易，這間小酒館卻開了有十多年了，從我帶著妹妹搬來上海，這家酒館的生意便是如此的好，你說奇怪不奇怪。」

傑森點點頭，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也喝了一口，酒是上海人最愛的黃酒，傑森有些喝不慣這種酒，但也沒把喝進嘴裡的酒再吐出來。下意識的環視左右，來往酒館的都是在附近討生活貧苦人家的漢子，也許每隔三五日就會幾個漢子一起，兩壇酒，幾個菜，就很快活了。也有隻買一碗酒的，買的少了，主家都會送一小盞蠶豆。傑森突然覺得若是晚間在此處，喝喝酒，與人聊聊天，一定會覺著十分的愜意。

傑森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於是問了句很蠢的話:「你跟這裡的老闆娘很熟？」話一出口，傑森便很不好意，這話實在問的很蠢。

胡安用奇怪的眼光看了傑森一眼，「你沒看出來嗎？」兩人來的時候，天色還尚早，此時喝過幾口酒，小酒館的人慢慢多了起來。都是些短搭布鞋的漢子，行頭好些的，腳上不過一雙舊皮鞋。此時人來人往，傑森竟是覺得生意相當的好了，廋小的店小二兩腿飛快的穿梭於酒館內忙碌著，老闆娘沽酒也漸漸額頭出了細汗。

胡安笑道:「每天這個時候，總是最忙碌的，有時我得空，也會去幫忙。」傑森驀然生出一種心酸感，他知道實情絕非胡安回縮的那麼輕鬆。胡安曾經說過，當初他帶著妹妹遷來上海的時候只12歲，一個12歲的孩子不但要養活自己，還要養活年幼的妹妹，哪裡還會有空閑的事情幫人做事，胡安之所以匯合這裡的老闆娘如此的熟悉，不外乎胡安當初是在這裡打過雜工的。

胡安不明就裡，只是看傑森一時發獃，便也不打攪。有相熟的常客打招呼，也會微笑回應，完了便低頭喝酒吃菜。傑森這才回過神來，為什麼這一幕會觸動心弦？看看酒館里那個身形廋小且忙的停不下來的小夥計就知道了，傑森實在無法相信當初只有12歲的胡安是如何撐下來的。

酒館里的生意一直都很好，客人走了，客人來了，一直等著快到中午飯的時間，酒館里這才稍稍清閑下來。待最後一個喝酒的漢子結過帳，店小二也去後堂休息之後，老闆娘也坐了過來，為二人倒上了酒，不久，一個背著小包的男子也進了酒館。

「這就是我要等的人，也是老闆娘的男人。」胡安起身和那男人抱拳施禮，然後對傑森低聲解釋道。男子憨厚的笑笑，先去後堂放好了自己的小包，這才在胡安身邊坐下，於是小小的四方酒桌就坐滿了，倒是傑森反而有些不太適應這種情境。

沒有傑森想象中的敘舊，也沒有傑森想象中的痛哭流涕或是醉酒，胡安只是笑著與老闆娘夫婦喝了幾杯酒，然後接過憨厚男子遞來的一個小包，便和傑森告辭離開。出了酒館，大口呼吸了幾次，傑森才覺得身心輕鬆了不少。

胡安扭頭看著傑森，眼眸在夜裡極為明亮，笑道，「知道你有話要問我，其實事情很簡單，老闆娘的男人是教會我打架和如何活命的師傅，如果沒有他們夫婦倆，說不定我和小妹早就死了。他不讓我叫他師傅，我只知道公共租界里的黑幫沒有敢來酒館找麻煩的，而且他三教九流的朋友也多，我昨天來這裡打聽過那電影院的事情，他就幫著我弄了證件和通行證。」胡安的話讓傑森恍然大悟，敢情胡安剛才接過來的小包里就裝著能夠出入日租界的證件和通行證，傑森不由的對胡安的這個師傅感興趣起來。

「你可別打我師傅的主意，我覺得他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待在租界里也算安全。師傅說過要陪師娘一輩子，上海市師娘選的地方，他們是一定不會離開上海的。」許是看出了傑森的心思，胡安急忙阻止，真要是惹怒了師傅一家人，說不定自己就再也見不到那個小酒館了。

半下午的時候，經過一番喬裝打扮的胡安開著車左拐右拐去了日租界，在快要到電影院的時候，胡安找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先把車停好，然後穿著一身電工的衣服下了車，從轎車裡拿出了電工的工具箱大搖大擺的向著不遠處的電影院走去。早在胡安開車向電影院移動之前，同樣喬裝混進日租界里的蘭城就拿著從胡安師傅那裡搞到的電路圖，切斷了電影院的供電。突然沒有了電影院頓時亂了起來，而在電影院停電幾分鐘后出現的胡安卻提著工具箱快步走向了電影院的正門。

幾分鐘后，經過層層檢查的胡安成功混進了電影院，顯示裝模作樣的檢查起了電影院內部的線路，而後邊檢查邊跟跟隨著自己的日本兵交談。胡安一口地道的東京口音，很快就得到了那日軍士兵的認同，七八分鐘后，已經不再對胡安有所懷疑的日本兵，只是跟胡安打了一個招呼，急匆匆的去廁所了。

等那日本兵離開后，胡安急忙從工具箱的夾層里取出從自己師傅那裡弄來的草圖，然後按照草圖上的標記，仔細在休息室以及會客室等重要地方的承重牆上摩挲著，終於找到了暗格之後，這才裝模作樣的回到了原地。

專門監視胡安的日本兵上完廁所出來，看到胡安正在整理東西，於是有些好奇的湊上去問道：「都檢查好了嗎？究竟是什麼毛病？從我來這裡駐守，這還是第一次停電。」

胡安笑著回答道：「都檢查過了，外面的的線路應該是沒有問題！我估計是電影院內部線路的問題，只是我帶來的工具不夠，我需要回去一趟取些工具再來。」

「要西！」日本兵點了點頭說道：「橋本君，你的工作非常的認真！既然是這樣，我先送你出去吧，你最好快點回來，我們山本隊長的脾氣可是不大好，要是被他知道電路還沒有修好，說不定你會挨訓的。」

「嗨！酒井君，真是麻煩你了！」隨後，拎著工具箱的胡安便跟著日本兵出了電影院。離開電影院沒多久，正準備上車離開的胡安便遇到了真正來電影院檢查線路的日本工人。為了不使自己的身份被揭穿，脫下電工工作服的胡安大著膽子拉住了檢查線路的日本工人說道：「八嘎，你們來晚了，我的人已經檢查過線路了！裡面的沒有問題，估計問題出現在外面！」

兩個日本電工相互對視了一下，帶頭的一個問道：「真的嗎？！」故作傲慢的胡安卻拿出了口袋裡的那張假證件遞給對方，帶頭的日本電工接過胡安遞來證明看了看，便雙手舉著還給胡安，說話的強調也不禁弱了幾分，：「真是辛苦閣下了，接下來的就交給我們吧，拜託了。」

胡安原本心裡還沒有底，本想著如果對方識破自己這本假證件，自己這次的任務就可能就會因此泡湯。只是胡安沒有想到這兩個日本電工卻沒能識破自己的假證件，胡安不由得一陣欣喜，自己接下來幾天里進出日租界可就簡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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