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心疼瞬間
「當今聖上將捉拿殺人狂魔的任務交給了五皇,我需要你配合,投案自首!不過,需得戴上這套人皮面具!」說著,將那塊人皮面具丟給了他。
他並不多問,只是恭敬道:「屬下,遵命!」
允璃知道夢晴的弱點,只要是她最愛的人死了,她一定會奮不顧身地進宮,為他報仇。那個時候,他自然就可以充當好人收留了她,為她指點迷津。然而,他卻算錯了一步:他恨透了五皇,以他的人皮面具示人,只為發泄自己心中的不快,卻不曾想她竟然如此在乎那副模樣,那副讓她傷透了心念念不忘的模樣!
然而,這並不是他想要殺了她的真正原因!
其實,他只是想隱藏而已。隱藏自己內心深處被喚醒的真摯情感,將她在他腦海里全部的回憶,深深埋葬。藏到自己企及不到的地方,讓自己回到起點。可是,為什麼偏偏,他還是放不下,忘不掉。
他以為,他只是利用她而已。對她關懷備至,為她屈身做了護衛,只為了能得到她的心。可是,他竟然不知道,相處得久了,自己對這個比自己小了十歲的單純小姑娘有了一絲朦朧的眷戀。
曾記得,他帶她來到山野遊玩的情景。那時正值冬天,天上下起鵝毛大雪,世間皆為白色一片,頓時,昔日芳草密林之景象全無。雪后道路,也更是難行。但兩人卻毫不在意,恍若早已忘了世間所有的不痛快,又如回到了童真時代,玩性大起,打起了雪仗來。
允璃自小身在宮中,又因宮中規矩嚴謹,母后常常唯恐其玩物喪志,便極少讓他貪玩。因此他的童年,皆是陪伴著讀書練武中度過的。所以在他的眼中,只懂得雪為詩中所指之自然,除此之外並無任何特別之處。然而此時,卻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妮子身上學會了打雪仗,不由得生覺有趣得緊,竟也玩得不亦樂乎。
回到客棧,兩人均覺意猶未盡。相視一笑時,更是笑得無法停下。片刻,他才取過一件貂絨披在她身上,一面披著一面關心道:「才剛經歷了大風大雪的,可別冷著了。你也真是,明明就沒有力氣了,幹什麼還得如此拚命?」
只見她嘟起了櫻嘴,不服氣地看著他道:「還說我呢,分明就是你的不是!你若肯讓一讓我,我也不至於會這般遭殃!」
「那便如何?」他問,嘴裡仍藏不住笑意,「我若是連你也壓制不住,豈非以後還得被你時時壓抑了?」
她嫣然一笑,臉色漸紅,習慣性地靠在他懷裡,為彼此溫暖。
歡喜過後,卻對著天壁默然長嘆,回憶漸生了起來:「我平生還是頭一次這般快活過!」
「嗯?」聞言,她抬起了頭,不可思議地瞧著他。
「自小母親便叫我學武練字,從不許我貪玩。因而我也不懂,原來下雪天,還有這般好玩的事!」
她微微皺眉,忽的想起從前,父母也是這樣逼著自己去學習。想到這裡,心中頓生感懷之意,體恤道:「望子成龍,天下父母不都這樣嗎?」
「是啊,她希望我能成材。其實有時候,她也為了她自己。」
「為什麼?」
「明明家境敗落,父親還要有著三妻四妾收在房中。今日寵這一個,明日寵那一個。母親雖為正房,又只有我一個兒子,因而說什麼也不能被人比下去,也盼父親能因此多多垂憐她。」
見他說得有些凄涼,不禁感懷神傷,柔聲道:「我從未聽你說過你的家事。所以,你才寧願出來當行俠仗義的遊客么?」
他只微微一笑,刻意又岔開了話題:「罷了,過去的事就不必說了。現如今,我有了你,還提別的事做什麼?」
她甚是擔憂,忙不住地又問:「真沒事嗎?」
「當然。」
罷了,他不願說,那也是有他的苦衷的,我又何必強求?來日方長,他總會說的。夢晴這樣想著,便也覺得樂觀了起來。
「對了,那你小時候,就沒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有趣的事……」他思索了一會,才道,「小時候經得父親允許,同四哥遊玩花燈節。那時候我還小,不過七八歲左右,四哥已是十六歲了。記得那時候,花燈很美,還有煙花,還有集市上擺著的各種奇珍貨物,好玩的很!當然,也唯有那一次而已。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她恬靜一笑,道:「你四哥,很疼你吧?」
然而,他卻收斂了微笑,眼裡忽然泛著淚光。夢晴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一時間也嚇住了。
「筠,你……你怎麼了?」見他沒有反應,她頗有著急道,「你……你別嚇我啊!到底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話音剛落,卻見他動作迅速地一把拉過她,緊緊抱在懷中。那一時間的驚詫,讓她緊張到不能呼吸。她想說出,但最終還是任由他在懷抱中無聲地沉默。
他平日沉穩自如,何以如今卻膽小如鼠,如同害怕失去了什麼珍貴東西一般?其實他再如何冰冷於人,終究還是凡人,也有自己不能透出的軟弱。只是,他不能表露,從來都不能!對母后,他不能再讓她心疼;對靈曦和允珩,他更不能顯得懦弱;更別說是毫不相關的外人了!可他今日不知怎的,卻對她,露出了自己的無奈。他只是覺得,找個可以讓自己靜下來的懷抱中,讓無情的時間盡數流淌而已。
良久,她溫柔細語,在他耳旁悄聲安慰道:「筠,你若心裡覺得不痛快,大可同我說。我……我或許可以幫你。」
聞言,他一怔,恍若如夢初醒,情知自己失態於人,當即輕推開她,別過身去,過了好一會才以最平淡的語氣說道:「我沒事,不必擔心。」
「那,是不是太累了,要休息一會嗎?」
他搖搖頭,拒絕道:「不必。」
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己在無意間,已將全部的心動,留給了這個將來要成為自己棋子的丫頭身上。
筠的死,讓她傷心欲絕。可是她傷心的同時,何嘗不是他所有的痛苦!按著計劃,他不能立刻去見她,他要給自己製造一個同情她可憐她的機會。可是偏偏,在春天美好消散了所有的雪時,他突然時不時地懷念起那天大戰雪戰的快樂情景,開始不時地記得她要他承諾:一定要為她打造玫瑰園的天真爛漫。不知為何,她的到來,使得他再也無法安定。
他開始對她好,使她即使身處冷宮也能感到輕鬆和愉快。其實,一半是利用,另一半,是真心!他在她面前,總是顯得冷若冰霜,其實每見到她為他暗自神傷時,他的心,早已碎了。
是他對她猶見好感了么?不,絕不是的!他要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位,要得到它,他必須沒有了心!既然沒有了心,就不該再對這個會成為紅顏禍水的女子存有愛戀!於是,他想到了死,唯一的辦法,便是殺了她!只有她死了,自己才可以真正地死心。心死了,自己對她的念,就從此消失。一切,重新回到了原點。至於是否繼續任用她,都已經不重要了!
月光朦朧,窗外樹枝搖曳,夏日再度吹來了涼爽的氣息。他支身站在房裡,看著外面漆黑一片,心,已經是亂了。
這個時候,不想承認,其實也不得不承認了。
思索間,一陣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六哥。」
聞言,他回過身來,頗有幾分焦急地問:「她怎麼樣?醒了嗎?」
靈曦搖搖頭,回答:「還沒。不過剛開始還燒得厲害,現下好多了!」
「哦,那就好。」
「六哥,你怎麼了?」
他搖搖頭,顧自笑道:「沒什麼。」
「六哥看起來,好像很擔心夢晴姐姐。」
「沒有,別瞎說!」他急忙掩飾道。
「連八哥這不知情的都看得出來了,還想瞞著靈兒嗎?要不然,六哥怎麼會為了夢晴姐姐,把所有的細作都調了出來?」
他不語,已經是找不到合理的辯解了。
靈曦見著,更是喜上眉梢:「那便好了!靈兒還在擔心六哥真要殺了夢晴姐姐!六哥,既然喜歡姐姐,那就將她娶進府吧!靈兒對這個嫂嫂,可是真心滿意的!」
娶她?他從來就不敢想過:「我不能娶她,也不會娶她。我已經騙了她了。」
「可是,六哥真的捨得?六哥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早些爭取,再晚點,就沒機會了!」
話音剛落,但聽得離書房較近的卧室傳來了一陣微弱的聲音,兄妹倆慌忙奔了過去。只見夢晴雖未醒來,卻仍在迷糊地說著夢話。靈曦正想上前,不料允璃早已奔向前,徑自撲在床沿柔聲安慰:「晴兒,晴兒。」
靈曦見狀,當即微微一笑,機靈地離開。
夢裡,她心心念著的,仍是那個不忘的他!只是,是另一個名字:筠。
「我在呢!晴兒,我在呢!」他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十指相扣,試圖給她生的力量,「晴兒,我在呢!」說著,心卻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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