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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崢嶸到的時候,向晚挺著大肚子在門口迎接。
看著丈夫跟父親並肩朝著自己漸漸走近,她內心的幸福漲得滿滿的。
當她看到父親昔日的黑髮摻雜了幾根銀絲的時候,眼眶一陣濕潤,她意識到了父親老了,不再年輕了。
她從小是父親拉扯長大的,跟父親的感情最深,忍不住心疼他。
自己如今有了疼愛自己的老公,可父親卻始終一個人,師兄弟們再孝順,也終究及不上親人跟子女。
「爸爸。」
向晚張開雙臂,撲向了父親的懷抱。
樓寰天看得膽戰心驚,幸好向崢嶸小心地避開了她的肚子,樓寰天這才鬆了一口氣。
向崢嶸忍不住出口訓斥,「都要當媽媽的人了,怎麼還如此冒冒失失的,一點長進也沒有。」
「我看到你太激動了么。」
向晚嬌嗔道。
她甚少跟父親撒嬌,可每次當她跟父親撒嬌的時候,父親卻很吃這一套,從來沒有失手過。
「爸爸,等寶寶出生了,你留下來住好不好?」
向晚終究還是捨不得放任父親一個人留在那個遙遠的小城。
萬一父親生個病,沒人發現,她害怕。
「好。」
向晚還以為自己要浪費不少唇舌說服父親留下,沒想到父親突如其來答應了,她怔住了,愣愣地盯著父親,那模樣甚至有幾分呆傻。
樓寰天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由覺得好笑。
向晚半天沒有回過神來,不敢置信地追問,「爸爸,你剛才說什麼?」她還是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
向崢嶸無奈地勾了勾唇,伸手揉了下她烏黑柔軟的頭髮,「你沒聽錯。」
他頓了頓,「不過我還是要回去一趟,稍作安排。」畢竟,出來之際,他並沒有想過會留下來的。
對於那個小武館,他還是有些放不下,回去還是要交代一番,他打算留給最出息的弟子,將向家武館發揚光大,繼續傳承下去。
「這個自然是沒問題。」
向晚爽快應和道。只要父親答應以後留下來,其它的,她都不在乎。
吃完飯後,父女兩在院子里散步。
「什麼,你要買房子,不跟我們一起住?」
向晚聞言,驚呼出聲。
她蹙眉,十萬個不贊成。
樓氏就是以房地產起家的,樓寰天房子那麼多,現在住的這套別墅地方也大,父親完全沒有必要再買房。
「你們都沒住樓宅了,我哪好意思住下來,晚晚,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如果我要留下,我是不會常住於此的,短住是沒問題。」
向崢嶸還是有他堅持的地方,這是他的底線。
向晚好說歹說也沒能打消父親的念頭,只好暫時作罷。
樓寰天從書房回卧室,推開門,便看到向晚靠坐在床頭,手中拿著一本書,心不在焉地翻著。
他關上門,朝著她走去,在床沿坐了下來。
「想什麼?」
「爸爸不肯跟我一起住,想要買房子一個人住。」
帝都的房價這麼高,若是買在自己住的附近,以父親的財力,根本不可能。
可若是自己出錢給父親買房,父親定不會同意。
向晚很是憂愁。
她可不想為了留下父親,叫父親這把年紀了還出去上班掙錢。
父親也只對開武館有興趣,其它的,顯然提不起興趣來。
樓寰天這般聰明的人,聽了向晚的話,心中便有數了。
他抿了抿唇,一本正經地反問,「你是希望爸爸留下來還是不留下來呢?」
「當然希望爸爸留下來了。」
向晚翻了個白眼,以鄙視的眼神瞅著他。
都說一孕傻三年,自己還沒犯傻,她那聰明絕倫的老公怎麼就開始犯起傻來了。
「那就可以了。」
「什麼可以?」
樓寰天這淡定的神色,向晚覺得匪夷所思,她滿臉迷茫。
「等孩子生下來再說,指不定爸爸瞧著外孫可愛,不忍心搬離獨住了。」
樓寰天安慰道。
向晚點了點頭,覺得他說的這話也有道理,只是她內心還是有幾分不安,「萬一……。」
她還沒說完,樓寰天便飛快打斷了她,「難道你對我們生的孩子不自信?」
「沒有。」
向晚毫不猶豫脫口而出道,樓寰天這樣的相貌,孩子遺傳到一半都不會差到哪裡去。
「你放心,有我在,就算爸爸要買房,也絕對會買得起的。」
樓寰天信誓旦旦地保證,還是不忍心嬌妻在產前心思過重。
向崢嶸在別墅住了三天,向晚覺得有爸爸在真好,她很久沒有跟向崢嶸朝夕相處這麼久過了。
跟向崢嶸在一起的時候,她不免懷念起自己的童年來,記憶里,全是向崢嶸既當爹又當媽的身影。
沒有媽媽,小時候她覺得遺憾過,可是她聽奶奶提及過母親是個禍害,跟人跑了的,對母親充滿了恨,漸漸地,也覺得沒有母親自己也能跟爸爸過得很好。
向晚最後一次產檢是向崢嶸陪她去的,樓寰天實在抽不出身,往日都是他一道陪同的。
不過有岳父大人陪同,樓寰天還是安心的。
只是向晚沒料到,會在這時碰到自己的親生母親。
那個憔悴、甚至看上去顯得病態的女人,她昔日的美麗早已消失,老實說,向晚根本認不出她了。
是父親的異樣,讓她察覺到了不同。
父親怔怔地望著那個女人擦肩而過,然後那個女人又倒退回來,不敢置信地站到了父親的面前,不敢確定地問,「你是向崢嶸?」
這麼多年來,向崢嶸的五官並沒有變化,皮膚是鬆弛了,可那雙墨色的瞳眸還是如過去一般迷人。
「是。」
向晚聽到父親鏗鏘有力地回復,雖然只有一個字。
「你是晚晚?」
然後,向晚聽到了那個女人又用那種不確定的語氣問自己。
向晚心裡咔嚓一聲,似乎聽到了某一處崩裂的聲音。
「是。」
她淡淡地應了一聲,這下能夠肯定的是面前這個老態的女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她無數次幻想過會跟母親重逢的場面,從沒想到會是目前這般。
她對這個生了自己卻拋夫棄女的女人,是有過怨恨的。
那個女人,也就是鍾水涵,此刻心裡五味陳雜。
前夫跟女兒對自己的態度,無疑是冷漠的,可她明白這都是自找的。
當年自以為離開他們,自己能夠過得更好,沒想到到頭來,過得最不堪的卻是一心想要高飛的自己。
如今,連看病的錢都付不起。
「我是你媽媽。」
鍾水涵張了張唇,覺得乾澀得很。
「我知道,但你不配。」
向晚冷冷地回了一句。
鍾水涵心如刀絞,她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痛了,沒想到還會被傷到。
呵呵,是啊,她不配。
當年狠心離開之際,就應該想到這結果了。
向晚疑惑的是她一身廉價用品,怎會出入這等高級的私立醫院,能夠出入這的,多半是非富即貴。
鍾水涵這一身穿戴,在來往的人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像是察覺到向晚的內心世界,鍾水涵說,「我來找人。」
「那你繼續找,我們要走了。」
向晚挽著爸爸的胳膊,雲淡風輕地道。
向崢嶸頷首,沒有落井下石,父女兩相偕離去。
鍾水涵落寞蕭瑟的身影,立在原地,久久沒有邁出一步。
自作自受,永遠沒了後悔之路。
只是人生如果能夠重來,估計她還是會這般選擇吧。
畢竟,紅過的女明星,沒有幾個能夠耐得住寂寞,能夠耐得住平凡。
她以為能行,卻做不到。
「你怎麼又來了?」
她找的人,出現了,是她的繼子,對她十萬個不耐煩。
態度很差,可她沒辦法。
丈夫猝死,連張遺囑都沒留下,繼子對她一直態度不善,護著的人消失了,他忙不迭將人趕出家門,只留給她一套容身之處的小套房。
可她生了病,沒錢看病,只好把小套房賣了,賣了的錢如今花得也七零八落,所剩無幾了,只好又來找他。
繼子是個狠角色,她三番兩次找上門,他都避而不見。
這回,她實在走投無路,只好找上他工作的地方。
繼子是這家私立醫院的醫生,收入不菲。
她十分後悔當初沒給丈夫留下一兒半女的,否則也不會被趕得這般絕情。
她當年那麼紅,可復出卻以慘淡收場,否則也不會安於嫁給那個男人,這般過一生。
至於家人,她早就沒了家人,從小是福利院長大的,連個去處也沒。
「我看病沒錢了,周靖,你不能這麼殘忍,你爸要是還在,肯定不會對我不管不顧的。」
鍾水涵深深吸了口氣,她一貫高傲,可被現實打擊得蕩然無存,早已不是當初的鐘水涵了。
如今,她肯為五斗米折腰。
鍾家在帝都還是有些地位的,鍾家的人沒一個肯站出來支持她,她這是多麼的不得人心啊,否則她也不至於落到這地步。
「你也說了我爸還在的情況下,現在問題是他死了,你要是想找他求助,就到下面去跟他訴苦。」
周靖冷笑。
他對這個繼母早就看不順眼了,當年他就反對過,可是父親一意孤行要娶她,要跟母親離婚,連一點時間都不等,生生氣死了病重的母親。
這個女人的手段是多麼的高啊。
她也不反省下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他要是真殘忍,肯定連個小套都不會給她留。
繼母,呵呵,他從來沒有承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