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風起時
86_86199宋儀從來不是個毫無心機的人。
她看雪香也不像是能明白自己話的,便笑了一聲:「你這小腦瓜子也聽不懂我在說什麼,還是少想一些。你不明白的事兒,留給雪竹幫你想就好了。」
雪香鬱悶不已,憤憤瞪了一眼旁邊的雪竹:「瞎說,我可比雪竹聰明多了。」
宋儀看了一眼雪竹,兩人笑而不語。
雪竹穩重是真,可她也知道雪香是個機靈性子,只是有時候腦子轉不過彎來罷了。當下她拉了雪香一把,叫人一起上了車,待得回了宋府,伺候著五姑娘先去換了衣裳出來,二人才有時間討論些事兒。
雪香依舊困惑:「今兒咱們姑娘怎麼忽然想起來給三姑娘送東西?」
「你還真當咱們姑娘是才想起來的不成?」雪竹敏銳,早就知道宋儀的打算了,「在畫心堂時候,咱們姑娘說頭油方子時,三姑娘可是豎著耳朵在聽。」
「啊,你的意思是……」雪香皺起了眉,「咱們家姑娘是投三姑娘所好?」
宋倩性子比較刁蠻驕縱,可這樣的人也比較簡單,容易討好。
相反,宋仙今日在書院忽然大展光華,一時之間眾人側目,卻是個素來能隱忍的。誰能想到,素日平平的宋仙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她可不是宋儀,而是原配留下來的嫡女,卻是處處要矮宋倩一頭,一年兩年三年地,漸漸矛盾就大了。
原本兩個人關係不錯,到今日怕就要掰了。
雪竹掐著這裡面的門道,暗道五姑娘現在這腦子簡直清醒得可怕。
當然,雪香的腦子還是糊的。
她奇怪道:「那為什麼不投二姑娘的好呢?今天二姑娘在書院,可是一下厲害了,跟咱們家姑娘一樣,都得了甲。宋府四個姑娘,有兩個得了甲,可了不得!這一回,二姑娘怕能嫁個好人家了吧?」
「若不是為了嫁個更好的,也就不用這樣了……」
雪竹嘀咕了一句,看雪香還不明白,又續道:「投二姑娘的好,哪裡有投三姑娘的好容易?另一則,三姑娘年歲與咱們姑娘相仿,在府里的日子還長。二姑娘不出一年就要出嫁,能給五姑娘什麼好處?」
聽著聽著,雪香就愣了。
她摸了摸自己發頂,終究還是不明白,於是傻笑了一聲,引得雪竹也多笑了兩聲。
春日裡頭,風光正好,兩個丫鬟站在廊檐下面小聲說話,月洞門處卻來了個婆子,站在外頭便喊:「老爺方從外頭回來,聞說今兒五姑娘考校成績不錯,請五姑娘過去說話呢!」
「哎,知道了,勞您跑上一趟。」
雪香聽了,連忙應聲。
屋裡的宋儀也聽見了,她皺著眉把手中那一本「穿越日記」給收起來,只覺得這穿越女做事太不靠譜,連所謂的「每日一記」的日記都是零散的,想起來記一筆,太多太多的事情不知道頭尾。
她原還想著要靠著這東西了解那萬兩銀票的來源,知道她到底做過什麼事,如今怕不能夠了。
想著,宋儀已經站了起來,兩個丫鬟進來服侍她披了件衣裳,這才往宋元啟那邊去。
雖說宋元啟的書房一般不許女人進來,可宋儀是個例外。
按理說,這不過是個庶女,即便她是孟姨娘所出,宋元啟也頂多寵她一些。可架不住儀姐兒還是個才華高絕的,這兩年來給宋元啟長了多少臉?
但凡是個生人進了濟南城門,隨便大街上抓個人來問,濟南城裡最有名的閨秀是誰?回答除了山東道布政使司左參議宋大人家第五女外,再無別人了。
有這樣一個女兒,甭管是庶出的還是嫡出的,宋元啟總歸臉上有光。
所以即便覺得宋儀在處理人情世故方面實在欠缺,也歸結到了她年紀小的原因上去。
今日才出衙門,宋元啟就聽人說了自家四位姑娘的成績,宋仙宋儀二人都異常出彩。原本宋元啟心情是不大好的,聽見這是也終究笑了笑。
宋仙倒也罷了,往日里平平,宋元啟也不很關注;可宋儀唯一的弱點便在筆墨丹青上,原以為是不可克服,今日竟然知道宋儀苦練左手書法繪畫,也小有所成。
因而,今天宋儀進來的時候,他便揚了笑臉:「儀姐兒來了,也不用多那虛禮,趕緊坐下吧。我可是聽說了,高先生今日對你可好一番誇獎,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父親過獎了。」
宋儀一禮,也勾了唇笑。
宋元啟喜歡宋儀,不過因為宋儀的「才華」,不過這種欣賞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宋儀不會傻兮兮把好處往外面推,所以在與宋父關係這一方面,她選的是維持。
宋元啟年紀不小了,膝下子息也多,光是女兒便有六個,一個已經出嫁,四個待字閨中,餘下一個才剛開始換牙。他早年是進士出身,外放出來當官,三年前出任山東道承宣布政使司左參議,為四品,不過一直沒有升遷上去,在這位置一停就是三年。
宋儀對自己父親的事情也算有一定的了解,更知道最近巡按御史彭林已經到了山東,這可是宋元啟的好機會,若能表現得一二,再往上爬不是什麼難事兒。
所以,宋儀度測著,宋元啟的心情應該不錯。
她不動聲色地抬眼來觀察宋元啟,卻忽然發現,宋元啟怕是並不高興。
此刻宋元啟還不知自己最喜歡庶女正在打量自己,他捻了捻須,說了書院的事情:「如今你便按著這勢頭下去,這一個月,書院里的事情也當陸陸續續結束。等你拔得頭籌回來,也該尋個好人家了……」
尋個好人家?
宋儀一怔,這麼快就要談婚論嫁?
她腦子裡瞬間浮出一個人的名字來,可又不知怎的出不了口。
越是這時候,她越是想將那所謂的「穿越女」千刀萬剮!
沒發現宋儀臉上輕微的神情變化,宋元啟忽然嘆了一口氣:「……早半年,我還教訓你,說你當中侮辱疏遠周留非實在目光短淺,如今看來……你竟是不錯的。」
心頭一跳,宋儀只覺得宋元啟這話里透著一股玄機。
她望著宋元啟半天,猶豫著開了口:「爹,當初是女兒不懂事,不知那周家公子乃是難得的好人選。都說是豬油蒙了心,不知道人家待我好,如今事情鬧到這樣,的確是女兒的錯,父親不必為女兒遮掩……」
「傻丫頭,爹何必為你遮掩什麼?」
宋元啟忽然站起身來,踱步到了窗前,似乎遇到什麼難解之事,他的手指一根根敲在書架上,背影里都透著幾分掙扎猶豫。
「罷了,爹會為你再尋個好人家的……你且安心吧。最近巡按御史彭大人來,諸事繁雜,也不多與你說,你只記著書院考校時候好生生的便成。」
宋儀琢磨不透,老覺得心驚肉跳。
「父親可是有什麼事情?」
「到時你便知道了……」宋元啟長嘆,「終究爹還是疼著你的,周兼之事也便這樣罷了。今日你早些回去,忙了一日,怕也累了。」
說完,他便擺了擺手。
都已經這樣,宋儀不好再多留。
她壓下心底的疑慮,起身來彎身一禮,這才退了出去,剛出了正屋,便瞧見宋倩臉色不大好從另一頭走過去,還好兩個人沒打照面,宋儀此刻心裡平白地亂,更不想跟其他人再有什麼交集算計。
一路回了自己屋裡,她問雪竹:「東西可送出去了?」
「東西和方子都已經送過去了,只是那時候三姑娘不在。」
也就是說,到底人是什麼反應還不好說。
雪竹上來給她捏肩膀,細聲問道:「姑娘,方才見老爺,可是出了什麼差錯?」
差錯倒是不至於,只是宋儀覺得宋元啟那態度有些詭異之處,尤其是他說……
找一門好親事。
大約是周家那件事掰了吧?
這本也在宋儀意料之中,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她念頭剛落,前面便來人通報說孟姨娘來看她了,宋儀趕緊站起來,迎了人進來。
孟姨娘照舊一身的溫婉,可宋儀一看就知道她今日也不對。
「姨娘?」
「……坐下說。」孟姨娘現在也覺得心驚肉跳,可她想著,宋儀也該知道這件事,「我如今只慶幸,你早早便跟周兼劃清楚了界限,兩家婚事原本只是口頭上的意向,還沒達成,更不用說什麼約定。後來你們小輩之間也出一些個問題,早不算有什麼牽扯了……」
「姨娘,這是什麼意思?」宋儀聽得一頭霧水。
「傻孩子,巡按御史彭大人才到濟南府來,辦的頭一件大事便是周大人……」若早兩年,誰知道還會有這一檔子的事兒?孟姨娘想起來也覺得這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他們官場上的事兒,我也不很清除,只是彭大人查出一些賬目問題,又握了一個賬本,說周大人有貪墨之事。彭大人是何等鐵面?此事一處理下來,必定家破人亡的。」
家破人亡……
宋儀眼皮子一跳:她明白了,宋元啟這是打算明哲保身啊!
宋元啟與周博二人同署布政使司,一個左參議,一個右參議,還是交情不淺。若周博真貪墨也就罷了,可宋儀仔細想想,宋元啟一向說周博乃是個清官。
這裡頭的道道,似乎太深。
腦子裡念頭一晃,宋儀想起的竟只有一個周兼周留非,又平白複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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