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刑天常羊爭神

「做便做了，有何好懺悔的。就好比那個刑天，距離舞干戚與黃帝爭神的那時候，已經過去了萬年，可是也沒見過他有何後悔——」相柳又是輕蔑的一笑。

若說神仙里，真的有什麼讓他欣賞的、那刑天也算一個了。雖然他同樣不喜歡那個，只會窩囊的畏縮在南方天廷當一方天帝的炎帝。但是他卻很欣賞那個敢和黃帝爭神舞干戚的刑天。

也不是因為他多喜歡這些神仙，凡人的奪位爭神帝之戰。他本就是一個生性冷淡自由散漫的妖修為神，他只是欣賞刑天的頑強不服輸，就如同他同樣欣賞蚩尤一樣。

「說我如何，你不是也同樣沒有本事！」說話間，夏后啟又一壺酒下肚，這下子是真的醉了。借著酒意上涌，他跳起來指著相柳大罵：

「就算你本領高強又如何？當初的五帝打不過就算了，連你的舊主共工當年被殺之仇你都報了不了！且只說當年的巫咸和我爺爺白馬（鯀），你也是比不上的！」

不提那個無名巨人便罷了，一旦提起來，夏后啟的滿肚子窩火和牢騷不見得比相柳少。

那刑天原本無名無姓，後來也是被他的祖爺爺黃帝砍掉了腦袋，這才叫刑天。

「刑天」這個名字的意思就是：天者，顛也；刑者，戮也。

天就是天帝，「刑天」就表示誓戮天帝以復仇。(另有一說認為，刑是割，刈的意思；天是首，即頭的意思，夏后啟覺得後面那層意思比較靠譜)。

「你——」不提共工還自罷了，一提起共工，相柳多年的心病和執念登時翻騰起來。他怒而起身，額頭上青筋暴起，重步走到夏后啟身邊

他再也無法保持冷漠的樣子，而是施法粗魯的拽過夏后啟，運起法力，把他從大穆樂遺的高台上轟飛了下去。

「懦夫！哈哈哈哈！」夏后啟被相柳轟飛出高台以後，還繼續倔犟的惡語譏諷著相柳。

徘徊在高台的台階上的繆華和芙蕖仙子也聽到了，她們嚇得臉色發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繆華擔心的加快腳步，終於飛奔到了大穆樂遺的高台上。

「相繇——相繇？」繆華擔憂的小心放慢了腳步，看著依舊站在高台上發獃愣怔的相柳心裡又著急又忐忑。若不是貓臉表情不豐富，她怕是真的要急得哭出來了：

相柳緩了緩心緒，苦笑，笑自己怎麼還是這樣沉不住氣？又不是第一年跟夏后啟因為談起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而吵起來了，反正每次都是以他把夏后啟扔下去結束。

「我沒事，你放心吧，」相柳喃喃的說：「快要到常羊山了，我們去看看，去看看……」然後他沉寂在自己的思緒里，兀自離開了。

繆華嘆氣，她看了看芙蕖仙子急急的解釋道：「他只是因為自己的心結，你不要介意。莫要說是刑天，就連當初楠處和吳子越他們，也讓他時時悔愧自責。」

芙蕖仙子半懂不懂的點點頭，她剛才隱約聽到了他們在談刑天，其中還涉及到了蚩尤——

說真的，她現在對發生在三株樹里的事情，越來越模糊了，可是永遠不會模糊的，是蚩尤這個名字和感覺。

趁著他們出了大穆之野，過三身國和一臂國時，繆華開始講，曾經在大荒落，落雪夜圍爐夜話時，相柳給他講過的，戰神刑天的故事。

芙蕖仙子看到了一個腦袋三個身子的三身國人，也看到了只有半個身體，一隻胳膊一隻眼睛一個鼻孔的一臂國人。

甚至連一臂國的馬，也是只有一隻眼，一條腿。全身黃色鬃毛，並且有虎斑花紋。而繆華的講述，就在這神奇的國度里，添了些悲色：

「當炎帝還是統治全部落的天帝的時候，刑天是炎帝手下的一位大臣。

他生平酷愛歌曲，曾為炎帝作樂曲《扶犁》，作詩歌《豐收》，總名稱為《卜謀》，以歌頌當時人民幸福快樂的生活。

後來炎帝被黃帝推翻，屈居到南方做了一名天帝.雖然忍氣吞聲，不和黃帝抗爭，但他的兒子和手下卻不服氣。

當初蚩尤舉兵反抗黃帝的時候，刑天曾想去參加這場戰爭，只是因為炎帝的堅決阻止沒有成行。

蚩尤和黃帝一戰失敗，蚩尤被殺死，刑天再也按捺不住他那顆憤怒的心，於是偷偷地離開南方天廷，徑直奔向中央天廷，去和黃帝爭個高低……」

「後來呢？」芙蕖仙子追問道，「後來——」繆華還要說，卻被相柳搖頭阻止了。繆華有些抱歉的看了看芙蕖仙子，芙蕖仙子也回她一個訕笑。

過了一臂國，是奇肱國。這裡的人只有一隻臂膀，三隻眼睛，一身兼有雌雄兩性同體。他們出行的時候，都是騎著文馬的。

而相柳的打算，就是帶著二女抓著奇肱國的兩頭鳥去常羊山。常羊山即是炎帝出生的地方，又是刑天的故土。

「奇肱國的二頭鳥，兩個頭，紅黃色的鳥毛，常隨人而從行。從風一日百里——」大概是覺得打斷了尷尬，相柳萬年寒冰的冷淡里，也有肯開口說道的時候。

有二頭鳥，他們終於在夕陽如殘血時到達了常羊山。到達常羊山後，芙蕖仙子看著熟悉？的一草一木，想起了一些事情——

芙蕖，我告訴你、當時刑天他左手握著長方形的盾牌，右手拿著一柄閃光的大斧，一路過關斬將，砍開重重天門，就直殺到黃帝的天宮前去了——

那時候，黃帝正帶領眾大臣在宮中觀賞仙女們的輕歌曼舞，猛見刑天揮舞盾斧殺將過來，頓時大怒，拿起寶劍就和刑天搏鬥起來。

兩人劍刺斧劈，從宮內殺到宮外，從天庭殺到凡間，直殺到常羊山旁。我一時好奇，就跟著偷偷下凡到了常羊山——

芙蕖仙子的腦海里，想起的一點一點都是這些對話。還有自己當時的詢問：百合花神，你確定嗎？

確定，怎麼不確定，當時蚩尤剛被封為武戰神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關係向來好，如此一受刺激，他肯定要去報仇的——

常羊山，今昔依舊殘陽如血。冷風凌冽，雖然刑天早已經上天界去了。但是萬年不變的風聲，似乎還能聽到曾經的悲壯不改。

心底里似乎有什麼崩塌了的聲音，是所有的禁錮解除了嗎？芙蕖仙子的靈台一片清明，她記起來了。其實當時，她也同百合花神，攛掇了百花花神一起偷著下凡去偷窺——

她們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當時黃帝和刑天在追逐之中的細微道如果不仔細聽就會被忽略的對話：

刑天說：天下神界的至尊天廷帝位本是炎帝的，現在被你竊取了，我一定要奪回來！也為了蚩尤報仇！

黃帝說：現在普天下邦安民樂，我軒轅子孫昌盛，豈容他人染指帝位。且亂戰結束，諸神仙也各司其職，哪裡容得你放肆！

然後呢？然後好像是，他們打到了常羊山——

常羊山是炎帝降生的地方，往北不遠，便是黃帝誕生地軒轅國。兩個仇人都到了自己的故土，因而戰鬥格外激烈，各人都使出渾身力量，恨不得能將對方一下殺死。

黃帝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又有九天玄女傳授的兵法，便比刑天多些心眼，覷(qu)個破綻，一劍向刑天的頸脖砍去——

只聽「咔嚓」一聲，刑天的那顆像小山一樣的巨大頭顱，便從頸脖上滾落下來，落在常羊山腳下。

刑天一摸頸脖上沒有了頭顱，頓時驚慌起來，忙把斧頭移到握盾的左手，伸出右手在地上亂摸亂抓。

他要尋找到他那顆不屈的頭顱，安在頸脖上再和黃帝大戰一番。他摸呀摸，周圍的大小山谷被他摸了個遍——

參天的大樹，突出的岩石，在他右手的觸摸下，都折斷了，崩塌了，還是沒有找到那顆頭顱。他只顧向遠處摸去，卻沒想到頭顱就在離他不遠的山腳下。

黃帝怕刑天真的摸到頭顱，恢復原身又來和他作對，連忙舉起手中的寶劍向常羊山用力一劈。

隨著「轟隆隆」「嘩啦啦」的巨響，常羊山被劈為兩半，刑天的巨大頭顱骨碌碌地落入山中，兩山又合而為一，把刑天的頭顱深深地埋葬起來——

聽到這異樣的響聲，感覺到周圍異樣的變動，刑天停止摸索頭顱。他知道狠毒的黃帝已把他的頭顱埋葬了，他將永遠身首異處。

他獃獃地立在那裡，就像是—座黑沉沉的大山。想象著黃帝那洋洋得意的樣子，想象著自己的心愿未能達到。

他憤怒極了，他不甘心就這樣敗在黃帝手下。突然，他一隻手拿著盾牌，一隻手舉起大斧，向著天空亂劈亂舞，繼續和眼前看不見的敵人拚死搏鬥起來——

失去頭的刑天，**著他的上身，似是把他的兩乳當作眼，把他的肚臍當作口，他的身軀就是他的頭顱。

那兩乳的「眼」似在噴射出憤怒的火焰，那圓圓的臍上，似在發出仇恨的咒罵，那身軀的頭顱如山一樣堅實穩固，那兩手拿著的斧和盾，揮舞得是那樣的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