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祖母,救命啊----
靜謐溫暖的宮殿,身著淺紫衣裙的侍女輕聲走近香爐將手中的香料放了進去,然後再悄然地走到一旁站著,剛放進的香料散發著陣陣清新淡雅的香,讓整個殿內都陷入一陣昏昏欲睡的狀態。
軟榻上一位身著華服滿頭銀絲的老人正閉著眼睛,看上去慈和安詳,沒有人知道她是不是睡著,侍女們在一旁安靜地站著,生怕吵到榻上的人。
但,這靜謐的時刻卻並沒有持續多久,忽而一道清亮而明顯帶著一絲童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打破了這一室沉靜。
「皇祖母,救命啊——」侍女們只覺一陣梅花香氣迎面而來,轉眼一看一道鴨卵青色的人影已經到了軟榻邊。
侍女們微微張嘴,為來人的舉動訝異。
來人一襲清亮的鴨卵青色錦衣,一頭美如瀑布的長發用一個小巧的淡青色玉冠綰著,好看的流蘇在耳邊落下,隨著他的動作劃出點點弧線,這樣的模樣讓人很難猜出他的真實年齡。
榻上的人睜開了眼睛,露出溫和的雙眼,然後看著半跪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問道:「南兒,怎麼了?」
見疼自己的祖母開了口,喚作南兒的少年假裝抽泣了兩聲,一雙剪剪水眸卻是半點淚意都沒有,帶著些許的童音再次響起:「皇祖母,您可得為南兒做主啊!」
老人慈愛地笑了笑,心裡已經猜到了些,但還是摸著少年的頭道:「那你倒是說說,何事需得祖母為你做主呢?」
聞言,少年立刻換上了一副表情,氣憤道:「皇兄又把一攤子事甩給我,他自己卻跑出去玩了,父皇也是,都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帶著母后回來,難道都不知道他的兒子就快要被人榨乾了么?皇祖母——」
少年哼哼著撒嬌,「您可要好好管管皇兄才是啊,他才是皇帝,怎麼能做出這樣不負責任的事呢,皇祖母——」
看著少年孩童般的模樣,老人也就是當今太后心都化成一灘水了,哪裡還會怪罪少年的亂闖,侍女們也就微微鬆了口氣,到底是男女老少通吃的恭南王,就這模樣誰還忍心對著他發脾氣。
當然,除了她們的皇上。
太后伸手為少年理了理前額有些凌亂的髮絲,邊道:「你看你,過了生辰就是二十一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花蕊就由著你胡來?」
聞言,少年撇了撇嘴,抱怨道:「您可別說花蕊兒了,自從有了小瑾她整天都圍著他轉,哪還會管我。」
太后好笑地搖了搖頭,這是在和自己的兒子鬧彆扭?
「小瑾才兩個多月,自然是離不得親娘,莫不是你連自己兒子的醋都吃?」太后哦眯著眼睛笑得揶揄。
一聽這話,少年白皙的臉微微露出些赫然,出言反駁道:「怎麼會,皇祖母怎麼連您都笑我,您又不是不知道,皇兄三天兩頭就跑得沒影兒,皇姐老早就嫁了人,永勤殿還有一堆事,花蕊兒是我的王妃,這個時候她自然應該陪著我才是,小瑾那裡不是還有奶娘么……」
少年越說越小聲,似乎也意識到有些不好意思。
太后見他這番模樣越發覺得好笑,不過他也說得沒錯,自己兒子退位下來后就帶著皇后四處雲遊去了,大皇孫倒是一位好皇帝,但就是改不了好玩的脾性,過個幾天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像今天這樣的情況一個月至少得出現兩次。
想到眼前的人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室而跑得沒影的那個人連中意的姑娘都沒有,太后心裡是一陣愁。
「好了,你也別抱怨了,過幾天你皇兄就回來了,到時候皇祖母一定好好教訓他。」
太后在心底搖頭,兒孫自有兒孫福,由著他去吧,這樣孩子般的人都成了家,她就不信那一國之君會找不到合適的人,想想又對面前的人說:「就快到用午膳的時候了,花蕊怕是在等著呢,你快些回去。」
少年眨了眨眼睛,泄氣地點了點頭,皇祖母每次都這樣說,可是皇兄還是不聽,看樣子他註定是勞碌命了。
又蹭了會兒少年才垮著肩膀從太后的永壽宮出來,出了永壽宮看了看正於頭頂的日頭十分老成地嘆了口氣,然後邁著沉重的步子往永勤殿走去。
今天工部尚書老頭上摺子說南方販售私鹽的現象頗為嚴重,他要好好讓人去調查調查,今天的午膳怕是又不能和自己的愛妻一同用了。
一想到這,少年的腳步更沉重了,就連跟在身後的小太監都在擔心,他家王爺若是一直這樣走路會不會把地踩出一個個腳印。
太后眼見著那鴨卵青色的背影消失在自己宮殿門口,心裡陷入了回憶。
自老皇帝走後,距離現在已經是四十多個年頭了,她辛苦地把幾個孩子撫養長大,雖然辛苦但卻很滿足,如今孫兒孫女都有了自己的家。
雖說老大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但能力在那裡誰人敢置喙一聲,就是苦了南兒那孩子了,本是個愛玩的人卻不得不接下自己皇兄留下的事。
不過這樣也好,藉此鍛煉鍛煉他的能力總歸是好的,想了想太后再次重新躺在軟榻下。
冬天裡好像做什麼事都沒勁兒,看來自己果然是老了。
吉祥村安家。
「我不管,今天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同意當然最好。」土坯房子里一個微胖的女人十分強硬地對坐在一邊的瘦小男子說道,同時還不忘撩了撩自己剛洗過的頭髮。
瘦小男子狠狠吸了一口草煙,有些為難地轉頭對女人說道:「但他是個傻子……」
「傻子怎麼了?」女人的聲音在瞬間拔高,「人家有錢啊,有錢還怕什麼?萬一哪天就治好了呢?況且就算治不好,紅豆進了他們家那也是吃香喝辣的,你還擔心個什麼勁兒,還是說你還念著那個死了幾百年的短命鬼?!」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男子抖了抖已經破得不成樣子的煙斗,皺著兩條幹細的眉毛看著自己的妻子,「這話你都說了十幾年了,還沒有說夠?」
聞言,女人從小板凳上猛地站起身來,走近男人使勁兒在他腦門兒上一頓戳,「我說了怎麼了?說了怎麼了?老娘還不能說了啊,安德福老娘告訴你,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爹娘的份上,你以為老娘願意嫁給你,你個沒良心的!」
安德福不耐地皺著眉,但又不敢出口反駁,只能順著她的話說:「是是是,我沒良心,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那邊都在開始催了,但你看紅豆現在還躺在床上,這……」
「還能怎麼辦,」女人停下手裡的動作拿起桌上今早趙家送來的大鴨梨啃了一口,滿口噴水地說道:「當然是送過去了,就算是抬也得抬進去。」
趙家送來的銀兩她早就用得差不多了,哪裡容得了她反悔,左右是那個賤蹄子的女兒她才不會捨不得,要不是看在她還能幫家裡下地幹活,她早就把那姐弟兩轟出去了,家裡的糧本來就不夠,哪還能養著沒用的東西。
屋內,蘇念恩只覺得自己渾身像被車子碾過的一樣,動一下都疼得她差點叫出聲來,外面女人尖細的聲音讓她頭皮發麻。
難道就算是死了她都擺脫不了夏如語嗎?
蘇念恩一點也不想睜開眼睛,因為她不想再看到夏如語那張臉,但外面那道越來越大的噪音讓她的意識越來越清楚,也讓她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
腦海里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叫囂,不停的畫面在腦子裡閃過,就像電視里回憶的畫面那樣,她的腦中閃現著一個又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畫面,而外面的聲音也一遍遍刺激著她的神經。
這個聲音不是夏如語的,在她的記憶里好像從來沒有聽過這個聲音,就像小時候在外婆家隔壁嬸子的聲音一樣,尖銳又刻薄,外婆說這樣的人前世就是被割了舌頭的,才想著在今生把沒說過的話都說完。
但也不對,隔壁嬸子早就跟著兒子媳婦去了北方的城市,怎可能出現在自己家裡,而且自己不是已經死了嗎,還是被她的母親拿菜刀砍死的,又怎麼會聽到別人說話?
想到這兒蘇念恩心裡一驚,強忍著身體的不適費力地睜開眼睛,入眼的破爛土牆和已經破了一個大洞的屋頂讓她腦子嗡了一聲。
這是哪裡?
蘇念恩倒吸著氣坐起身來,伸手擦了擦自己額角的冷汗,待放下手的那一刻就僵著不動了。
這,這還是她的手嗎?雖說自己在家並不是什麼養尊處優的人,夏如語也不會讓她當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儘管家裡有保姆,但家裡的家務和夏如語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她在做在洗,有時候只要她在家,一日三餐也是免不了的。
但就算是這樣,這雙手也不至於糙成這樣,乾瘦就算了,那一道道皸裂的口子還泛著血跡周圍一片烏青是怎麼回事?
蘇念恩翻來覆去將自己的兩隻手看了遍,壓住心頭的疑惑環顧四周打量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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