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宋璟這話一出,皇帝就開口道:「子璋,賜爵之事是朕的主意,你是臣子,這事你不該自己攬在身上。若是如你這般想,朕這個做主的人才是最該罰的。若是子璋執意如此,朕只好陪著子璋一塊思過了。」
宋璟城確實是為心中私心難以釋懷,可現在皇帝已經說了這樣的話,如今他人再留在皇陵,難不成真讓皇帝留這,那朝政怎麼辦?百姓怎麼辦?
看了一眼好似真打算在這常住的皇帝,宋璟城明白一個道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皇帝的安危是他宋璟城擔不起的。站著半響,宋璟城頗為認命道:「是臣想左了,臣這就收拾東西跟著陛下一道回去。」
宋天周看著皇帝舅舅把他爹給搞定了,立馬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起來,要告訴屋子裡的兩位,他雖然很小,但也不要忽略了他,且他也想他爹了,想著還想讓他爹多抱抱。原本宋天周現在還覺得他爹把名聲,朝廷,皇家看得比他這個兒子重多了,不然,也不會給他去辭爵.
但現在看來,他這個兒子在他爹心裡竟然是可以觸及原則的存在,他爹對他的喜歡已經毋庸置疑了。宋天周一感動,再看看他爹的自責模樣,立馬去賣萌了,希望能讓他爹開心點。
宋璟城其實從他們一進門就關注著宋天周呢,這是他的兒子,嫡親的血脈,父子的天性,即使面上宋璟城未表露過慈父情懷,但心中對這個兒子的疼愛喜歡並不比端和這個做母親的少。
現在看兒子這麼活潑,他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第一個淺笑,皇帝在旁瞧見了,眉間也跟著舒展起來,笑著抱過宋天周,對著宋璟城道:「這小東西可機靈了,一眼就瞧中了朕那塊墨玉,朕這個做舅舅的也不好小氣,只好忍痛割愛了。」說完還表示了對那塊玉佩的不舍之情。
宋天周聽了這話小拳頭揮舞的更厲害了,眼睛里竟是驚訝,很想對著他爹辯白,剛剛是皇帝舅舅胡說的。那塊玉他根本就拿不動,他拿那個幹什麼,要不是眼前這個無良舅舅非要拿著玉佩在他眼前晃悠,煩得他要命,他也不會一巴掌拍上去,結果在皇帝眼裡竟然是自己喜歡那塊玉的表現,立馬給了他。
可惜,不管宋天周想怎麼表示自己的無辜,都無法忽視他是個不會說話的嬰兒的事實。所以,最後,只能讓他舅舅在他爹面前破壞他的光輝形象了。
宋璟城隨著聖駕回京很是低調,恨不得悄然無息的才好。可偏偏有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皇帝的狀況,窺伺聖駕雖然人人都知道是大逆不道之罪,但勛貴世家,朝中重臣,私底下誰不關注著,當然,那些能讓他們知道的,也是天家默許的,天家不想讓他們知道的,他們也沒膽子去碰。
而宋璟城回京可算不上什麼不能不可知的事件之中,所以,不出一個時辰,京城之中,消息靈通點的人家都知道了。
大部分人除了感嘆一句宋璟城聖眷優渥之外,就是想著怎麼能和宋璟城打好關係,以後好藉此平步青雲。可有一些人得知這樣的消息之後卻是憤恨難當,咒罵不已,恨不得宋璟城老死在皇陵才稱心如願。
而泰昌伯劉家就是這樣的人家,原因很明顯,現任泰昌伯是宋老侯爺的前任岳丈,而宋家嫡長子宋璟洲雖然是宋老夫人方氏生的,可卻過繼在了宋老侯爺原配劉氏名下。劉家這些年已經大不如前,日漸沒落,宋老侯爺因為種種原因對劉家很是厚待,才讓劉家在京城算是勉強能有一塊立足之地。
因此,為了保持劉家現有的地位,宋家的這麼姻親就萬萬不能斷。雖然宋璟洲這個世子名義上是他們家的外孫,可畢竟還有個方氏生母在。而劉家很怕宋璟洲這位未來侯府繼承人對自己生母更為貼心,而把他們這個禮法上的外家丟在一旁。為此,劉家在宋璟洲很小的時候就把二房的嫡長女小劉氏給送給宋太夫人撫養,期望和宋璟洲培養出情誼,以延續兩家的姻親。
因著劉家二房太夫人和宋太夫人是親姐妹,宋太夫人因為這樣的緣故,也明裡暗裡的贊同了這件事情。甚至,她還一直致力於讓自己的親侄女來接替方氏的侯夫人位置。自然,後者的盤算是失算了,可前者的打算倒是成了真。
可這並不代表一切就向著劉家希望的方向發展,相反,這些年隨著宋老夫人方氏的強勢和宋家二公子宋璟城的崛起,把宋璟洲的地位擠得岌岌可危。且從宋璟城娶了公主之後,劉家更是心驚膽戰,時刻為著宋璟洲的地位提心弔膽。
前些日子宋璟城去皇陵思過,傳聞失了聖寵,倒是讓劉家高興了幾天,結果,小劉氏早產生了個女嬰,還傷了身子,以後子嗣上還頗為困難。看著長公主產下宋家第一個男孫已經都很刺痛他們眼了,現在宋家嫡孫封了侯爵,他們劉家的女兒卻生不出侯府繼承人,那以後,這侯府不管是宋家兄弟哪個繼承,怕都和他們劉家沒多大關係了。
這樣的事情讓汲汲營營了一輩子的劉家如何能接受,於是,劉家的二太夫人連夜趕往白雲庵去找了自己的兒女劉玖慈,法號了塵師太商討對策。
白雲庵在京城不算什麼有名的廟宇,它可算得上一些權貴之家的避世女眷的優先選擇。這兒相對於真正苦修的尼姑庵寬鬆很多,因此,也容留了許多掛著師太名號卻是某家媳婦,姑娘的貴族之女。
劉玖慈在這些人中間出身並不算顯赫,雖然她出生於泰昌伯府,可卻是沒有繼承權的二房嫡女,自己父親也不過是個六品官。以後,一分府,她就是個六品小官的女兒。但在白雲庵里,劉玖慈卻有自己的院落,這就說明她地位不低。
這些自然不是劉家去給她掙來的,而是沾了宋老侯爺的光,一些看不起劉家的人家,但卻要看在宋家的面子不敢得罪於她,她在白雲庵里頗有勢力,因而二太夫人快到半夜來敲庵門也見到劉玖慈。
劉玖慈的院落布置雅緻,得知自己母親來訪,趕緊起身去接她母親。心中知道,一定是伯府有事,她母親才會來的這麼匆忙。
母女兩個相見之後,劉玖慈一身月牙色裡衣,襯得膚白如雪,即使她已經年過不惑,依然看上去年輕貌美,也許是寺廟中的環境讓她還帶了幾分靜謐,也難怪讓宋老侯爺鍾情了大半輩子。二太夫人郭氏暗自可惜,她樣樣出眾的女兒竟然輸給了那麼個破落戶家的商女,落得個庵廟靜修的現狀。
郭氏想什麼,劉玖慈身為女兒哪有不清楚的。她難道心裡就能服氣,方氏那個賤人現如今兒孫滿堂,享受著侯夫人的榮華富貴,因為有個長公主兒媳,那些以前看不上她出身的勛貴夫人,如今也不得不捧著她些。為此,劉玖慈的那些手帕交和故友們,已經很久沒來請她過府聚過了。
就連宋老侯爺近年來也不再回她的私信,真打算有讓她老死庵廟般趨勢。而當年,除了出身不顯,她在京城名媛之中還是有幾分名聲的。要不是空等宋老侯爺,她怎麼會落得如此境界,百年之後,怕也是無主孤魂。
想到這些,劉玖慈即使禮佛已經多年,也難平靜下來,面上一陣陰鬱。二太夫人郭氏坐了有一會了,瞧著劉玖慈臉色不好,想想還是先開口道:「女兒啊,為娘這回是遇著難處了,慈兒素來聰慧,幫為娘想想法子可好。」
劉玖慈回過神來,立馬說道:「母親這話說的,女兒即使身在佛堂,但這心還是在母親身邊的。母親的為難不就是女兒的為難,為母親排憂解難,是做女兒應當的。」
這話說得郭氏心中聽著舒坦,臉色也好看了些,對著劉玖慈道:「委屈我兒了,以著慈兒的善解人意和蕙質蘭心又怎麼是那方氏能比得上的。活該她一輩子得不到宋侯的心,連自己的兒子女兒也保不住。」
這話說得並沒有讓劉玖慈開懷,悠悠半響她才說道:「母親,方氏已經今非昔比,早不是女兒這樣的出家之人可比的。」語氣中的委屈,哀嘆,憂愁表露的淋漓盡致。
郭氏聽了這話,也不知想了到什麼,臉色也變的更難看了。
「慈兒,娘這回來還是為了你那不爭氣的侄女,她前些日子剛剛生了姐兒,還傷了身子骨,以後這子嗣上怕是艱難了。那賤人方氏本就怨恨你侄女,這回她又沒生的下兒子,怕是宋侯也護不了你這侄女幾回了。哎,你侄女艱難是小,這以後宋府的繼承人和我們劉家沒了牽連是大。府里這幾年情況是大不如前了,要是再沒了侯爺的幫襯,這日子以後該怎麼辦啊。」郭氏頗為不甘的對著劉玖慈訴著苦。
劉玖慈看著茶水,淡淡道:「母親,府里可不是只有一個姑娘,既然大侄女已經扶不起了,那就換一個就是。總歸宋家宗婦是我劉家女就行,要是琪兒這丫頭坐不穩,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小劉氏雖然是二房嫡長女,但因為從小在宋太夫人面前撫養,回劉府的時日並不多,自然比不上劉家其他孫女在郭氏面前受寵。郭氏來前已經有這樣的打算了,因此,劉玖慈一說,郭氏就介面道:「琪兒那丫頭是不爭氣,但她好歹是宋府給聘進去的,現在她只是子嗣上頗為的艱難了,但到底有兩個女兒傍身。侯府想來也不會休了她的,那我們府上又怎麼提這樣的事。」
劉玖慈道:「母親,這也不難,琪兒還是做他的宋家大奶奶,我們劉家再送個庶女過去做個二房。等著生了個男孩,我在昱哥哥面上提提,記在琪兒名下也是一樣的。」
「做妾?可我們劉家的女子就沒有做妾的,這你大伯和你爹怕是不會肯的。」郭氏為難的。
四公八侯十六伯之間有個不成文的規則,那就是女不為妾。所以,即使劉府現在在走下坡路,倒也沒去送姑娘做妾的例子。
劉玖慈卻嗤笑一聲:「母親,那些都是老黃曆了。那些老牌世家就真沒有做妾的女兒,那那些王府側妃就不算妾了。就連宋府當年也不是和個商戶結親的,不然,也不會有方氏那個賤人現在什麼事了。爹爹和大伯怕心裡也是樂意的,不然,也不會讓您來我這邊了。」
「我們二房又不是襲爵嫡系,以後分府了,還有誰記得我們二房出生侯府。我想,大伯的意思怕是想著讓我們離府,再給宋府送個二房去。而爹爹的官職不顯,我們一家離開了伯府,即使和宋家是姻親,可要得伯府庇佑,自然不敢不順著大伯。。這樣,他明面上既能保住伯府的清貴門第,暗地裡又能得了我們的好處,也真是一舉數得,佔盡了好處。」劉玖慈臉上帶著嘲諷的對著郭氏說到。
郭氏一聽,立馬急道:「怎麼,你大伯這是要把我們一家趕出府去。慈兒,這可怎麼辦,要是沒了伯府,我們在京城可不得讓人欺負了去。哎,你大伯還真是精明寡恩,好處都給他佔了,我們一家老小可怎麼辦。」
「母親,您別急,我話還沒說完。大伯有張良計,我們也有過牆梯,畢竟襲爵的不是我們這支。伯府再好,難不成母親和爹爹還能住一輩子。不如趁著現在大伯顧著宋家和我們這一房的關係多爭取些產業,到時候出了府,大伯不一定能打得響這算盤。畢竟,宋家的宗婦是出自我們這房的,而不是他們大房。娘,要不是這回送去宋府的是妾,怕是連宋家這麼姻親,大伯也會搶了去。」劉玖慈說話不緊不慢,可卻把郭氏說得氣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