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
孫魚先行求見龍八太爺。
龍八即行予以接見。
孫魚得入內廳,見龍八正會晤一個頭陀,還有兩名客人。
這頭陀正在端杯飲茶,他左手卻少了根尾指。
那兩名客人,孫魚也見過。
他們來頭都很不小。
一個是「落英山莊」莊主葉博識。
一是「天盟」總舵主張初放。
他們顯然都在「密議要事」,不過,也沒把孫魚當外人就是了。龍八把孫魚傳了進來,一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就不說二話,劈面就問:
「發生什麼事?」
「是八爺這兒出事了吧?」孫魚反問。
「什麼?我這兒?」龍八一時還摸不著腦袋。
「大驚小怪!」那頭陀笑道,「八爺這兒,太平無事,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是沒有人敢在八爺威名下鬧事,」孫魚見這種善於巴結奉迎的人可多了,他自己也是這樣硬擠上來的,所以管他什麼頭陀,他一句就頂了過去,「但有人卻敢背著八爺掘土撬牆——要真的出了事,你擔待得起?」
龍八用手大力撫挲著下額,吐了一句:「他擔當得起。」
孫魚一怔,龍八笑著引介:「這位是當今六大神秘高手:『多指橫刀七發、笑看濤生雲滅』中的多指頭陀。這位少俠則是當今『金風細雨樓』樓主白愁飛當紅得緊的愛將『殺手鐧』孫魚。」
孫魚唬了一跳,知道眼前這頭陀就是大名鼎鼎五台山的多指頭陀,聽說這人是丞相蔡京在江湖上布下的一員猛將,武功高,功勞更高,自己那幾句話未免說得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多指頭陀卻笑著打量孫魚,「好,好!少年人端的是有俠氣豪情!敢出言衝撞洒家,這得要有非凡勇氣,敢說真話,才是好部下,難怪受白樓主重用。」
龍八又托著下巴,問:「你神色敗壞,到底是什麼事?」
孫魚忙報道:「王天六和王紫萍,給人救走了。」
龍八大詫,「哪有這回事!他們不是一直鎖在深記洞窟里嗎!」
孫魚道:「人的確是給劫去了。」
多指頭陀問:「王天六?王紫萍?很重要的人嗎?」
龍八跺足道:「他們藉藉無名,卻是王小石的至親。只要扣住他們,王小石投鼠忌器,就不敢發難。我一直都著鍾午、黃昏等好手看守著他們,他們是怎麼逃掉的?」
葉博識接道:「就算逃了,也一定會有警示的,孫統領有沒有看錯?」
孫魚道:「他們的確在鬧市中出現。白樓主剛還跟救走他們的人動過手,現在還在追他們呢!」
張初放道:「為求證實,何不馬上過去看看?」
「對!」
於是他們一齊趕到深記洞窟。
龍八當然領著大家一起去。
他當然不怕。
因為是「大家一起去」。
——張初放、葉博識都是江湖上不得了的人物,何況還有多指頭陀。
何況,這還是他自己的地盤,誰也不敢踩進來。
他不相信有人能夠無聲無息地把人質救走。
因為這兒遍布機關。
而且沒有人會知道白愁飛會把人質收藏在他那兒。以龍八太爺的位高權重,除非是當今天子或是丞相蔡京、童貫王黼公孫十二公公、哥舒懶殘等一級官顯親自下令,否則,誰敢搜查他的府第?
就不說其他的了,他龍八太爺也不是省油的燈!
一路都有油燈。
但更多的是機關。
就算是龍八太爺帶著的一行人等,都得要小心翼翼,以免誤觸機關,誤踏陷阱。
負責八爺府監護戍守的總領「太陽鈷」鍾午以及負責深記洞窟把守監督的統領「落日杵」黃昏,都絕對不承認,也決然不相信王天六和王紫萍已給救走一事。
他們引領大伙兒下地窟察看。
地牢里關了下少人。
——雖然這地窟名為深記,但不少人已忘了在這兒給關了多少時日,甚至已給遺忘,有的只剩下一堆白骨。
牢里白骨累累,有的衣不蔽體,哀號呻吟,掙扎求生,真是慘不忍睹。
龍八他們根本視若無睹。
通過這些關了諸形諸色、慘惡不堪的囚犯牢籠之後,就轉入一處石窟,這地方有人打掃,比較乾淨,也總算有石台床榻,黃昏帶到第十九房,指著房門口那原封不動的大鐵鎖道:「爺,您看,分明沒有人開過。如果有人不開門都能把人犯神不知、鬼不覺地救走,那除非是神仙了。」
龍八長吸了一口氣,望望孫魚。
孫魚堅持道:「他們確是走了。」
龍八頓足道:「開門看看!」
銹鎖和曲匙,發出極難聽的嘶鳴,像兩頭殊不對稱的異獸,在交織夾纏一齊,扭曲不已,終於無法化解,分不開來的哀號一般。
這時,多指頭陀忽然道:
「慢著。」
龍八訝然,「怎麼了?」
多指頭陀疑慮地道:「我恐怕——」
話未說完,地窟燈火盡滅。
黃昏即生警覺,但鑰匙已給人一把搶去,他也給人一腳踢往旁滾出丈外,在狹窄的地窟里連環滾撞了幾下,痛得慘呼連聲。
「嘎——」的一聲,十九號牢房已開。
房裡有幽暗的燈火閃爍。
房中有人。
一形容枯槁的老者在房內嗆咳。
一憔悴女子正為他捶背。
兩人的眼光都落在門口。
看著門口這些人。
——看著門口這些無故把他們禁閉了那麼久的人,今兒到底又拿他們怎樣!
卻沒料,這次,他們看到的竟是——
自己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