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心境不復
男人的心裡,只有皇權王位,而女人的心裡,卻只能容得下丈夫和兒女!
心裡頗有不忍,也不顧禮節地上前勸道:「娘娘寬心,六皇會明白娘娘的心意的。夜深了,娘娘還請休息吧。」
「夢晴,本宮知道你最善解人意。」她慌忙拉住她的手,眼裡滿是期望,「你代本宮去勸勸璃兒,好嗎?」
她一驚,被握住的手一張一縮,內心搖擺不定。
「你最會勸他了!先前他不都聽你的話嗎?你去勸勸他,好嗎?」
「奴婢……」
「本宮年輕時,只盼能有個自己的孩子,在這漫漫的深宮中也好打發時光。如今兒子大了,本宮只想哪一天,還能抱上自己的孫兒。本宮跟你說過的,本宮就這麼個願望了!可本宮有生之年,還能有此機會嗎?報應,這都是報應啊!」
心裡實在是一陣難過。被她一番話說得動情,思前想後,終於還是答應:「娘娘別難過。奴婢這就去替娘娘勸說六皇。」
「真的?你真的願意嗎?」她緊緊的抓住她的手,轉悲為喜。
「是。奴婢這就去。」說完行了一禮,轉身就走,故意避開了她滿懷期盼的目光。
待得她去了的那一刻,皇后臉上的憂傷漸漸化去,代替的,是得意的笑容。
穗雲見著夢晴離去,忙走進內殿,但見她如此,早已心知肚明:「娘娘,您又來了!」
「這有什麼?本宮就是想給他們製造點機會罷了。」
「娘娘這麼做,是為了六皇好,不過娘娘可想,夢晴姑娘就真的喜歡六皇?依奴婢看來,她似乎很看重主僕之分,對六皇雖有幫助,卻不敢逾越半分。再說,若娘娘真要她嫁給了六皇,那我們精心安排她成為惠婧妃細作的計劃,不就全都打亂了?惠婧妃如何還會信任一個背主之人?」
皇后想了想,眉頭頓時皺了上來:「是呀!起初本宮要她博得惠婧妃的信任,是為了能助璃兒一臂之力。現下看來,若真像你說的,那可就難辦了!」
只聽穗雲小聲說道:「除非,娘娘肯做一次好人。」
她不解,待得明白了她的意思后,頓時眉開眼笑,指著她道:「還是你有辦法!」
去的路,像是永無止境一般,那麼遠,那麼長。不知是她的腳步太慢,還是這條路原本就這麼的遠。一路的忐忑不安,從心上充斥著腦門。
她該怎麼去勸他?這種寵幸不寵幸的事,也輪不到她一人來說吧?皇后也真是的,太過信任她了,以至於要去解決這麼尷尬的事情!然而,當她的腦海里忽然閃過那晚他的憂鬱和憂傷時,她忽然有些想退卻了。
「我去說這些做什麼?他不是說過要我從此以後再也不要再提到他的妃子嗎?這下可怎麼辦?勸不住他,皇後娘娘那又不好交代。」想著想著,不覺有些精神崩潰,「怎麼辦怎麼辦!這種事情幹什麼不交給穗雲姑姑去做?」
抬頭一望,人已是到了六府。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報了來歷,然後隨著掌事公公的帶領,來到了他的書房。只是站在門口,腳步卻沒有邁了進去。大概是心中的躊躇,讓她不知是否前行。
公公似乎以為她對他領著來到書房很是疑惑,忙向她解釋道:「姑姑,我們六皇向來只待在書房中,從來不願踏入兩位皇妃的寢室半步。姑姑若有什麼事,不如讓小的替姑姑轉告吧。」
她搖搖頭,道:「娘娘說了,這件事非得當著六皇的面相告才是。」
「如此,姑姑請進吧。」
他的書房,她已不止一次進去過了。所以對書房裡的部署皆以熟悉。然而,當懷著不同的心境面對他時,她的心,突然顯得不平靜起來。
書房裡燈火通明,然而他人卻不知去了何處。她悄悄走了進去,望著周圍的「世界」驚訝不已。四周仍是書,堆積成山。從前因著靈曦還在,還能替他打理。現如今卻亂作一團,儼然同印象中的不大一樣了。再身陷其中,只覺自己進了書的城堡,無法脫身一般。心下不禁感嘆:這哪是書房呢,都成了書的海洋了!
心下好奇,趁著他人不知去向時,特意找了一本書翻來看看,不料一個不小心,竟將放於旁邊的畫卷都一同拉扯了出來。一幅幅畫卷輕呼呼地落地,如她被驚動的心跳一般,「咯嗒」地跳了一下。
她慌忙撿起一幅幅畫卷放回原位,以防被他發現心生厭惡,從此對自己就沒有太多好感了,那她還如何能在宮中繼續立足下去?
當撿起最後一張畫卷時,畫上已是散開了一席空隙。定睛一看,卻是一個水晶四珠鑲嵌的玉釵,不禁睜大了眼睛:「怎麼會,同筠送給我的那枚一模一樣?!」
身子輕輕站起,手中的畫卷被慢慢推開。當下,卻是驚呆不已。畫中的女人嫣然一笑,似幻似真,令看著的人如痴如醉。而那一筆一劃,竟是出自於筠的手筆!
曾幾何時,這是他為她畫的第一幅畫。他說,一定要好好珍藏!如今,這幅畫竟再度出現於她的眼帘。
「怎麼會……」
不可置信地翻看手中所持著的另一本書。一章又一章,滿滿全是筠為她寫過的詩集。他曾說:會每天為她寫一首詩。而開篇的第一首,便是為了迎合她的心境寫的《相思怨》:「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彈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瞬間,往事的一幕幕,如回馬燈般閃過她的腦海,帶來的不是喜的樂意,而是凄涼的悲意。
他曾說過,他會保護她一生一世,可是,他卻突然以死的方式離開了她。
他曾說過,如果有那麼一天,當他們都無路可逃時,他會犧牲自己保護她周全。
他還曾說過,要帶她看海。
他曾笑著答應她,說他殺誰,也不會殺她。因為他不捨得,也因為他心裡只有她。
可後來的後來,她卻忽然聽到他對靈曦說:她,是不能留了。
儘管都已過去,儘管如今的他對自己還算不錯,但她,她自己又算的了什麼?她為了他進宮報仇,為了他成為了他的細作,最後,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個陰謀和諷刺而已!
手中的畫卷和詩集,隨著手中的無力輕輕滑落。畫中,那個「她」正如桃花般笑得燦爛,如此靜賢美好的畫面背後的她,卻是早已淚流滿面。
四周,一片沉靜。透過燭光映在書柜上出現了另一個人的殘影,她無力地轉過了身,眼神,再也沒有了一絲希望。
「這些東西本該扔了,留著也沒用。」他無情地走了進來,眼中沒有一絲憐意。
顫抖的手緊緊扶著旁邊的書桌,極力地支撐著全身發麻的身子。嘴邊,仍是不服輸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不都已經知道了?」
「你是筠?」
「筠?」他冷笑道,「別用這麼卑劣的名字叫我。那不過只是一個代名而已。誰都知道,『殺人魔王』已經死了!那個名字,不再屬於我了。」
整個人,彷彿是被澆了一身的冷水,一股寒意侵襲著全身,直透心間。世間,竟是這樣可笑!愛她的人,和曾經要殺她的人,原來,竟是同一個!
右手微微顫抖,用盡她最後的一份執著和希望,緊緊地握住他那冰涼的右手。曾經,它亦是如此冰涼:「我這樣相信你,可你為什麼……我不怪你瞞我,為什麼你要殺我?是你說過你就是死,也絕不會殺我!為什麼……」
無情,又是一副無情的表情!此刻,他的神情中,只有冷漠,不再有從前的溫柔:「你是個聰明的人,但為什麼就這麼好騙?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刺客的心是冷的,怎麼可能會為你一個女子動心?」說著,甩開了她的手,毫無憐香惜玉。
那一甩,是徹底地甩斷了兩個人的情分,甩掉了他們所有的過往。此刻,腦子裡一片混亂,似乎有著另一個聲音在她耳邊,盡情地嘲笑著:原來至始至終,她都沒有走進他的心裡!一切,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我承認,當初認識你時,我確實有對你動心過。」他的一字一句,在整個僻靜的書房中,格外清晰,「但是,只是動心而已。我是皇子,能滿足我的,只有皇權王位。女人?呵,算得了什麼?!」
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腕,那股獨有的冰冷化為了嘲笑,深深如千萬支針插進了她的胸口:「你能給我什麼?你除了空有一張好看的容貌,還有什麼?你只配被我玩弄,只配當我的棋子,或者終有一天為了我,嫁給了一個你不喜歡的人,這才是你的命!除此以外,你根本不可能從我這得到什麼!」
「你……」突然好想反駁,然而話到嘴邊就沒了下文。此時,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在這深宮之中,連他亦是這樣對她,那還有誰,值得她再去相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