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空桑山忽而憶起汝
少山在發鳩山東北一百二十里的地方,山頂蘊藏豐富的金礦和玉石。山腳蘊藏豐富的銅礦,清漳水從這裡出山,然後向東流入濁漳水
「這一清一濁,正如那人世間的兩極分化一般。」此時,雲舟之上雲淡風輕,難的溫暖的好天氣。楠處靠著少年吳子越,輕輕的說。
「很有趣呢。」少年吳子越——啊不,以後改改稱呼他為吳子越了,他這幾年跟著楠處一起修仙、倒是精進了不少。
啊不,對於楠處來說,是跟那個人一模一樣了。不論是喝茶習慣的嘴角弧度,還是發獃時喜歡的手肘抵額。同樣坐在身邊的,還有冰冷的柳相尷尬的繆華。
琪姝和扶瑜甘受焚心天火的情緣,讓兩個人心裡都有了一絲裂縫、雖然柳相依舊冰冷,但是卻不似發誓過的那般要把繆華徹底當成陌路。
繆華也是,她想的是、琪姝叮囑過她的話:當要憐惜眼前人。蒼梧黑著臉,他有些受不了這雲舟之上的詭異氣氛、而蝶琉璃則是溫柔的給大家煮著茶。
一時間只能聽到雲舟之上那串貝殼風鈴的叮咚聲,六個神仙都不說話。繼續走了東北二百里,是錫山、從雲舟之上俯瞰山巔,有很多玉石。
山腳下的砥石能磨刀,牛首水就發源於這座山上,流出山澗後向東流入滏fu水。繼續向北二百里,是景山。山上多美玉,景水湯湯從這裡的山澗流出後向東南流入海澤。
但是到了景山北面一百里的題首山,就只有很多品質一般的玉石和很多石頭了、只是山間沒有水。
題首山繼續向北一百里,是綉山、山上很多青壁玉,有很多鬱鬱蔥蔥的枸樹,能做藥材的川芎還有大片大片的芍藥花海。
芍藥花海邊上就是洧wei水,從山澗流出后入黃河、洧水裡有很多鱯hu魚和黽min魚。繼續向北一百二十里,是松山。陽水從這裡的山澗流出后像東北流入黃河。
「空桑山還要過了白馬山才到,你們多休息一會兒。」當然,他們要去的空桑山、不是出產琴瑟木材,長滿空桑樹的那座。
這話是蝶琉璃說的,她想的是雲舟之上氣氛詭異、莫不如大家都多多休息,如果真到了那裡要冷的睡不好的。「恩。」吳子越沒有像之前那般粘著蝶琉璃了。
楠處沉默不語,他發覺吳子越變了,好像一昔之間就變得如同他畫像里的那個、風姿翩翩,神態優雅
只有柳相沒有休息,他沒日沒夜的坐在雲舟甲板上,看著太陽升起,月亮落下。看著雲舟經過寸草不生的敦與山,看著山上的碧玉黃金。
看著溹se水從這座山的南邊向東流入泰陸水,看著氐水從這座山的北邊向東流入彭水;還有槐水從這座山的山澗後向東流入泜澤。
這麼多的山水,都無法讓他看到眼裡、成為風景。柳相他,到底在想什麼呢?繆華之前寫過長書信,那是在出了狂山以後。
在剛過景山時,她把書信給了他。現在他看完長書信,到底是怎麼想的,繆華不知道。她也是沒有心思休息的,此時雲舟已經又向北走了一百七十里,到達了柘山。
山南坡多金玉,北坡多鐵礦。歷聚水從這裡發源向北流出后入洧水。再過一個距離柘山三百里的維龍山,是白馬山,過了白馬山才是徒有虛名的空桑山。
「風涼,你怎麼出來了?」又一個黑夜來臨,蝶琉璃也去休息了。多碧玉的維龍山,山上多碧玉。南坡有豐富的金礦,北坡有豐富的鐵礦。肥水從這座山後向東流入皋澤
肥水裡有很多壘石疊加,它邊上是敞鐵水從這裡的山澗后流入大澤。繆華輾轉反側,出來就看到柳相一個人在發獃。
聽到她出來的腳步聲,柳相回頭。夜裡的他也許是看過信的緣故,格外溫柔的關切詢問著她。「我……我看到你還沒睡。」
受寵若驚的繆華,眼眶濕潤了、隔了這麼久,沒想到還能看到那個曾經溫柔的柳相。繼續向北走一百八十里,過多石頭和玉石的白馬山也不是難事。
萬年滄海變桑田,造就了白馬山北坡蘊藏豐富的鐵礦,山坡蘊藏豐富的赤銅礦。也造就了空桑山的兩隔,木馬水從白馬山的山澗后流出,向東北繼續前行流入滹沱河。
而距離它北二百里的空桑山,卻是個徒有虛名的重名山。
只是在柳相的記憶里,萬年前、這裡還不是這般不生草木,春夏二季都下雪的樣子。空桑水依舊從這裡流出山間後向東流入滹沱河,可是那時候,這裡沒有落雪。
「這座山上,什麼都沒有、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蒼梧緊了緊身上的衣裳:
這早穿紗午穿棉襖的感覺太不美了,這麼怪異的山、若不是因為空桑水還湯湯流淌,他真的以為他們是在冬天呢。
「是你們,要一起跟來的、」柳相難得肯開口多說話、但是跟不說一樣很傷人:「我真正想邀請的,就只有繆華一個而已。」
曾經,這裡不是如此的。萬年前的土地,這裡曾經也屬於他的治下。只是萬年滄海變桑田,這裡變成了如今的模樣。若不是空桑水,他怕是也認不出來了。
鎧甲沉重,衣衫染紅。傾城的眉色染上淚朦朧。火光四起的城池,倒下的人影,九頭長嘯的驕傲。繆華突然想起了,原來萬年前的這裡,曾經有個空桑城。
原來,那時候部落之間的戰爭她曾經陪著他一起。記憶一點點清晰起來的,還有吳子越和楠處。為什麼要來到空桑山,為什麼會覺得這裡那麼熟悉、原來是萬年前的緣分
那時候——空桑城裡,巫咸第一次遇到了白馬。彼時是萬年前——熟悉的空桑水,讓記憶重現,回憶漸漸清晰——
那時候,巫咸還不是天帝的臣子,白馬也沒有遇到塵世里的妻子,生齣兒子大禹。因為那時候他還沒有托生為鯀gǔn。那一天,天氣不錯,執意要跑出大荒落跟著柳相(相繇yao)的繆華。
跟著黃帝一起做客空桑城的白馬,還有空桑城本族的巫咸。就這麼遇到了,那是相繇第一次跟隨共工打仗、雖然共工長的不好看,但是打仗卻是有一套。
黃帝沒有插手,因為空桑城不是他的部落。巫咸也沒有插手,因為他只是個沒有戰鬥能力的大祭司。
那是慘烈的一戰,共工上通天神,引來了大火落在了空桑城。從此空桑城內外變得寸草不生,巫咸悲哀的看著這一切,除了悲慟他沒有別的辦法。
鎧甲沉重,紅顏淚光朦朧。流淚的是繆華,鎧甲衣衫被染紅的是九頭相繇。但是他驕傲的樣子,卻讓她永遠難以忘記。九頭長嘯,空桑城的戰爭持續了很久。
後來以炎帝出來化解,全族覆滅的空桑城的大火才得以被地皇女媧熄滅。再後來,萬年滄海變桑田,三皇五帝也都羽化而去、留下神話傳說散落人間。
覆滅的空桑城也因為無人提起,所以被掩埋在時光洪荒的巨變里、直到今日,留下一座寸草不生的空桑山。
「你想說什麼?」回憶用了太久的時間,讓他們四人一時間難以適應。心裡的震撼,連著現在的一切、都太像不真實的夢。
「不,」發問的是吳子越,回答的是楠處:「我竟然一點也沒有感覺,雖然是我回來的記憶。」吳子越幽幽一笑,誰都沒有發覺,空桑山一次回憶,卻讓他完全脫胎換骨
「楠處,不要逃避現實了、」吳子越很嚴肅很認真的說道。「這就是你我萬年前的過往。」他彷彿突然變了,除了漠不關心的柳相、所有人都發覺了吳子越的變化。
本來兩個吳子越的容顏就是一模一樣的,而今吳子越如此說話、就更讓人吃驚了。「你是,哪個?是陪了我四十一年的他,還是叫我師傅的他?」楠處完全懵了。
「我兩個都是。」剛進空桑山時,他只覺得一陣頭疼、等他頭不疼時,就什麼都想到了。可是他討厭這樣的自己:
為什麼要來到這裡,為什麼要完全恢復曾經的樣子?為什麼一下子要承載太多的記憶?他從此再也不是那個纏著楠處叫師傅的少年了。
他是那個承載了萬年記憶的白馬,也是那個陪著楠處四十一年的人、更加是曾經叫著楠處師傅的少年。「呵呵,兩個都是。」楠處乾笑
他知道會有這一天,卻不知這一天來的如此快。蒼梧先是惶惑,然後是大悟。
蝶琉璃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溫柔,少昊說過、他們恢復前塵記憶是遲早的事情,沒什麼可糾結的、她更關心的是柳相和繆華。
白日里的柳相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冷的繆華以為昨夜的雲舟關切只是她恍惚間打了個盹的幻覺。
「你看到了吧?」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除了繆華都沒明白。「看到了,原來當年我們那麼好。」繆華的話,除了柳相都是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