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可他畢竟是欠了生母一條命,因此,他只有壓著對小劉氏的心疼,默認方氏對小劉氏的刁難。就因為這份對小劉氏的歉疚,宋璟洲在其他方面其實是很遷就小劉氏的,發現了小劉氏有些小動作也只是睜一隻閉一隻。
宋璟洲覺得自己沒能給與妻子保護,所以,小劉氏去做了一些事,只要無傷大雅,不傷天害理,他都不會出面責怪。可現在,宋璟洲卻第一次覺得他做錯了。
公主下嫁自己的弟弟宋璟城,小劉氏的嫉妒幾乎已經遮不住了。宋璟洲不是個蠢人,他點過小劉氏,可小劉氏卻越發的偏執。直到這次,遇到了這個老道,小劉氏竟然對宋天周動了不該動了心思。
不說宋天周的身份地位,就是宋天周還是個不滿一歲的嬰兒,小劉氏這樣的做法,讓宋璟城都快認不清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了。稚子無辜,公主雖然為人霸道,可待小劉氏並沒有不周到的地方。二弟宋璟城更是個端方君子,對他們夫妻親近不足,但客氣有餘。
她不知道小劉氏想去壞了宋天周的名聲到底是為了什麼?一個人的名聲如果壞了,那樣的後果,宋璟洲都感到心驚。特別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若是,宋天周沒有個公主母親,這次的事情又真讓小劉氏做成了。
這麼個小小的孩子,就會被毀了一半去了,如此對付一個孩子,小劉氏的心腸比他想得要狠得多。那麼,她是一開始就如此,還是慢慢的變得如此,宋璟洲疑惑了。
看著天色,宋璟洲再不願意回去有也得走了。他平時都是騎馬,今日卻是坐了馬車。剛剛掀開錦簾,忽明忽暗中,馬車上已然端坐著一位男子。
宋璟洲起先一驚,待看清了來人,就聽見那人開口道:「世子爺,多日不見,風采依舊啊。」
「吳大人過獎了,不知吳大人此次前來可是公主有事要交代下官。」宋璟洲似笑非笑,略帶點嘲諷。
吳溫端和長公主府的長吏,先帝一直致力於端和的女王爺事業,即使後來未達成所願。但端和的公主府是按照親王府標準來的,這吳溫是先帝瞧著能幹精明,特意給端和挑的長吏。不僅如此,吳溫手上還掌著先帝為端和安排的一支禁衛軍,在京城很是有些臉面。
現在突然來此,吳溫也知道是他失禮了,因此對著宋璟洲的不滿並不介意。而是帶著歉意道:「叨擾世子爺了,公主偶然間得知一些府上往事,因不想世子爺誤會,特意讓下官來和世子爺解釋一下。」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宋璟洲自然不會回絕,兩人一路無話,到了京郊的一座別院。
等下了馬車進了屋子兩人坐定,吳溫直接就開門見山道:「世子爺,冒昧打擾,實在是下官的不是。只不過,下官所說之事太過遙遠,因怕當年的事情有所偏差,為此,下官特意請來幾位人證為世子爺釋疑。」
這話音剛落,就有個中年婦人模樣的女人被帶了上來。這女人看上去得有四五十歲,粗布麻衣,手上有繭,看著就知道是位勞苦百姓。
可她明顯認識宋璟洲,一看到宋璟洲幾日來提著的心才稍稍安了些。對著宋璟洲跪下,開口道:「宋大爺,奴婢姓孫,以前是劉家大小姐身邊的大丫鬟。」
宋璟洲腦子裡回憶了一下,在看了女子臉上輪廓,記起了一個人道:「你是點墨?」
孫姓婦人連忙點頭:「正是奴婢,沒想到世子爺還記得奴婢。當年,大小姐住在宋府就是奴婢照應的。」說到大小姐三個字,孫氏眼中閃過憤怒。
宋璟洲心中感到不安和疑惑,而孫氏也沒讓宋璟洲疑惑:「奴婢今日是來和世子爺說說當年二小姐的真相的。」
宋碧思在宋府排序為二,下人們一般都稱她為二小姐。孫氏只說了這麼個名字,宋璟洲就心跳加快,公主送個人過來,絕對不會無的放矢的。而孫氏開口就說了這樣的話,那是不是說,當年的事情另有隱情。
「當年,大小姐記恨宋二小姐對她不敬,又恨大夫人替了慈小姐的侯夫人位置,
時常在奴婢面前說要教訓教訓宋二小姐。那天,宋二小姐路過花園被我們大小姐遇到,得知宋二小姐是去找世子爺去看大夫人的。大小姐心中很不快,宋二小姐還說,不管如何,她和世子爺您都是嫡親的血脈,即使世子爺您現在沒明白,以後還是會對大夫人孝順的。而那些外八路的親戚還是趁早走人,省得丟人。」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但孫氏卻把當時的場景記得真真的。
因為這件事,她被小劉氏發配出了府,配給了個農夫,過了這麼多年的苦日子,每次受了苦受了罪,孫氏都想著,要是那天她沒跟著小劉氏出去,要是她沒幫著小劉氏作偽證,那是不是就不用過這樣的日子。
「大小姐氣的要死,正好看到世子爺往這邊走,於是她故意走到池子旁邊,還喊了宋二小姐靠近說話。大小姐自己跌了下去,宋二小姐想拉她卻沒拉的住。可在世子爺的位置看,怕是只會看到宋二小姐的那隻做了個推的動作。」孫氏看著宋璟洲冒黑氣的臉,心中直打顫。
可她現在沒有退路了,於是,她硬著頭皮道:「然後,世子爺救大小姐上來,大小姐醒來之後就讓奴婢去找太夫人做主,說是宋二小姐推的她。宋二小姐是個倔性子,果然不承認頂撞了太夫人。太夫人就罰她去跪祠堂,還讓她敗火,不給送東西吃。大小姐聽聞很是高興,大夫人來看望她,希望她能放過宋二小姐一馬,被大小姐裝昏糊弄走了。」
「不僅如此,大小姐還讓奴婢拿著看守宋二小姐婆子的把柄,把大門開了縫,又沒給她點炭,當夜宋二小姐就高燒了起來。大夫人想進去,被收買的幾個婆子攔得死死的,那些婆子怕事情鬧大,想稟報太夫人,可被大小姐攔下來了。不過一天,宋二小姐就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氣了,大夫人帶人打了進去,帶了大夫,還是沒留住宋二小姐的命。」孫氏的話不多,但卻就差沒說明這事小劉氏乾的,害了宋碧思。
「奴婢也是後來才得知,那天的事情,是伯爵府的慈姑娘吩咐的,大小姐怕是也沒想要宋二小姐的命,只是想讓宋二小姐病了。大夫人那個時候被下人發現有孕了,告知了大小姐。慈姑娘一直想要取代大夫人的位置,也是著急了,這才想了這招。結果,宋二小姐就這麼去了,大夫人倒是平安無事。後來,劉家怕事情敗露,就把奴婢和其他相關人等給發賣出去。」孫氏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跪在地下不敢出聲。
宋璟洲腦子裡嗡嗡作響,真沒想到,他少年時代以為的天真無邪的表妹竟然是這般模樣。想到自己妹妹宋碧思的那張笑臉,宋璟洲恨不得錘死自己算了,就是有他這樣無腦而又自以為是的兄長,才會害得自己嫡親的妹子被個客居的表妹害了性命。
吳溫揮揮手,讓孫氏下去了,看著宋璟洲的模樣,吳溫有些同情。宋老侯爺一直很保護宋璟洲,別看他已經到了而立之年了,可卻沒受過什麼大挫折。為著讓宋璟洲和劉家維持情誼,宋老侯爺把這些年的事情都瞞著宋璟洲。
吳溫都有些憐憫宋璟洲了,被他以為最護著他的兩個親人利用來傷害最在乎的生母,當他知道后,也不知還受不受得住。
不忍心歸不忍心,公主交代的事情,他還沒做完,就不會收手。
於是,接下來又有個老媽媽走了進來,宋璟洲抬起頭來,一看嚇了一跳。因為眼前這人正是他當年的奶媽,自從去了書院之後,這個奶媽他就再也沒見過。聽下人說,是奶媽的兒子有了出息接了奶媽回老家養老去了。
奶媽姓陸,兩鬢早就花白,看著全然沒了當初在侯府的氣派和體面,有的只是畏懼和落魄。
「陸嬤嬤,你怎麼來了。」宋璟洲詫異之下就把心裡的話問了出來。
陸嬤嬤頗為的尷尬,她那兒子是個好吃懶做的閑漢,一家子就靠著她在侯府做奶媽子過活。她自然是把差事看得比眼珠子都重,宋太夫人還算看重她,把大孫子交給她看著,她也得了不少油水。就是宋老夫人當初給她的好處也夠她吃用不盡的了。
但陸嬤嬤當初並不領情,因為府上誰都知道,宋太夫人和宋老侯爺並不喜歡宋老夫人,他們心目中的侯夫人人選是劉家的那位小姐。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娶了這位也不過是權宜之計,若不是這位命好,一舉得男,早就做不到這侯夫人的位置了。
可就是如此,宋老侯爺還是把大爺給過繼到了大劉氏名下,這般做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為劉家的那位小姐鋪路。因此,陸嬤嬤當然不能為著點銀子就接了宋老夫人遞來的梯子。
反而揣摩著宋太夫人的意思,多多的詆毀宋老夫人,務必不讓宋璟洲被宋老夫人籠絡了過去。對著劉家的那位表小姐,陸嬤嬤也是恭恭敬敬,客客氣氣。
結果,她還是看走了眼,因此,等宋璟洲一走,她就被宋老夫人以養老的名義趕出了府。結果,這麼多年了,她這把老骨頭也算吃盡了苦頭。而被公主的人帶來的時候,陸嬤嬤明白,這是要把當年的事情告訴宋璟洲了。
「世子爺還記得老奴,老奴就是死了也值了。世子爺,老奴對不起您啊。當年,老奴對您說大夫人的那些話,是太夫人的意思,她怕世子爺是大夫人親生的,心向著大夫人,這才讓老奴挑撥你們母子關係,讓您務必厭惡了大夫人。老奴當初也是豬油蒙了心,聽了太夫人的意思,就這麼的誤了世子爺您。這些年老奴日夜心中難安,老奴兒子早早得沒了,現在只剩下個孫子相依為命,想來這就老奴的報應啊。」陸嬤嬤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聲情並茂的表現了一個懺悔者該有的悔恨,愧疚,爭取宋璟洲最大的同情分。
宋璟洲這麼多年下來了,早已經不是那個被人幾句話就能左右的孩子了,現在聽著陸嬤嬤這麼說,他只是淡淡道:「陸嬤嬤當年說是太太強拆了侯爺和劉家小姐的婚事,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太太出生商戶,若不是你們說的,是我外祖父攜恩要挾,太太如何能進得了侯府。」
陸嬤嬤就知道宋璟洲會問這些話,她倒是不慌張,開口道:「太太能進侯府,是老侯爺父親親自去并州求的親,並不是親家老爺做了什麼。那些話,只是太夫人惱羞成怒的遮羞布,抬抬侯府的面子罷了。」
「當年,肅宗在位,不知怎麼的清查起國庫,當時老侯爺的父親並不是肅宗黨,肅宗上位后,雖然沒有追究,但府上到底是受了牽連,沒了以往的尊榮。戶部清查之下,才發現府上欠了百萬兩銀子的欠款。肅宗發了話,讓宗室勛爵之家半年之內還清借款,有幾戶有爵之家,仗著有幾分聖寵,發了幾句抱怨就被肅宗奪了爵位,這才讓眾人明白肅宗這是來真的。」
「當年侯府太夫人因著不善管家,府上並無多少現銀,原本依著宋侯的底蘊,也不至於拿不出這點銀子。可因著時間緊,中間還出了茬子,這百萬兩銀子一時間到真成了壓在侯府脖子上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