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心理戰術
容秋芙的語氣淡然寧和,如風平時的湖面一般,未有一點波瀾。她看著唐琬,靜靜的道:「琬妹妹,你說可對?」
唐琬的神情不見一點波動,只是如剛才一樣的平靜。「確實,有些人確實是糊塗。」
「琬妹妹覺得自己糊塗嗎?」容秋芙接著問道,語調平和的讓人有些猜不透她是隨意,還是刻意。
唐琬沒有再出聲回答,她只是從紫檀木雕紫荊花太師椅上站了起來,朝容秋芙躬身行了一禮。禮畢后,她看著容秋芙,臉色依舊平靜如初,「王妃,您如此詢問妾身,是否是妾身做錯了什麼事?若是妾身有錯,還望王妃直接指出,妾身必然會好好糾正自己。」
容秋芙笑了笑,揮手示意她坐回位置之上。「琬妹妹說笑了,姐姐沒有這個意思。」她端起茶碗又飲了一口,突然開口道:「既然王爺還沒有來,我給大家說個故事吧!剛好可以打發時間。」
中廳中除了書雲箋,就連書霽良和書蓉蓉這兩個孩子的視線,也在容秋芙說了這話之後立刻轉向於她。說故事,如今這時候到底是要說哪門子的故事?
「娘親說的故事,想必十分精彩曲折,雲兒自當洗耳恭聽。」書雲箋笑了笑,從旁邊的白玉瓷盤中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的嗑了起來。
見書雲箋如此,書月樓立刻明白,王妃的故事,應該就是今日事情的關鍵。她笑了笑,抬手攏了攏步搖上墜下來的玉珠流蘇,「月樓也洗耳恭聽。」
「好啊,聽娘親說故事。」書蓉蓉雖然只有十二歲,但也不是毫無心思的孩子,她覺得,她娘親的故事應該就是她被人從疏梅山莊接回來的主要原因。
其他人也都隨意的說了一句,無外乎是願聞其詳,洗耳恭聽這一類的話。
「話說某國某朝,有一王府世子,弱冠后不久便已經承襲爵位,成為一等親王,權勢滔天。他一直心繫年少時心儀的女子,所以進入王府的女子,或多或少都有那女子的影子,而這件事情,親王的王妃、側妃、夫人,甚至他的所有女人都知道。有一年,一個婢女因為眉眼相似那女子得到了親王的寵幸,而且懷有身孕,但那個孩子卻被人害死了,婢女自此之後也因為身體有損,不能再有孩子。」容秋芙開口,語氣平靜的猶如慢慢融化的冰河,帶著幾近於無的寒氣。
「作為一個女子,不能再生育孩子的事情對婢女的打擊很大,也讓她開始仇恨王府中懷有孩子的人。這時,王府中的一人故意向婢女透露,有一種葯男子服下會讓女子無法受孕,而這個婢女因為仇恨,所以就遵循這個法子給親王下毒,讓他無法再使女子受孕,由於這婢女是親王的近身侍婢,所以她下毒的事情隱藏了十年都無人知曉。十年後的一日,太醫無意中診斷出親王被下毒的事情,親王大怒,讓他的王妃徹查此事,查出了婢女,也查到了另外一個下毒之人。另一個人是親王母妃的近侍,近侍向親王下毒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王府中的一人以親人的性命威脅近侍。而這人,也就是當年故意向婢女透露之人。」
容秋芙依舊不疾不徐的講著故事,而坐在左側中間位置的辛紅袖已經是臉色煞白。
「親王念著舊情,沒有因為自己被下毒的事情,對自己的婢女以及母妃的近侍下殺手,反而放她們離開,但在她們離開的路上卻有人追殺她們,目的就是為了殺人滅口。」
容秋芙的聲音消失,但廳中卻無人對這個所謂的故事做出任何一句評論。書雲箋是不想說,懶得說,因為這個故事她早就聽過了,再聽一遍反而覺得無聊,只是故事中,那向婢女透露的背後之人,她很有興趣。
書靖幽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故事,雖然聽出這故事的所有曲折婉轉,也清楚故事的虛實真假,但畢竟突然知道了太多事情,這一時間,他是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柳含煙此刻心中滿是憤怒,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十年她都不能再有身孕?原來,是有人暗中下毒手。
至於其他人的沉默,都是各自有各自的理由。
突然,蘇筌意識到什麼反應過來,目光快速的看向旁邊神色極為不對的辛紅袖。「紅妹妹,你……」
辛紅袖聽到這話,身子一顫,放在腿上的雙手不禁抓住長裙,力道極重。
蘇筌這麼一提醒,其他人也瞬間明白過來,視線一一轉向辛紅袖。面對這些人的目光,辛紅袖沒有言語,只是緊咬著雙唇,抓住長裙的手也更加的用力。
「大家都看著紅妹妹做什麼?她懷有身孕,嚇著孩子可就不好了。」容秋芙幽幽的開口,目光極為平淡的看了辛紅袖一眼,「紅妹妹,如今氣候悶熱,你身懷六甲卻要你來回走動,實在是為難你了。」
其他人皆是一愣,完全不懂容秋芙的意思。
「王妃,這女人她……」蘇筌剛開口,便被一道清冽寧和的聲音打斷。
「娘親的故事很有意思。」書雲箋嗑著瓜子,語氣漫不經心,彷彿無心之言。但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將此時中廳眾人的心思拉了回來。
是啊,容秋芙剛才是在說故事,即使所有人都明白,這故事是真實的,甚至他們就是故事裡的角色。但只要容秋芙沒有挑明,只要她說這是故事,那麼這就是一個故事。
「王妃的故事果然很精彩。」默了片刻,書月樓看向容秋芙,語氣平緩,聲音宛若鶯歌。
「確實很跌宕起伏,解了妹妹多年之惑。」對於辛紅袖的事情,蘇筌沒有再提,顯然是知道此事根本不需要她多言多行。她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腹部,臉容上浮現出一絲的沉痛。
「聽了王妃的故事,芷妍真覺得自己受教了。」書芷妍在她母親蘇筌之後說話,微揚的唇角上,笑容如清晨含露綻放的紅花,格外的嬌艷動人。
「映璇覺得,那婢女很可憐,不能再像尋常女子一般生兒育女也就罷了,還一直被人暗中利用。至於這利用她的人,實在是蛇蠍心腸,只在背後看著,讓別人去做這些血腥骯髒之事。」書映璇的一字一言,都顯得格外清冷薄淡。
聽到此話,書雲箋側目看向書映璇。她身著淺綠色碎花齊胸襦群,胸前系著一條深綠色綢帶,長及膝下,臂上挽著一條極長的淺黃色綉淡紫小花的披帛。整個人看起來素淡靜然,宛若夏日黃昏盛開,翌朝凋謝的一朵白色夕顏。
「五姐姐說的極是,那人確實蛇蠍心腸,但也十分聰明,知道利用別人,讓別人出手。」書雲箋笑了笑,語氣漫不經心。
書映璇轉頭看她,微微動了動唇,似乎是有話要說,但最終卻沒有開口,只是端起了一邊高桌上的茶碗飲茶,好像是以此掩飾。
而在此時,柳含煙突然冷笑一聲,「這樣的人,若是被查出身份,應該會施以重罰吧!」她突然望向容秋芙,問道:「王妃姐姐,請問您會怎麼對待這樣的一個人?」
此問題一出,中廳眾人的目光幾乎在一瞬間全部聚集到了容秋芙臉上。眾人十分清楚,這個問題,是試問,也是試探。
面對中廳眾人,容秋芙淡淡的笑了笑,秀雅的眉眼宛若一輪高掛於空的上弦之月,優雅而又寧和。
「她若是主動認錯,便小懲一番就算了,若是依舊執迷不悟,自然不會放過。」容秋芙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回答柳含煙的問題,但誰都知道,這話是說於那人聽,也是在給那人選擇。
主動出來。
抑或是被人查出。
書雲箋心嘆自己娘親這招真是高明,將這件事用故事的說法告訴所有人,也是在告訴那母后黑手,一切的事情都已經揭曉。而她說這話,有些像是在玩心理戰。
從這句話看來,容秋芙好像是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她這樣說是在等人主動認罪。但也可以認為,她不知道幕後是誰。可不管知不知道,這話對於那幕後黑手都會產生極大的壓力。
若是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承認就會大事化小,不承認便會加重失態。若對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承認就是自投羅網,不承認便完全無礙。
這樣的一個選擇,可謂是矛盾至極,而又精彩絕倫。
「娘親。」書雲箋對著容秋芙微笑,決定幫自己的娘親一把,更加快的推動這件事的發展。
「怎麼了?雲兒。」容秋芙看向她,目光寵溺溫柔。
「雲兒想問娘親,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娘親都清楚了嗎?」書雲箋的語氣很隨意,問題也淺薄,但實際上卻暗含深意。她真正的問題是,此事的所有,容秋芙都知曉了嗎?
容秋芙愣了愣,顯然是明白書雲箋的意思。很快,她點了一下頭,道:「嗯,都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知道。」她側目,看向中廳正門外的風景。
「這個故事的後半段,我不想再說下去了,有人要阻止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