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誰欺負誰
北陵青的音調很輕,透著一種如水一般無形的淡薄。他低眸看了身邊的書雲箋一眼,目光之中似乎交替著最溫柔的水以及最寒冷的冰。
「不過,要是那些人吞不下這塊肥肉,那就別怪我不夠大方。」他的笑容有些清冷。
楚飛揚也不似剛才那般豪放的大笑,此時的他,只是唇角勾勒著一抹笑容,如秋霜一般涼薄冷情。「的確,能夠吃下的只有那麼多,要是吃不下還吃的話,大概會死吧!」
說完,他看向一邊的楚蘊和,語氣比剛才要輕緩了很多。「蘊和,跟奚遠學學,娶個書家的女兒回來,咱們楚家就缺書家的媳婦。」
「三爺爺,蘊和會努力的。」楚蘊和走近他們。
「嘴上說說誰都會,你努力做給我看看。」楚飛揚瞪了楚蘊和一眼。
楚蘊和點了點頭,目光看向書雲箋,拱手又行一禮:「請問郡主,乾王府可有女子願意嫁給蘊和?蘊和不挑剔,只要一個要求,姓書便可以。」
此話一出,還不待書雲箋回答,楚飛揚便罵了過去。「臭小子,正經點,在說什麼胡話?」
「三爺爺,蘊和很正經的在問郡主問題。」楚蘊和一臉認真的答道。
「你哪兒正經?」
「渾身上下都很正經。」
「滾!」楚飛揚等著楚蘊和,罵道:「快滾出去迎客。」
「是,三爺爺。」楚蘊和慢慢的施了一禮,退下。隨後,楚飛揚看向一側站著的楚夢甯以及楚夢覺兩姐妹,聲音柔緩了下來:「阿覺,阿甯,你們兩個先回房間換身待客穿的衣裳,如此裝束見客,有些失禮。」
「是,三爺爺,夢甯(夢覺)告退!」
兩姐妹離開之後,北陵青從一邊拿了兩個修剪花枝的剪刀,他將其中一個遞給了書雲箋,「敏敏,還有些時間才到正戲,如今沒有什麼事,我們幫外公修剪花枝,他脾氣怪,不許下人動這裡的薔薇,每次都是自己親自修剪。」
書雲箋看了楚飛揚一眼,點頭。「嗯!」
修剪花枝的時候,書雲箋不自覺想到了幽州,畢竟關於種植這一才學,她是幽州唯一的學生,幽州對待她也是很不錯的。
算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去國子監了,不知道幽州怎麼樣了?是不是在等她上課?會不會像上次那樣因為缺課打她手心?她估計八成會,上次幽州就明說了,要是再缺課就打兩下。
說到等她,書雲箋又想起了在星月湖邊的江翊衡,她失約快兩個月吧!以那個人的堅持,一定會一直等下去的。
忍不住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書雲箋將目光投向一邊的北陵青。他此時正在撫著一朵白色的薔薇,膚色與花色幾乎融合到了一起,帶著暖暖熱度的陽光沿著他側面的輪廓縈繞,瀲灧著的如雪一般細碎涼薄的光華。
只有這個人,是例外,她不想再錯過半分。
在薔薇苑呆了大概過了兩刻,楚園的下人來稟告說是有客到。楚飛揚聽過之後讓北陵青和書雲箋先去見客,他稍後過去。
走在去正廳的迴廊中時,書雲箋再次詢問了客人的身份,但北陵青還是沒有告訴她,只是說見到便知曉了。到了正廳門前,當看到裡面那兩個熟悉的面容時,書雲箋心口一震,再一次深切的體會到封建王朝制度下那不可逃避的、深入骨髓的可怕。
為了家族的未來,什麼都可以捨棄,包括自己的自由與幸福。
容洛身穿一件淡藍色白色鑲邊錦袍,腰間束著白玉梧桐花玉帶扣。墨發束冠,發束搭垂在肩膀,繼而垂落下去,明明是與尋常相同的打扮,但此時的他卻看不到一點尋常的慵懶散漫,溫淡博雅,有的只是彷彿被磨練成刃的冷厲。
看著坐在楚園正廳之中的容洛,書雲箋想起那夜他們玩遊戲時問的問題,她問關於薛顰,容洛是不是有其他的打算?蕭臨宇問他不娶薛顰,娶誰?或許在那個時候容洛就有了這個打算,或許是在更早之前。
與容洛同來的是榮老王爺,他身穿藏藍色松鶴延年圓領袍,華髮鬢生,容顏看起來有些蒼老,但精神卻是極好。
見是他們二人,書雲箋遲疑了一下才走進了正廳。
容洛看到書雲箋時,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而榮老王爺,他的神情極為平靜,那種安然與坦蕩,是經歷過時間和歲月的人才能有的。
「外公的乖雲兒,快過來,讓外公看看瘦了沒?」榮老王爺向書雲箋招手,笑容極為的慈愛安詳。
「好啊,外公。」書雲箋走到了榮老王爺面前。
榮老王爺拉著她的手,讓她稍稍俯下身來,之後他在書雲箋的兩邊臉頰狠狠的捏了兩下才放開。
「似乎比剛回來還瘦了些,最近這些日子沒有好好用膳嗎?」榮老王爺看著書雲箋,有些心疼的問道。
書雲箋搖了搖頭,「雲兒的胃口一直很好,只是最近這些日子有些忙碌,費了些心神,所以看著比以前消瘦。」
「忙嗎?」榮老王爺看了北陵青一眼,對於書雲箋在忙些什麼,他大概也能夠猜到。
這兩個孩子啊!
榮老王爺不禁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雲兒是他的外甥女,青兒是好友夫婦的後人,他們兩的事情,他一直都很在意,也很高興他們能走到一起。只是上天很喜歡開玩笑,總是在人登上雲端的時候從身後推一把,讓人狠狠的從最高處摔到最低處。
「再忙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你和青兒都是。」榮老王爺向北陵青招了招手。「青兒,你過來。」
「是,榮爺爺。」北陵青走到榮老王爺面前停了下來。
看著兩個孩子,榮老王爺笑了笑,牽起兩人的手放在了起來。書雲箋和北陵青相互對視了一眼,目光寧和的如他們一直經歷的歲月一般。
「青兒,雲兒,你們能走到一起,我們這些長輩們都很高興,阿荀……阿荀她一定也是如此。」榮老王爺的神情變得甚是懷念,目光也倏然溫柔了起來。他動了動唇,正準備再次說話的時候,就聽到楚飛揚暴怒的聲音。
「死老頭,阿荀的小名是你叫的嗎?」楚飛揚瞪著榮老王爺,花白的鬍鬚因為怒火微微浮動著。
榮老王爺看著楚飛揚,忍不住在心中嘆氣,對於這個鬥了一輩子氣的老友,他比誰都了解,不知道多能吃醋,而且吃的還是莫名其妙的醋。比如,他喚楚荀小名這樣的事情,這個老頭子都能和自己鬧上半天。
「楚老頭,名字不就是讓人叫的嗎?你到底在氣些什麼?」榮老王爺有些無奈的開口。
楚飛揚一邊走向正廳的上位,一邊瞪著他,等到坐下之後,他依舊瞪著榮老王爺,語氣滿含怒火:「她是我媳婦,她的小名當然只有我能叫。」
「可是楚老頭,當年是你媳婦讓我直接喚她阿荀的。」榮老王看著楚飛揚這般,很不厚道的火上澆油。
果然,聽到這話的楚飛揚,臉上的神情幾乎可以用暴怒來形容,他惡狠狠的瞪著榮老王爺,那副模樣似乎馬上就要將榮老王爺生吞活剝似的。
榮老王爺顯然已經習慣楚飛揚瞪他,不僅絲毫不在意,反而繼續與北陵青和書雲箋說話,「雲兒,青兒比較老實,你以後可不能欺負他。」
書雲箋頓時欲哭無淚,到底是誰欺負誰啊?她和這隻臭狐狸在一起的時候,明明都是她被欺負的完全翻不了身好不好?
她還沒有來得及反駁,便聽到身邊的某人說話。
「榮爺爺,敏敏和我在一起時很乖的。」
榮老王爺顯然不信,他瞟了書雲箋一眼,搖頭:「這丫頭怎麼可能有乖得時候?青兒,你不用在我面前替她說什麼好話,我知道她是什麼樣子。」
「外公,我不是您的親外孫女吧?」書雲箋苦著臉問道。
「自然是。」榮老王爺抬手捏了捏她的臉,目光很是慈愛。「不過,外公是幫理不幫親。」說完,他看了一眼還在瞪自己的楚飛揚,心中嘆道:這人的牛脾氣這麼多年還是沒有一點改變。
目光再次轉向眼前的兩個小輩,他很慈愛的笑了笑:「好了,雲兒,青兒,你們回去坐吧!我還要和楚老頭好好商量一下事情。」
「知道了,外公。」
「是,榮爺爺。」書雲箋和北陵青回到了剛才的位置坐下。
此時,榮老王爺正面對向還在生氣瞪他的楚飛揚,好脾氣的哄道:「好了楚老頭,我以後不叫她阿荀了,我叫她楚夫人,行了吧?」
楚飛揚的神情稍稍的好了一些。「先叫一聲來聽聽。」
「好。」榮老王爺也懶得和他這麼無聊的地方計較什麼,便順著他,「楚夫人。」
楚飛揚的臉色這才完全恢復,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鬍鬚,神情目光似乎很是滿足。很快,他的視線轉向容洛,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道:「榮老頭,就是這個孩子嗎?」
「嗯,洛兒是我的嫡孫。」榮老王爺點了點頭,目光看向容洛,「洛兒,向楚爺爺行禮。」
「是,爺爺。」容洛立刻站了起來,走到楚飛揚面前。他掀起錦袍,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向楚飛揚行了晚輩向長輩而行的跪拜大禮。
待容洛站起來之後,楚飛揚仔細的打量著他,似乎頗有好感。「榮老頭,你這個孫兒和你年輕時有幾分相像,倒也是個不俗的人物,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