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宋天周作為一個嬰孩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吃吃喝喝,順便找點樂子聽聽。也不知是人品太好,還是他的怨念頗深,這回來的新的管事嬤嬤竟然是傳說中的話嘮。
而且,聽聞她曾是自己爹爹當年的奶媽,因著奶過宋璟城,連帶著在侯府里很是有些臉面。加上她是宋老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早年宋老夫人在侯府那樣艱難,她卻是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的服侍著宋老夫人。
因此,即使這位牛嬤嬤嘴巴不穩,好說點小是非也在宋老夫人的袒護下過得安安穩穩。這回,宋老侯爺提了話頭,有意把大房的孩子給宋老夫人養,宋老夫人當即堵住了話頭,可心中卻是不大痛快的。
於是,她大手一揮,給兩房的兩個小嬰孩各自送了個管事嬤嬤。當然,府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宋老夫人看似做得一視同仁,可實際上,公主府上的管事嬤嬤也只是光拿響的,就公主的地位和脾氣,別說一個管事嬤嬤,就是宋老夫人也得低上三分頭。
而宋老夫人這一手明顯是敲打洲大奶奶,畢竟,房裡多了管事嬤嬤,洲大奶奶怕是做什麼都得顧忌一二。且這孩子被宋老夫人的管事嬤嬤養在手上,和養在宋老夫人那兒又有什麼區別。到時候,洲大奶奶拚死生下的孩子,也不知會和誰親。
洲大奶奶到現在就這麼兩個孩子,宋老夫人這一手就卡住了洲大奶奶的一半手腳,府里經年的老人也都暗自覺得這是宋老夫人要動手的前兆。畢竟,能以商戶之女坐穩侯夫人位置的宋老太太,可不是洲大奶奶這樣只會借著男人尊寵過日子的女人可以斗得過的。
牛嬤嬤從來到了公主府上伺候宋天周,那是乖覺的很,處處以公主馬首是瞻。對著宋天周細心照顧,從不越權,端和長公主一開始還心中介懷,可看著牛嬤嬤如此,倒是放心了,回頭還賞賜了好幾回。
因著這賞賜,牛嬤嬤膽子也大了些,慢慢的顯示出了她話嘮的本質。因此,宋天周才慢慢的從中得到些許消息。比如,他祖母不喜大伯,偏心他爹,他祖父不喜他爹,偏心大伯,就是一句話,這對老夫妻對待兒子的態度截然相反,你喜歡的,我不喜歡,我喜歡的,你不喜歡。為此,兩人貌似鬥成了烏雞眼。
當然,作為一個能在宋府活到現在都平平安安的老嬤嬤,牛嬤嬤也只是會說些不敏感的陳年往事。可宋天周還是從那些細枝末節中聽出了消息,比如,宋老夫人的出身不好,比如,宋老夫人應該有兩子一女,又比如,他大伯曾養育宋太夫人膝下。
就在他東拼西湊了解侯府情況的時候,懷慈齋卻傳來消息,不到兩個月大的宋玲意高燒不退,而她的奶媽害怕責罰竟然懸樑了。
這事一出,宋老夫人貌似成了最明顯的靶子。畢竟,這管事嬤嬤是宋老夫人送去的,管著小小姐宋玲意的大小事情。現在出了事情,第一個懷疑責罰的自然也是這個管事嬤嬤。而宋老夫人本就不喜大房,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當然沒人會說是宋老夫人要害了這三小姐。可她派去的人照顧不周是一定的了,自然,宋老夫人也會被牽連到。
洲大奶奶聽聞這個消息,據說當時就暈了過去,醒來抱著高燒的宋玲意跪在宋老夫人的院子前。言明,都是她這個做娘的不好,當只求宋老夫人能看在宋玲意是宋璟洲親女的份上高抬貴手。
好吧,她沒說的那樣直接,可迂迴婉轉之後也就差不多那意思。小劉氏這麼一搞,就好像宋老夫人要害了自己這個孫女似的。她說的模模糊糊,支支吾吾,可院子的下人卻恨不得把自己耳朵都該堵上。
宋老夫人當時走了出來,臉色很是難看,只盯著小劉氏道:「外人都道我這把老骨頭心硬,那是沒見了你。這意姐兒燒成這個樣子,你這個做娘的不說給她看病,守著她,照顧她,倒是跑到我這來求公道了。難不成,讓我這把老骨頭沒臉,能比你親閨女的命都重要。我還真沒見過,如你這般心狠的娘親。」
小劉氏聽了連忙否認,眼淚默默流下,一副「你怎麼能這麼無理取鬧」「你怎麼能這麼沒有同情心」「你怎麼能這麼惡毒來說我」的樣子。可惜,宋老夫人沒時間看她演出,讓嬤嬤把宋玲意從小劉氏手裡抱出來,送回房休養去了。
而小劉氏那天,一直跪到天黑,宋老夫人也沒讓她起來,即使她中途「暈」過幾次,也都讓全嬤嬤請人喚醒了。要不是宋老侯爺派人來說情,怕小劉氏要跪上一整晚。
宋府,夜深人靜,月明星稀,一聲聲敲木魚的響聲在空曠的深夜中尤為的寂靜。全嬤嬤端了參茶進屋,對著一臉肅穆的宋老夫人道:「小姐,前院傳來話說,三小姐的燒退了,不過,以後還是得多養養,不然,怕是」
後面的話雖然沒說,但主僕兩個都知道,宋玲意本就是早產兒,身子骨弱,現在又生了一場大病。要是不好好修養,留下病根,怕是連壽命都得受影響。
「哎,阿全,你說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娘。為著膈應我,打發個管事嬤嬤,竟然能下得了狠心用自己的女兒做餌。她就不怕有個萬一,意姐兒出了意外,果然,她們劉家心肺怕都是黑的。」宋老夫人語帶不屑道。
全嬤嬤也想不明白,這小劉氏統共不過生了兩個,可拿起孩子做閥子卻毫不手軟。她難道不怕弄巧成拙?真把孩子給弄沒了。
「小姐,既然事情已經查清楚了,為何不告知大爺?大爺要是得知她是這樣的人,還如何受她矇騙,壞了您和大爺的母子情分。」全嬤嬤疑惑道。
宋老夫人聽了這話沉默半響道:「璟洲已到而立之年,難不成還事事要人提醒告知。我就不信,這麼多年,小劉氏私下小動作頻繁,璟洲難不成真一點都沒察覺。只不過,心裡偏著,不願相信,這點,他倒是和他老子一個樣。總是如此信重劉家人,要不然,當年,思兒怎麼會就那樣去了。那是他的親妹妹啊,一個外八路的表妹就讓他狠下心來對自己的親妹妹不聞不問。即使我這個做娘的親自開口,也只換來句,慈母多敗兒,望太太莫在縱容了思妹妹。」
這麼多年了,宋老夫人還是忘不了當初的一切,對著小劉氏是恨,而對著宋璟洲卻是失望透頂。那是她十月懷胎的兒子啊,被宋太夫人抱走養著,她每日每日想的睡不著覺。等他終於大了點,但卻被宋太夫人教著親近起了劉家人,倒是對她這個出身商戶的生母生出了嫌棄之心。
即使如此,宋老夫人當時也只怪自己出身卑微,連累了兒子從沒對這個兒子有過半點不滿。可就這麼掏心掏肺,小劉氏的一次陷害,思兒的一次衝動,就這麼要了思兒的命。當日,她冷眼看著這宋府滿府骨肉至親,卻孤立無援,她信重的丈夫,孝順的公爹,幫扶的姑姐以及疼愛的兒子,竟然沒有一個能她說句話,救救她的思兒。
那個時候,她就發誓,這府上欠了她的,她終於一天,會討回來。也就從那天起,她告訴自己在宋府,她再無一個親人。
這些話,宋老夫人埋在心中多年,又如何能和全嬤嬤道出。宋璟洲雖是她的兒子,可要是當年的事情過了,他知道錯了,念在他年紀小,宋老夫人再心狠,還能狠到親生兒子身上去。
可偏偏宋璟洲卻還是一意孤行的娶了小劉氏,娶了這個害了她女兒的人,讓她這個做娘的日日受著煎熬。甚至,宋璟洲還覺得是她這個做娘的蠻橫不講理,委屈了小劉氏良多,對當年之事他怕是到現在還沒覺得是小劉氏的錯,這讓她如何能放得下那些事。
懷慈齋里,丫鬟知書正拿著熱毛巾敷著小劉氏膝蓋,跪了大半天,小劉氏的膝蓋都跪腫了,碰上就覺得疼的不得了。
「斯,輕點」毛巾敷上去,小劉氏倒吸一口冷氣,豆大的冷汗從額間冒出。
何嬤嬤一臉心疼道:「奶奶,這回這苦頭您可吃大了。」
小劉氏聽了這話,卻搖搖頭道:「我今日雖是吃了些苦頭,但那老姑婆也別想得意。意姐兒高燒之事本就牽連到她,現下她對我這苦主的娘如此重罰,還不坐實了她做賊心虛。今日之事,公爹都出面了,看著我如此被欺凌,等我娘來看我時,帶上雅妹妹住上一段日子,納二房之事,也就是十拿九穩了。」
何嬤嬤聽后,看了看小劉氏的臉色道:「可奶奶也不用自己受這份罪啊,老奴說句不該說的。那雅姑娘雖是看著老實,可一旦她生了兒子,老實怕也就不老實了。奶奶為她受這苦,可不就白受了。」
小劉氏道:「嬤嬤是想說我這是引狼入室,我何嘗想多個二房出來,還是自己娘家的姑娘。可我入府多年,也沒為大爺生個兒子,那位又對我是這個樣子,連公爹對我稍稍維護也是看在我姓劉和姑姑的面上。若是我把娘家得罪了,以後,可就真沒退路了。這次,即使我能拒了這個二房,可要是姑姑出面了,雅妹妹還是會進劉府,但我在公爹面上的體面怕就沒了。如此,何不把這事做得漂亮點,討了祖母和姑母的歡心。」
「但奶奶也不用這般,意姐兒的事若是給老夫人抓住把柄,告知大爺,老奴怕大爺會怪罪奶奶,到時候不是給有心人可趁之機。」何嬤嬤著急道。
何嬤嬤是跟著小劉氏的,自然是盼著小劉氏在這後院之中一家獨大。可眼看著劉家要送來一個二房,她這個貼身嬤嬤心裡就提著了。而現在,小劉氏竟然用三小姐的身子骨來做幌子,這要是被人抓住把柄,又有劉家那姑娘在旁,不是給人可趁之機嗎?
提起這話,小劉氏滿臉不高興,想開口斥責何嬤嬤,話到嘴邊,想到何嬤嬤一直以來忠心耿耿,因此耐著性子道:「嬤嬤,我已經有了大姐兒了,意姐兒不過是個丫頭,老太太還派了人來管著。她不就是想著把太夫人對大爺的那套用在我身上,以後,讓我自己生的丫頭戳我的肺氣管。我原先是想著,這丫頭看著就是個不好養活的,把她交到老太太手上,要是養好了,趁著小再找個由頭要回來。要是萬一有個不好,我再鬧一鬧,這就是大爺,公爹心中的一個刺。」
「可老太太卻是派了個嬤嬤過來,一副要架空我這個做兒媳的模樣。外人還說不出她什麼來,眼看著馬上雅妹妹要進府了,有這個人在身邊,一個不慎怕就會抓到把柄。我也只好兵行險招了。至於被老太太拿住一星半點蛛絲馬跡,你也不是不知道,在大爺心裡,老太太為著那個女兒的事情有多恨我,只管推到老太太陷害我頭上就是。」想到這麼多年屢試不爽的法子,小劉氏得意的笑了。
這個時候,站在小劉氏身邊的知書卻眼眸一閃,快得誰也沒注意。
宋天周被長公主抱在手上,馬上要到中秋了,宋天周已經快三個月了,小身子板長得可板正了。因著先前皇帝把一出生的宋天周就搶走到宮裡的緣故,端和心中憋著氣,除了滿月帶著宋天周回宮的,這段日子就沒去過皇宮。不過,馬上要中秋了,端和打算帶著宋天周回宮看看太後去。
順便再去問問她弟弟,為何自己相公回來越來越晚了?想起宋璟城淡淡的黑眼圈,端和又給自己弟弟記上一小筆。
而宣德宮中,已經奄奄一息的皇后盯著眼前的宮人:「這事辦好了,本宮就放了你和你弟弟團圓,可若是有了差池,即使本宮現在這般,可要一個鄉野小子的命卻也只是抬抬手的事情。」
宮人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下道:「娘娘,奴才就是拼了性命也會為娘娘達成所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