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穆敬禾誰也沒瞧,轉身再度回到書房內。

竹南萱與郭總管相視無言,康遠低頭輕嘆。

竹南萱又看看何雨妍跑離的身影,說來她也算有心,膽識也比她這隻小米蟲大,天天來府里,偏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自己又是怎麼了?見主子如此孤立自己,她怎麼心也痛痛的呢?

人生頭一回,穆敬禾陷於孤立無援的地步。

那一日,他的母后要皇兄先離開廳堂私下對話,竟是要他咽下自尊與何雨妍交好,最好是能生米煮成熟飯,讓她懷上身孕。

有夫妻之實,從她口中套話更容易,也能及早得知何大慶查到的證據是福還是禍,就算全是被誣陷的偽證,也能及早做準備回擊。

再者,何雨妍成了他的女人,肚子里可能還有他的娃兒,何大慶就算查到任何不利於他的證據,也得想法子抽掉。

想到這裡,穆敬禾冷笑一聲,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窩囊的時候。

儘管母后要他能屈能伸,說這一切是為大局著想,是保全他們三人最好的方法,但他著實無法答應母后,因此那天兩人算是不歡而散,他也沒送母后及皇兄離開。

「十三皇子離京數月了,他四處遊山玩水,不忘派人買些民間的可笑玩意兒或新鮮吃食以快馬送進皇宮,你父皇龍心大悅,相比之下,母后只要想到你現在的困境,就悲憤難抑。」

這是母后要離開時說的話,她語氣里儘是悲憤、儘是不舍。

十三弟!他在心裡怒吼,該死的你竟讓我深陷水深火熱,肯定很得意吧!

「砰」地一聲,他發泄似的用力拍向桌面,桌面立即出現凹陷的掌痕。

陽光燦爛的書房外頭,原本也陷入自我思緒的竹南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給嚇醒,她立即從半開的雕紋花窗望進去,完了!主子頭上有一團烏雲籠罩,好像還在打雷閃電。

她沮喪極了,搞不懂為何出去一趟會變成這樣?

她知道那些百姓的反應不好,也能猜到她的眼神肯定欠佳,但她只是被嚇到了,那是被眼神霸凌下所做出的直覺反應嘛!

但最可悲的還是穆敬禾,天子腳下發生的血腥混戰,刺客大刺刺的要殺皇子,可是當皇帝的爹連派個小太監過來關切也沒有,京城的府衙也只來了一個大人,說是因為所有刺客都讓主子的人殺光了,無從查案,也只能這麼算了。

唉,人在失勢時什麼嘴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血淋淋的官場現形記啊。

而她呢?她這隻小米蟲也現形了,但不是蟲,而是一隻嗡嗡嗡的小蜜蜂。

過去她只想當吃貨,不過自從事發后,為了讓胃口日益縮減的他能多吃一點,她天天上街採買食材、醬料,當那些店家為難不賣時,她還厚顏無恥的千拜託、再拜託,甚至忍不住替他說話——

「我的表姑姑是府里的秦嬤嬤,她說了,很多事不是我家爺做的,流言多是加油添醋,那一天你們也看到了,是那些黑衣人主動來招惹我家主子的。」

「定北王囂張跋扈,手握重兵,妄圖謀逆犯上!」有人這麼說。

「胡說八道,我家爺是冷漠了點、寡言了些,但他要真囂張跋扈,能率兵打贏那麼多戰爭?真要謀反,他的軍隊那麼厲害,直接攻進皇宮就成事了,何必這麼乖的悶在王府三個多月,靜候調查?」她連珠炮回應。

「可他滿手血腥,聽說三皇子一家數十口也是遭他陷害,皇帝一怒抄家滅門的!」又有人這麼說。

「你是哪隻眼睛看到,又聽哪個人說的?你一定是個笨蛋,因為謠言止於智者!」她氣呼呼的開罵。

世人對穆敬禾的詆毀、唾罵實在不少,而她也口沫橫飛的駁斥回去,值得額手稱慶的是,不少人已開始思考她的話,尤其是這句——

「一個不怕死、率兵去打仗的皇子,他都願意去保家衛國,而非養尊處優的留在京城裡享樂,到底是能罪大惡極到什麼程度?」

竹南萱想到這裡,心裡略微欣慰了些,但目光再落到書房內面無表情的主子,她心裡又跟著悶了。

府里的奴僕還是會進進出出王府,所以,她為主子說的話他們大多聽說了,都說她好勇敢,秦嬤嬤、郭總管甚至康遠、張昱都對她豎起大拇指,但他們也直言不敢跟主子說這些事,他全身散發著危險又疏離的可怕戾氣,濃度強得讓人不敢靠近,就怕被灼傷。

他要這樣陰陽怪氣到什麼時候?

她好希望時光能倒轉,她想再看到他那唯一一次的大笑,即使她還得再讓他吻上一次,但她真的不介意,她是那麼、那麼的希望他能快樂一點……

她深吸口氣,看著他那張冷峻的臉孔,覺得真是太不公平了!因為他,她穿越當米蟲不成,還勤勞的不像自己,他呢?天天冷著一張臉又不說話,吃得愈來愈少,也不想想有多少人在擔心他的胃,多少人在乎他的喜怒哀樂,他卻完全不當一回事,哪有這樣的?

她愈想愈不甘願,咬咬牙,氣匆匆的開門徑自走進書房,勇氣十足的對著他道:「奴婢不管爺在想什麼?但一個人一定要吃飽、要睡覺,思緒才會清楚!」

穆敬禾沒說話,只是一頁一頁的翻著書本。

「奴婢很謝謝爺那一天的救命之恩,謝謝您沒撇下奴婢,另外希望您快樂,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整個人變得陰沉又難相處。」

贊!竹南萱不愧是大膽王!書房外頭有不少暗衛,一聽到她的話莫不在心中大讚。

穆敬禾翻書的手一頓,頭一次將眼神定視在她勇敢的小臉上,他沒想到粗線條的她竟然能這麼精準的察覺到他的心境變化,他以為他隱藏得極深、極好。

「高處不勝寒,爺如果願意,奴婢願意聽你說,願意替你分憂解勞,真的。」

竹南萱開了口,才發現她是真心的,她真的很想替他分憂,才幾天而已,他的臉看來更加消瘦,她看了不舍,也感到很不忍心。

穆敬禾定定的看著她久久,對她眼中的不舍、關切無感,他深知她要裝認真時也能很認真,而那一日不願成為他的女人的眼神才是最真實的。

「找個地方混水摸魚睡覺去,別來吵本王。」他冷冷的開口,再次將眼神放回書本。

竹南萱一愣,她可以轉身就走,這是他允的,但她卻不想離開,他那個冷漠得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神,就是讓她不忍心,「奴婢沒有混水摸魚,只是一個人總要放慢腳步,才能明察秋毫,才能……咳,慢工出細活,至於睡覺,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爺該學學的。」

真勇敢!暗衛們在心裡為她大力的鼓掌歡呼。

不愧是竹南萱,永遠都有荒謬卻又理直氣壯的理由,穆敬禾臉色稍緩,但仍沒看向她,「本王想安靜。」

「好,那爺吃點東西,我現在就去廚房端點——」

「不必了。」他馬上打斷她的話,繼續翻書。

她真的生氣了!砰地一聲,雙手陡地蓋住他的書,傾身靠近那張就算消瘦仍俊得要命的容顏,「爺想餓死奴婢沒有異議的,偏偏爺吃一口,奴婢才能吃一口,奴婢的命已岌岌可危了,爺知道嗎?」

他黑眸微眯,這才注意到她的瓜子臉好像更小了。

「奴婢快餓死了,拜託爺吃一點!您知道嗎,當餓死鬼很慘的,不只面黃肌瘦,皮包骨、雙眼、雙頰凹陷,像伊索比亞——不是,像骷髏頭黏層老皮,那很醜,就算奴婢要死,也要死得美美的,」她愈說愈想哭,穿越有了一張美人臉蛋多美好啊,她可不想醜死,「人家死刑犯死前還可以吃飽喝足再上路,嗚嗚嗚……為什麼我就不可以吃飽,嗚嗚嗚……」她的眼淚終於滴滴答答的落下。

呃……暗衛們無言。

「出去。」穆敬禾對她的淚水視而不見,冷冷的下令。

她都哭得這麼慘,他居然沒心軟?!「爺根本是在墮落!」她火大的怒批,但面對她的還是一張冷峻的臉龐。

四周的暗衛差一點點就齊齊的冒出倒抽涼氣聲,好在及時吞下。

穆敬禾冷著一張臉,挽起袖子,拿了筆沾墨,要在書本上下筆。

他還有閒情逸緻寫字?竹南萱氣到全身發抖,眼前都要發黑了,她猛地傾身向前,一把搶過他手上那管狼毫筆,粗魯的沾滿墨,直接在他面前的書頁上寫下大大的「懦夫」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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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王家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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