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挑釁
「……是。」
宋儀知道自己這些小把戲,實在是瞞不過衛起的眼,畢竟自己做得也並不是那麼縝密。或者說,從一開始,她便沒有想過要瞞著衛起。
再者,瞞著衛起,也沒有必要。
現在的宋儀,也想刺探一些東西。
她回了一個「是」字,便小心翼翼地抬眼起來看衛起臉上的神情。
這一位位高權重的王爺,眼底結了霜色,就這麼看著她,彷彿知道她下面還有話要說,所以沒開口,只這麼等著她。
旁邊的陳橫挑了挑眉,似乎覺得這場面有意思;陶德這時候心裡都要哭出來了,他一向是不明白衛起在想什麼的,所以這一會兒只恨不得自己根本不在這裡。
這宋五姑娘說什麼不好,怎麼就承認了呢?怎麼說,衛錦也是王爺的妹妹,人的胳膊肘總不能朝著外面拐啊。
慘了,慘了。
這回事情怕是要大了。
陶德心裡祈禱著,只盼宋五姑娘別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可惜……
宋儀一向是個不讓人失望的,或者說,她知道衛起這時候在等著她說話。
「王爺當真火眼金睛,沒想到什麼都瞞不過您。原本屬下並沒想過這樣做,只是那方淮西陰魂不散,所以略拿昭華郡主做了擋箭牌,沒想到方淮西便就此惦記上了。他一路尾隨屬下進了京城,所以才順勢找上昭華郡主……至於今日之事……」
今天這可是明明白白的打臉,怎麼看也不像是懷著好意。
衛起聽著,唇邊便掛了一分笑,也說不清是冷還是暖。
宋儀心裡尋思著衛錦與衛起的關係,也知道這個時候衛起的態度很要緊。不過她說這些話,也不都全無目的。
至少她如今對衛起而言,是一枚有用的棋子。
而衛起,只會拋棄棄子。
於是,她繼續道:「是屬下心胸狹窄,見不慣旁人的風頭壓過我,正好借著方淮西造勢。如此一來,京城裡必定人人傳揚我聲名……」
說得簡單一點,踩在衛錦的臉上出名罷了。
如今她先說出自己的卑鄙,只等著衛起的反應了。
目光落在宋儀的臉上,只是發現她垂著眼,並不抬頭,衛起便知道她到底是有幾分心虛的,這幾分心虛並不來源於她設了今日的局,拋出方淮西這一枚魚餌,而在於她其實想要刺探衛錦在他這裡的位置。
不知不覺,這女人心裡的成算也多了起來。
早上兩年,她哪裡有這樣的彎彎繞?
不過,衛起並不生氣。
相反,他在看了她許久之後,竟然笑了一聲出來:「你做得很好。」
很好?
宋儀心裡一顫,想要抬眼起來看他,知道此刻的衛起到底是怎樣的神情,可想了想,又怕自己這一點小心思被窺破,因而依舊埋著頭。可僅僅是一閃念的時間過去,宋儀就知道,這等的隱藏和偽裝毫無意義。
因為,在衛起這樣老辣的一顆「姜」面前,自己這一點小心思實在無足輕重。
咬牙,宋儀終於抬起頭來,直視著衛起。
衛起也沒移開過目光。
他的確是不生氣的,不過宋儀的舉動,出乎了他的意料,竟然抬起頭來?那一雙眼,眼睫毛濃密地覆蓋著,瞳孔很深,眸光閃爍之間,卻有一種難言的執著念頭。
這樣的目光,以前不會出現在宋儀的眼中。
而如今,從宋儀眼底看見這樣的目光,衛起卻很滿意。
只有他知道,昔日囹圄之中的宋儀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也只有他知道,宋儀變成今日這模樣,到底是誰一手所致,又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他更知道宋儀這兩年的艱辛苦楚……
也……
很輕而易舉地,窺見到了宋儀眼底的自己。
說到底,宋儀不過是在窺看自己的態度罷了。到底他對衛錦是個什麼態度……
「心機,算計,狠心,捨得利用對自己好的人……每一點都很好。我雖不知你與錦兒有什麼仇,不過你的私事,我不插手。」
正常人「胳膊肘朝里拐」,可在衛起這裡,全然變了個模樣。
若是叫衛錦聽見,怕當場就要氣得吐一口血出來,天底下竟然還有衛起這樣的兄長?外人算計自己的妹妹,他不出來回護也就罷了,現在還誇獎對方做得好?
此刻,宋儀算計衛錦一件事,轉眼已經變成了一件跟衛起沒有關係的「宋儀的私事」,衛起的態度,在這一刻已經擺明了:愛算計算計你的,反正與本王無關。
不管是前面的陳橫,還是後面的陶德,或者是站在衛起身前的宋儀,這會兒臉上的表情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微妙。
陳橫與陶德,早就了解一些衛起對衛錦的態度,所以接受雖難,可還畢竟能忍;至於宋儀……
衛起對衛錦的態度,她也不能說自己毫無知覺,可萬萬沒想到衛起竟然這樣光棍兒這樣洒脫!
她不知為什麼打了個寒顫,一時之間竟然可憐起衛錦來。
這一位雖不是什麼善心腸的主兒,甚至是劣根性從來沒有改變過,占著她身子的時候壞事做盡,現在用著衛錦的身體,似乎終於收斂了一些,可細枝末節上卻很能體現這個人的不對勁。只是……即便此人惡劣如此,宋儀想想衛起對她的態度,也有一種唏噓之感——
到底衛錦要多倒霉,才能攤上衛起這麼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兄長?
算來算去,衛起未必不是奇葩一朵。
稍稍整了整內心的情緒,宋儀咳嗽了一聲,才低頭下來,道:「既然如此……那屬下以後行事,便按著自己想做的來了,王爺不會與屬下秋後算賬吧?」
秋後算賬?
衛起一聽,臉色便拉了下來,冷笑一聲道:「在你看來,本王便是這樣的人?」
宋儀真想要應一聲:像,非常像。
可看著衛起那吃人的臉色,宋儀尋思著,自己若是說了,怕立刻就要見識到這一位聲稱自己不會「秋後算賬」的王爺「秋後算賬」的場景。宋儀不敢冒險,厚著臉皮訕訕一笑:「王爺言重,宋儀若這般想了,他日必定天打雷劈。」
陳橫旁邊聽著,補了一句刀:「怕是宋五姑娘你就是個天打雷劈的。」
「噗。」
陶德忍不住笑了出來。
只是他比較倒霉,才笑出來,三雙眼睛六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了他臉上,於是笑聲戛然而止,陶德打了個哆嗦,出了一身的白毛汗,盯著衛起,不敢再笑了。
衛起聲音平靜,一抬手,道:「兩嘴巴子。」
這都是輕的了。
陶德鬆了一口氣,看衛起其實也沒生氣的樣子,便笑嘻嘻地自己給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啪啪」地兩聲過後,他才賠笑,向宋儀道:「五姑娘甭介意,是小的嘴賤呢。」
「是嘴賤。」
衛起也接了一句。
陳橫再次不厚道地一笑,他真沒想到現在氣氛竟然這樣好。
只可惜,宋五姑娘的心情不好。
這明裡暗裡句句都是諷刺啊。
陶德說他自個兒嘴賤,這不是諷刺,可衛起接了一句「是嘴賤」,說的分明是宋儀方才那一句嘴賤。
宋儀就納悶了:我自己撒謊天打雷劈,與你何干?
可終究這一位是王爺,還是手握生殺大權的,自己實在惹不起,索性不說話了,把這一口惡氣給吞了回去。
另一頭的樓上,衛錦卻是實在沒忍住,一個寒戰過後,「阿嚏」一聲打了個噴嚏。
「郡主,莫不是著涼了?」
「……沒。」衛錦只覺得奇怪,春日裡頭,天氣可好了,斷斷沒有著涼的道理,可剛才自己就感覺背後一陣發冷,到底是因為什麼,更不清楚。
心裡平白有些煩躁起來,衛錦把面前堆著的果盤點心一推,冷聲道:「派去打聽消息的還沒下來嗎?」
「還沒……」丫鬟準備說還沒回來,不過一抬眼就發現下面已經有人在張望了,於是連忙改了口,道,「回來了!」
她連忙走出去,叫人上來,到了衛錦跟前兒。
衛錦皺眉道:「打聽得怎麼樣了?除了陳橫之外,還有什麼人沒有?」
「回稟郡主,除了陳大人之外只有剛才上去的宋五姑娘了,再沒有旁人。」這侍從埋著頭,恭恭敬敬地說著。
衛錦點了點頭,也覺得自己的擔心應該是多餘的。
只是宋儀背後如果沒有人幫著,憑什麼走到今天這地步?尋常人哪裡有這樣好的運氣?可她現在再懷疑,也找不出宋儀背後的這個人。
原本以為既然陳橫跟宋儀有關,那多半這件事也跟衛起有點關係,現在看來,還是自己多慮了。
丫鬟瞅著她臉色有些不對勁,小心翼翼道:「下面就要開始猜燈謎了,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下去自然是要下去的。
衛錦定了定神,這才道:「走吧。」
跟著她的楊巧慧也連忙起了身,跟上衛錦的腳步,兩個人朝著外頭去。
這時候,正要開始猜燈謎,幾乎所有人都要朝著街上去。
誰料想,衛錦這一撥人,無巧不巧地撞上了周兼與董惜惜。
因著昔年借用過宋儀的身子,當時的衛錦十分看不起周兼,在周兼中探花的時候,衛錦曾經後悔過,覺得周兼也是個天才,實在是自己看走了眼。
可在周兼與董惜惜扯上關聯之後,她又無比厭惡此人。
能跟下賤風塵中的女子混在一起的,能有什麼本事?
此刻,一見到站在一起的周兼與董惜惜,還發現他們倆擋了自己的路,衛錦新仇舊恨一起想了起來,心裡不痛快,竟沒忍住,冷笑了一聲:「還當是誰擋路呢,沒想到是周大人與惜惜姑娘。說起來,方才陳大人與宋五姑娘可是情投意合模樣,昔年宋儀可是傾心於周大人的,不知周大人如今是否還好?」**型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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