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蕭瑟的季節

第一百二十九章:蕭瑟的季節

年輕的查文斌無力阻止已經陷入狂怒的村民,看著漫場的泥土紛飛,他無力阻止,深深的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失敗。這樣的失敗對於他而言,打擊是巨大的,或許是委屈,或許是心疼,又或許是自責,癱坐在地上的查文斌眼角隱約有晶瑩的淚花在閃爍著。

見不得他受委屈的胖子扭頭拉著葉秋道:「老二,走,這群白眼狼,我們去給他們長長記性!」

「別……」查文斌站了起來,蕭瑟的時節他的背影獨自在山崗上是那樣的孤獨,背著腰,拖著沉重的步伐,他緩緩的走向遠處的樹林……

中靈山莊,它依舊如同昨日那般破敗,不,它一直是那樣的破敗。似乎這裡的景緻才更加適合此時他的心情,不知怎得,他花了一整個下午就走到了這兒。大門上懸著的蜘蛛好像認得他,一見到他來了都害羞的順著蛛「嗖」得一下逃到了屋檐的隱秘處,幾隻正在覓食的老鼠卻根本懶得動,扭頭看了一眼來人就繼續在那案台下方啃噬著堅硬如石頭的饅頭。

「前輩?」他的聲音有些虛弱,一整個下午查文斌都沒能從那深深的挫敗感里走出來,現在的他迫切需要一場開導,他越發覺得玄牝子昨晚的那番話是有道理的。

喊了幾聲,沒有人回答,大殿里的香燭早已停止了燃燒,推開門,幾片落葉打著捲兒被風吹到屋外。

冷,無比的冷,推開門,屋內泛著一股酒香兒,查文斌神情恍惚得搜索著眼下,赫然聽到耳邊傳來幾聲艱難的咳嗽聲。此時的玄牝子正躺在棺材里,查文斌見到他的時候,他臉色泛白,嘴唇乾裂,眼神無光,全身上下已經重新梳妝打扮過一番,穿著一套洗得乾乾淨淨的灰黑色道袍,頭頂豎著發冠,儼然一副老道士的模樣。

「前輩你?」查文斌趕忙試著去把玄牝子從棺材里扶起來,靠著那牆角,玄牝子有氣無力的看著查文斌虛弱的說道:「我終於還是等到你了,老叫花子要走了,要去見三清祖師了。」

意識到他是不是得了什麼重病,查文斌立刻喊胖子進來想要送他下山去尋醫,玄牝子擺擺手道:「不用了,油盡燈枯,生老病死是人生百態,活了這一世我早就該走了。」他的聲音時斷時續,眼皮子每次睜開都顯得是那般的無力,查文斌還有很多事想要問他,可是明明昨天還生龍活虎的一個人,怎麼才半天的功夫就……

「咣當」一聲,查文斌慌亂中踢到了一個酒瓶子,他拿起來一看,這是一支嶄新的才開封的酒。地面上有兩支酒杯,其中一隻是滿的,還有一隻則是空的。

「有人來過?」查文斌問道:「前輩,你得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已經說得太多了。」玄牝子道:「文斌啊,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該放手的時候就得放手,後山有塊墳地,麻煩賢侄把老叫花子埋在那,背對著終南山,我無臉去見先祖啊……」隱約的他的嘴角開始逐漸有血跡往外滲,接著他的眼皮就開始慢慢合上了。這讓查文斌十分的措手不及,他極力的叫喊著讓胖子把他抬出來,可是葉秋卻在一旁說道:「來不及了,這酒里有劇毒。」

「什麼?」

「你看,」葉秋手裡拿著兩隻已經死去的老鼠,這兩隻老鼠均是嘴角流血,「它們身上都有著一股酒味兒,應該是……」

「為什麼!」查文斌嘶吼道:「你告訴我,為什麼!是誰!」任憑他如何的搖晃著,玄牝子再也沒能張開嘴巴,雖然他曾努力的還想說點什麼,可是那張嘴才張開一點點卻再也無力。終究那揚起的手臂垂了下去,眼角有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劃過,這身衣裳或許是他當年在終南山年輕的時候穿過來的,臨到死了,他終究還是為自己換上了這一身……

其實這口棺材是在很多年前他就為自己準備好了的,這是一口新棺材。後山果然是有一座空墳,墳里的黃土坑都是新鮮的。放進棺材,一份黃土,這個小土包在不久的將來或許就再也沒人會注意,沒有留下任何碑文,一如這個玄牝子從未到這世上來過一般……

「查爺,天就要黑了,咱們還回去嘛?」看著那個背影越發是凄涼的查文斌,胖子這已經是問了第三遍了。

「石頭啊,」查文斌招呼他道:「你且過來,我跟你商量個事兒,等回去以後,收拾收拾走吧,你也老大不小了,總該成家立業的。」

「什麼意思啊?」胖子笑著說:「你該不會真拿那個老道士的話當真了吧。」

「你看我這馬上都要有后了,這麼多人住一塊兒也不適合。」

「查爺,你這借口也真夠低俗的,」胖子招呼葉秋過來道:「老二,咱倆一人建一棟房子在五里鋪咋樣,錢我出,你要哪個樣式的就哪個樣式的,咱倆平時還去他那蹭吃蹭喝,回頭我再給你說門媳婦兒。對了,狀元村那個女孩叫什麼來著,哦對了,程子衿程姑娘,我就覺得她和老二般配……」

「你怕了?」葉秋難得會說點什麼,這個男人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沉默著的。

「怕,」查文斌並不否認,他說道:「我的確是怕了,明天的太陽是否會升起並不會因為我的喜怒而改變,有的事情可能真的就是天註定的。仔細想想我這二十幾年,從最早的養父母,到後來的師傅,再到認識的小憶,接著便是小白,你們。我的這些親友們,要真論時間算算,幾乎沒有一個能夠陪伴我超過十年。」

「你怕我不怕。」胖子說道:「我這條命早就該是你的,若是有一天真能為了搭上,我也不會後悔。」

「你不後悔,可是我會,」查文斌道:「我想洗手不幹了,這幾年越發的覺得自己陷得太深了。與你們也一併的捲入這個漩渦,比如玄牝子,我敢說,如果沒有我的出現,他或許不會走的那麼早。」

「羅門的人乾的吧,」胖子冷笑道:「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任何知道一些底細的人都會是這樣的下場,」查文斌道:「我就是一個木偶,背後永遠都會有一根線牽著,以至於我的人生都是被規劃好的,無論我想怎樣的極力去擺脫,可這結果終究都會是一樣。」

「如果真的等到那一天,我會走。」葉秋說道:「與其成為累贅,不如先行自己放下。」

在馬安鎮歷史上,今天無疑是最瘋狂的,一百多口棺材被拉了出來,橫七豎八的澆上了汽油,熊熊大火的燒得查文斌老遠就能看見頭頂的黑煙。

「那人燒死了是不是就沒事了?」胖子認為是這樣的。

「不會的,」查文斌道:「怨靈不同於殭屍,肉身存在與否其實與他關係並不大,他們和鬼魂更為相似,我只怕此行只會更加激怒那個洋傳教士。一個對道門法術了解頗深的怨靈,老實說我沒有多少把握。」

「那也是他們該的,這叫自作孽不可活,我們好心當做驢肝肺,你說包大富會不會是頭一個?」

「希望不是如此吧……」查文斌道:「我倒是想換一個辦法,這人也好,鬼也罷,總歸都是有思想的,由怒氣而生,那平了這怨氣……」他搖搖頭道:「也不知道這個思路對不對,他好歹是個修道士,西方宗教也講善惡之分,也有救贖罪惡靈魂的義務,如今他已經墮入地獄,按照他們的教義不思悔改的話就會受到他們的神的懲罰,永世在地獄里受煎熬。一個原本是來替麻風村的可憐人救贖失落靈魂的修道士,我相信他的本源一定不會是這樣,權當試試吧。」

包大富見到了查文斌,衝動過後的他再次碰面不免露出了悔意,「查先生,我……」

「既然已經是這樣了,再說什麼也都是徒勞,」查文斌嘆了口氣道:「今晚上告訴大家都集中在一塊兒,別單獨了。」

他大驚失色道:「不是都燒了嘛!難道還會有惡鬼作祟。」

「信與不信,你自己斟酌,」查文斌打開羅盤,上面的指針瘋狂的旋轉著,看著包大富的臉色逐漸開始發白,嘴唇顫動著不知所語,半響他才嘟囔道:「難不成我惹禍了?」

何止是惹禍,簡直是火上澆油!那晚的風特別的大,大到讓人走在街上都覺得有人在背後推著,但凡是家中有小孩的整晚都在啼哭,天色一黑,林子里的各種鳥兒鋪天蓋地的全都飛了出來,那些原本看家護院的土狗此時全都蜷縮在狗窩裡渾身瑟瑟發抖,就連身上的虱子都快要給抖乾淨了。

七點多的光景,按理來說已是大黑伸手不見五指,可是那天卻偏偏不是如此,西邊的閃電狂舞著,冬雷震震,轟得屋頂的瓦片都在瑟瑟做響。原本白色的電痕也是泛著一片幽綠,僅存的樹葉被搖拽著滿地打圈,那「嗚嗚」得風聲如狼嚎,如鬼哭……

馬安鎮有一所小學,就在包大富的鋪子後面,教室里擠滿了前來聚在一起的村民,六點多的時候村裡就開始斷電了,滿地的蠟燭照著沉默的人們是那樣的可悲。僅僅在幾個鐘頭之前,他們還揮舞著手中的鐵鍬,幾個鐘頭之後,他們又如同一群失魂落魄的羔羊,每個人都在默念著自己所熟知的那些保佑平安的話語,有人念「南無阿彌陀佛」,也有人在胸口划著十字架向基督禱告……

他們的內心是惶恐的,並不是如他們表現的那般堅強,有人說下午燒棺材的時候就已經覺得不對勁了。於是有人開始抱怨,有人開始爭吵,有人把矛頭對準了包大富,也同樣有很多人聚集在查文斌的身邊,試圖得到這個道士更多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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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道士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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