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輾轉難眠

明明知道不過是一天的分別而已，這樣的分別也不是沒有過，在帝都城他們兩個總是十天半月見不到一面，哪裡像現在這樣，能不受那些規矩禮儀的約束，時不時的就能湊到一起吃個飯，說個話兒，拉個小手什麼的。

但是韓芊還是高興不起來。

晚上香噴噴的手抓羊肉她也沒吃兩口，只喝了兩口奶白色的羊骨湯就罷了。

「怎麼了？味道不喜歡？」雲碩看著一臉悶悶的丫頭，奇怪的問。

「我忽然想起了一首詞。」韓芊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挺惆悵的說。

雲碩一聽這話立刻笑了，文人都知道詩以詠志，詞為賦愁。這天生樂呵呵從不知道愁滋味的小丫頭居然也會想起什麼詞來？真是新鮮了。

「一首詞？說來聽聽。」雲碩端起吳緲遞上來的粟米湯，輕輕地喝了一口。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韓芊緩緩地說來，稍嫌稚嫩的聲音還帶著幾分哀怨。

雲碩心頭一軟，伸手撫上她放在桌上的手，輕輕地拍了拍，說道：「小丫頭果然是長大了。」

韓芊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搖頭道：「你好歹也被感動一下吧？人家可是在賦詞。」

雲碩輕笑道：「這不是詞。這是七言詩。」

「不管是詩也好，詞也好，人家好歹風雅了一回。你倒好，連配合都不配合一下。」韓芊不滿的哼道。

「好啦！我知道你的心思了！」雲碩笑著把韓芊攬到自己的肩頭，輕聲嘆道：「我的小丫頭，知道相思之苦嘍！」

「哪有！」韓芊哼道，「你還沒走呢……不，你就算是走，我也犯不著相思……」

「嘴硬。」雲碩低頭在她的額上吻了吻，又覺得不甘心，抬手把她尖尖的下頜抬起來，低頭在淺桃色的唇上印上一吻。

「唔……」韓芊沒想到會這樣，一時失身，唇瓣便被人咬了去。

她不出聲還好，一出聲，雲碩手上下意識的用力，直接把人箍緊，本來該放開的嘴也沒放開，轉為流連忘返。

旁邊還站著吳緲和蘋果兒等人，大家一時都愣住了，尤其是幾個丫鬟，都獃獃的看著皇上和她們家郡主，眼睛都忘了眨。

還是吳緲先反應過來，忙把手裡的佛塵朝著丫鬟們一甩，示意她們都轉過身去。

香橙轉身的時候用力太猛，一不小心踩了青梅的腳，青梅一時沒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把懵懂的韓芊給驚醒，韓郡主七手八腳的把雲碩推開，牽起袖子狠狠地抹了一下唇。

「？！」——用得著這麼嫌棄嗎？雲碩看著小丫頭那似是滴血般殷紅的唇瓣，簡直要鬱悶死了。

「嗯……那什麼，天色也不早了。你明天還有要緊的事情，就早些回去休息吧。」韓芊心裡有些虛，說話的時候便忍不住撇開了視線，不敢看雲碩。

雲碩上前一步，抬手以手背蹭了蹭小丫頭緋紅的臉頰，輕聲說道：「那好，你也早些睡吧，朕回去了。」

「嗯。」韓芊點了點頭。

「恭送陛下。」蘋果兒香橙等幾個丫鬟們也紛紛轉身朝著皇上的背影福身下去。

韓芊看著雲碩修長的背影，忽然心思一動，忙叫了一聲：「唉——」

「嗯？」行至門口的雲碩停下腳步，徐徐轉過身來耐心的等著韓芊後面的話。

「你明天什麼是時辰出發？我要不要起來送你？」韓芊走到雲碩跟前，小聲問。

雲碩心裡一暖，忍不住再次撫上面前這張溫婉的臉龐，低聲說道：「不用了，你安心睡覺。我會把你三哥和一支錦鱗衛留下負責你們的安全。」

「不，你還是帶上三哥吧。」韓芊忙勸道。

「我有足夠的人隨行。行宮裡也需要有人守護。」

「好吧，我明天晚上等你回來吃晚飯。」

「不用，我回來應該很晚了，你該吃就吃，該睡就睡。」

「……好吧。」

吳緲先開了門帘，雲碩抬腳跨出去，門帘一晃，把那道高瘦的背影掩了去。

看來自己是真的很沒用！韓芊默默地嘆道。

……

雲碩並沒等到第二天早晨，事實上，他是安排完了所有事情之後才來見韓芊的，入夜後，他便帶著韓熵戟，衛章，韓建元以及衛凌浩等精兵幹將悄然出行宮，踏著濃濃的夜色策馬直奔軍營駐地。

他走的時候，韓芊還沒入睡，正一個人躺在帳子里默默地回味那個吻。

這好像不是第一次。但又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

上次在馬車裡，韓芊累的狠了，根本沒來得及多想便在某人的懷裡睡著了，當時那個吻也只是讓她可以安心的入睡。而這次，卻真真正正的觸及了她心底那些懵懂的情愫。

難道就是這樣嗎？韓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默默地想，就像是三哥跟恬恬姐？或者說像是父親和母親？

這就是男女之愛嗎？

他的唇如他的懷抱一樣溫暖。

他的呼吸如他的眼神一樣灼熱。

他說話的聲音都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不，以前他也是這樣跟自己說話，這樣看自己，也曾這樣親自己的額角。

只是從沒像這一次……

平躺的累了，韓芊翻個身，心裡的思緒也隨著翻轉——

他明天一早就走呢，說是去軍營……

他說邊疆駐地，總會有危險……

他不讓自己跟著去，可如果真的有危險怎麼辦？

不怕，有爹和哥哥跟著保護，還有寧侯和大姐夫，那麼多人保護他，不會有事的。

可這裡是邊疆啊！地形複雜，人更複雜，說不定會有敵國的刺客混進軍營里趁機刺殺……

不會，那裡是軍營啊，又不是菜市場，不是誰想混進去就能混進去的。

可是……萬一呢？萬一有人混進去？皇上巡狩承州的動靜鬧的那麼大，西回鶻肯定早就得到消息了！

哎呀這可怎麼好！

韓芊一時覺得心煩意亂，忽的推開身上的被子坐了起來。

「郡主？」值守在旁邊的丫鬟青梅聽見動靜，忙起身掀開了帳子，「您要什麼？」

「什麼都不要。」韓芊煩躁的擺擺手，轉身便要下床。

「哎呀，天冷，您要什麼奴婢去給您拿。」青梅忙扶住韓芊的手臂，勸道：「咱們這會兒可是在外邊，缺醫少葯的，這萬一著了涼可不是玩兒的。」

「我睡不著，想要出去走走。」韓芊啞聲說道。

「這可不行呀小祖宗！」青梅無奈的嘆道，「這邊塞的夜風比寒冬臘月都冷，您若是說不著，就坐在床上靠一會兒，奴婢陪您說說話兒？」

韓芊無奈的舒了口氣，轉身靠在枕上，說道：「你去給我弄點水喝。」

「是，郡主稍等。」青梅忙答應著去倒熱水。

在外間值守的嬤嬤聽見動靜也點了燈起身伺候著。偏生東裡間的衛曦月也沒睡著，聽見這邊有動靜，便裹著斗篷跑了過來。韓芊一看她來了，便往裡面讓了讓，拍拍身邊笑道：「原來你也睡不著，快來，我們說說話。」

衛曦月笑嘻嘻的鑽進韓芊的被窩裡，兩個人裹著一床被子擠在一起，又笑嘻嘻的躺下。

青梅和櫻桃一起另拿了一床棉被來搭在二人身上。

韓芊拉了拉被子把自己嚴嚴密密的裹住，方問衛曦月：「你怎麼也沒睡著？」

「我本來有些迷糊了，外邊的嬤嬤一點燈，我又醒了。」衛曦月笑嘻嘻的湊到韓芊耳邊，低聲問，「小姨媽你怎麼了？這麼晚了不睡，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韓芊想了想，轉頭湊近了衛曦月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啊？」衛曦月驚訝的抬起頭，又被韓芊按下去。

「你小點聲！」韓芊不滿的說道。

「好，好。」衛曦月把聲音壓到最低，保證連外邊值夜的青梅她們都聽不清楚，在韓芊的耳邊嘁嘁喳喳：「小姨媽小姨媽……陛下真的……親你的嘴啦？」

韓芊立刻抬手捂住衛曦月的嘴巴：「小點聲啦！」

衛曦月把韓芊的手扯開，滿不在乎的提高了聲音：「哎呀，你都說了，她們都看見啦！」

「……」韓芊無奈的捂住了臉——說起來真是丟人啊！居然被蘋果兒她們還有吳緲都看見了。

「小姨媽小姨媽！」衛曦月又把韓芊的手扯下來，湊近了問：「你跟我說說唄？」

「說什麼？」韓芊只覺得臉上像是烤著火，熱的難受，所幸把被子拉到了胸下。

「說說親嘴是什麼感覺？」衛曦月笑眯眯的問。

「……」韓芊抿著唇瞪了這丫頭一眼，半晌才啐道，「小孩子別亂問！小心我告訴大姐！」

「告訴就告訴唄。我之前都看見過了，能有什麼呀。」衛曦月滿不在乎的。

「看？你看到什麼？」韓芊驚訝的問。

「看見我爹親我娘了。」衛曦月貼在韓芊耳邊小聲說道，「大人都會這樣的吧？」

韓芊再次無語。

「不過我很好奇，不就是啃嘴巴嗎？能有什麼好？為什麼他們大人都喜歡這樣呢？」衛曦月又問。

「哎呀！小孩子家就不能問這麼多！」韓芊羞澀之極，心裡一團亂。

「你不就比我大一歲嗎？」衛曦月不依不饒的哼道，「平日里還不許我叫你小姨媽呢！這會兒又跟我面前擺出長輩的款兒來了？」

「哎呀，不說了，睡覺。」韓芊背過身去，拉了被子蒙住自己的臉。

「睡什麼睡呀？你能睡得著？」衛曦月的小手從韓芊的咯吱窩裡伸過去，撓她。

「哈哈！死丫頭！」韓芊笑著轉過身來，罵道，「你是要作死嗎？敢撓我！」

原本在地鋪上剛要打瞌睡的青梅被韓芊的笑聲驚醒，忙坐起來問：「郡主，是要什麼嗎？」

「不要不要！睡你的吧。」韓芊一邊抓住衛曦月的手，一邊應道。

「已經三更天了，郡主和大姑娘也早些睡吧。」青梅打了個哈欠，又躺進了被窩裡。

「睡覺了！」韓芊又把被子裹好，並低聲說道：「你若是不睡，就回你的床上去，再鬧，我就揍你了！」

衛曦月扁了扁嘴巴，決定不跟長輩對著干，明兒悄悄地去問姚姐姐或者蕭姐姐，或許她們會知道親嘴到底是個什麼感覺。

因為身邊的人老實了，韓芊也不好再動來動去，兩個丫頭安穩的躺在被窩裡，沒一會兒也就睡著了。

因為夜裡睡得晚，韓芊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睜開眼睛之後她猛地坐起來，一邊推身邊的衛曦月一邊嘆道：「晚了晚了！怎麼竟睡到了這個時候！他們肯定走了！肯定走了……」

「小姨媽你幹嘛呀？神神叨叨的。」衛曦月翻了個身，把被子抱在懷裡繼續睡。

韓芊則直接越過她從床上跳下去，一邊穿鞋子一邊催丫鬟們：「快拿衣裳來！」

「郡主，您慢點兒！」蘋果兒忙拿了衣裙上前來服侍。

「來不及了！」韓芊著急的穿衣裳，頭髮也不梳就急著往外跑。

「什麼來不及了？」蘋果兒納悶的問。

「皇上要走了！」韓芊著急的說道。

蘋果兒一聽這話立刻把韓芊拉住了：「郡主，陛下早就走了，您這會兒肯定是追不上了。」

「果然……晚了！」韓芊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昨晚她還想著今天早起去送他出發來著！怎麼就一睡睡到這個時候！

「郡主，反正陛下已經走了，咱們就好好地梳洗打扮，然後用了早飯再去前面找三爺吧？」蘋果兒勸道。

韓芊立刻蔫蔫兒的轉身回床上，一邊掀開被窩往裡鑽一邊悶聲道：「我還沒睡夠，我再睡會兒。」

蘋果兒無奈的搖了搖頭：「那行，郡主再睡會兒，奴婢叫他們把早飯先悶在鍋里。」

韓芊再也沒吭聲，直接把被子從衛曦月的懷裡搶過來蒙住了腦袋。

「唔……怎麼了嘛！」衛曦月懷裡沒了被子，老大不情願的睜開眼睛看著被子里鼓鼓的一團，「剛才不是還風風火火的要去送誰？怎麼說話兒的工夫又不去了？」

「睡覺！」韓芊悶在被子里惱火的說道。

「哈！」衛曦月卻莫名的想笑，「好，睡，睡覺。」說著，她直接從被子里鑽出來，穿著睡衣睡褲往外跑。惹得蘋果兒又一溜兒的嘮叨著追上去把韓芊的斗篷給她披上。

韓芊悶悶的在床上躺到了巳時，直到肚子餓的咕咕叫了才不得不爬起來穿衣洗漱吃早飯。

這邊飯碗還沒放下，外邊就有婆子進來回道：「郡主，燕王世子爺來了。」

「他來了？」韓芊倍感詫異，但還是吩咐道：「請進來吧。」

雲貞跟著丫鬟進來，身後還跟著個十幾歲的小太監，小太監手裡抱著個紅盒子，進門后先給韓芊請了安。

「韓郡主，這是我帶來的桂花蜜，你喜歡，我就給你送來了。」雲貞指了指太監懷裡的盒子。

小太監忙把盒子雙手奉上。

韓芊笑道：「昨兒不過是應急，隨便說說罷了。世子爺倒是當真了？其實我這裡還有一些蜂蜜，世子爺平日里也離不得這個，不如先帶回去用。等我沒有了，再去你那裡取？」

雲貞忙道：「不，這是給郡主的，算是我給朋友的一點心意，還請郡主一定要收下。否則，就是不把我當朋友了。」

韓芊看了看旁邊的蘋果兒，笑道：「世子爺既然這樣說，若我還不收，那就是不給你面子了。」

雲貞這才鬆了一口氣，笑道：「當然，一定要收下，必須要收下！郡主若是覺得這蜂蜜的味道果然好，我回去就跟我母妃說，她會叫人多弄些來給郡主送到府上去。」

「這卻不敢勞動了，多謝世子爺呢。」韓芊客氣的道謝，又讓座：「世子爺請坐，別站著說話。」

「好，好。郡主別客氣。」雲貞笑著點頭，一邊落座，又環顧四周，方低聲問：「怎麼不見韓姑娘？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哪兒有那麼嬌貴呢？她剛還在這裡玩呢，這會兒剛回她自己房裡去。」韓芊笑道。

「噢，噢！」雲貞再次點頭，卻坐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韓芊細看他的神色，因又問：「世子爺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找錦兒？」

「沒，沒什麼事兒。」雲貞又忙搖了搖頭。

韓芊看著坐在對面的雲貞，見著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竟像個小孩兒一樣的靦腆，一時覺得他挺可憐的，身為皇室子弟卻連個玩伴兒都找不到，於是好心的問：「世子爺，你想學騎馬嗎？」

雲貞一聽這話眼睛立刻亮了：「想！」

站在雲貞身後的小太監立刻上前勸道：「哎呦，我的世子爺，您不能太過勞累呀！您這身體受不住，來的時候王妃可千叮嚀萬囑咐……」

「閉嘴。」韓芊瞪了那小太監一眼，「主子說話兒，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呃……」小太監嚇得立刻閉上了嘴巴，沒再敢多說什麼。

「我像是那麼沒分寸的人嗎？」韓芊給了那小太監一個大白眼，「我只是問問世子爺想不想騎馬！又沒梳帶他去！你至於嗎？這麼蝎蝎螫螫的！」

「奴才知錯了！求郡主饒了奴才。」小太監立刻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