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後,霍錚便安排了張特助帶著霍少澤和李母幾人先回店裡收拾殘局。在派出所的案卷上,白紙黑字地記錄著:嫌疑人李某打壞桌子一張、器物七件、電腦一台……
誒等會兒,你說李母的小裁縫店裡根本沒有電腦?
嗯,誰說的?霍大少說有,那就得有!
除了店裡的情況外,霍錚還特意囑咐了張特助去李母的家中再照顧一下,因為前幾天被李國富砸爛的東西據說至今還沒有再採購完全。
其間,霍錚並不是沒建議過李母是否需要換一個地方住,但是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村婦女即使在繁華熱鬧的首堵b市生活了二十多年,也依舊沒有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和生存需求,她攥著衣角用力地搖頭拒絕,恨不得是最好連張特助都不要進門才好。
等到李母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派出所的大門口時,幾乎是前後腳的,陳醫生便匆匆趕來。這位年近五十的霍家家庭醫生拎著一個醫藥箱焦急地進了派出所,剛看到霍錚便驚訝地瞪圓了雙眼,疑惑道:「霍先生,二少……他不在嗎?」
被張特助一個電話打來的陳醫生原本還詫異怎麼突然就出了事,但是當他聽到地點是在派出所后,陳醫生便想象力全開地腦補出了一出前|戲、高|潮、結|局俱全的離奇故事。
雖然事情的發展在陳醫生的腦洞下極盡曲折,但是簡單概括而言,結果也就是霍二少又闖禍了、這次進了局子、應該還受傷了……傷勢估計不算輕,但是也沒嚴重到要去醫院的程度。
於是陳醫生便直接拎了個醫藥箱就來了。
派出所的大廳並不算小,但是也沒有任何盆栽、綠化之內的遮擋物,任何人都可以站在大門口一眼就看清整個屋子裡的情境。陳醫生是上下左右仔細找了個遍,都沒有找到霍少澤的蹤影,卻很輕易地發現了站在霍錚身旁的青年。
這也不能說陳醫生眼尖,就李公子額頭上那已經發紅泛黑的傷口,還有半邊臉頰上還殘留著的血痕,怎麼也讓人無法忽視得了。
略有所思地點點頭,陳醫生走上前問道:「是這位小朋友受傷了嗎?」
霍錚側開身子讓出一個地方給陳醫生仔細檢查李雲疏的傷口,他看著陳醫生將手中的醫藥箱擱在了一邊的桌子上,開始準備東西時才說道:「他的傷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是用鐵熨斗砸的,雖然沒有插上電但是也很有分量,你好好看看。」
一邊點著頭,陳醫生一邊恭敬地回答道:「好的,霍先生您放心。這個傷口不是很深,也不是很長,只需要縫一針就好了。」
按照陳醫生的囑咐,李雲疏又坐回了凳子上,他半仰起頭讓傷口對上了陳醫生的視線。在這個角度下,霍錚是第一次真正地直面了青年那早已不再流血的傷口。
俊挺高大的男人就站在陳醫生的身邊,低著頭沉默地看著陳醫生用鑷子、酒精棉仔細小心地清洗傷口裡的東西,避免發生感染。霍錚深邃的鳳眸里沒有一點情緒起伏,但是緊抿的薄唇卻暴露了他此刻十分不悅的情緒。
一旦入秋,在盛夏幾乎消失的風沙又再次席捲上b市。即使用了一些東西遮擋,還是有不是細小的灰塵沙粒飛近了李雲疏的傷口裡,這讓陳醫生的工作量多了不少。
這對於醫生來說或許只是需要更多的耐心,但是對於病人來說,卻不亞於一場折磨。
李雲疏的傷口撕裂得並不長,所以根本沒有打麻醉的必要。而且在額頭上打麻醉對病人的身體也不好,所以在陳醫生的建議下,李雲疏便同意了不打麻醉的事情。
用金屬鑷子輕輕地挑撥酒精棉擦洗,有的時候還需要直接將大一點的沙粒挑出,那種尖物在血肉中撥弄的模樣,光是看著就能讓人覺得十分疼痛。
但是李雲疏卻依舊十分淡定,唇角還微微揚起。
霍錚看著青年這樣堅強從容的模樣,眼中的不悅更加濃郁了幾分,當然不是對李雲疏,而是對那個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因為就算再怎麼強裝鎮定,慘白的臉色、失去血色的的嘴唇、眼眶裡因疼痛而泛起的生理性淚水,這些都讓霍錚能夠清晰地認知到眼前這個青年到底在承受著怎樣的疼痛。
這不是那種一刀砍下去便痛得讓人直打滾的劇痛,它屬於那種用尖針反反覆復地刺戳你的額頭,還總是盯著同一塊地方下手,讓你感覺到整個大腦都快爆炸的疼痛。
終於,當陳醫生用鑷子挑起傷口傷處一顆細碎的沙子時,李雲疏忍不住低哼了一聲。
見狀,幾乎是沒有一點猶豫的,霍錚直接坐在了長凳的一邊,伸手握住了李雲疏的左手。在雙手交觸的一剎那,無論是李雲疏還是霍錚都微微怔住了,李公子更是詫異地向霍錚看來,用眼神示意道:怎麼了?
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表情在青年轉眸看來的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霍錚冷著一張臉,面不改色道:「好像很疼的樣子。」
剛剛把最後一點沙子清理乾淨的陳醫生頓時僵住了身體:霍先生!我已經非常非常非常小心了好嗎!去年二少打架被打破了腦袋、縫了三針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感·同·身·受過啊!
李雲疏聞言卻失了笑,過了半晌才無可奈何地說道:「其實也不是很疼,這種疼痛還是能夠忍耐的。」說著,李公子下意識地便打算把手從男人的掌心裡抽出,但是對方卻紋絲不動地穩穩抓住他的手,讓他無法動彈。
李公子:「……」
臉皮厚得已經可以充當城牆的霍大少,此時此刻,正一臉淡定的死抓著人家李公子的手不放。只見霍錚微微抬起眸子,語氣平淡地說道:「你不疼,我看著疼。」
李雲疏頓時一愣,反問道:「什……什麼?」
斂著一雙漆黑的眸子,不過是半刻思忖后,霍錚便聲音平靜地說道:「我小時候也在額頭上受過傷,當時縫了……11針,現在看到你這個樣子就讓我想到我小時候了。」稍稍停頓了片刻,霍大少又鄭重嚴肅地重複了一遍:「所以不是你疼,是我疼。」
李雲疏:「……」
一下子好像沒什麼理由去反駁了呢!
而在一旁,一邊給縫針消毒,一邊豎起耳朵、正大光明偷聽的陳醫生在心中悲嘆:霍先生,您難道是在說您6歲那年貪玩爬樹摔下來的傷嗎?!它真的就只擦破了一點油皮啊!!!
食君俸祿、為君擔憂。
滿腹無語的陳醫生老老實實地拿著縫針正式開始給李雲疏處理傷口,但是當針頭剛戳進翻起的表皮時,李雲疏忽然渾身僵硬了一瞬,然後轉了眸子看向一邊的男人。
霍錚淡定地將緊握的手又放鬆一點,接著沉著冷靜道:「好像很疼的樣子啊。」
李雲疏:「……」
陳醫生:「……」
接下來的後續工作陳醫生幾乎是以人生中最快的速度完成的,當將最後的醫用膠帶緊緊貼好后,陳醫生終於鬆了一口氣,開始叮囑一些注意事項:「因為這個傷口是在臉上的,所以要注意後續不能留疤。當然,只縫了一針的話,留疤的可能性還是很小的。」
李雲疏伸手摸了摸額頭上厚厚的紗布,問道:「謝謝您,陳醫生,我會多注意的,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東西嗎?」
陳醫生點點頭,道:「這段時間不能吃辛辣的東西,海鮮也不行,醬油類的東西也最好不要多吃。不要讓傷口碰水,稍微注意一點就可以了,不是什麼大事。」
李雲疏瞭然地頷首,又多問了幾句后,陳醫生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派出所,坐著張特助專門安排的車回去。期間,霍錚又和劉所長再商談了一些關於李國富的事情,大概只等了不到一刻鐘,兩人便一起向派出所外走去。
剛出了大門,遠遠的便看見一輛銀白色的雷克薩斯lfa靜靜停放在派出所內的水池旁。一開始李雲疏還站在車旁等了會兒司機,但是當霍錚徑直地走向駕駛座、並且抬首問道「怎麼還不上車」時,他才怔怔地明白今天是由誰來開車。
霍少澤給李公子當過不下十次的專屬司機,沒想到,今天連霍大少都給李公子充當了一次司機!
這種待遇……恐怕連霍老爺子都沒嘗試過吧。
而一點都沒感覺到自己有多榮幸的李雲疏剛剛坐上車后沒多久,便忘記了剛才在派出所里發生的一些尷尬事。坐在柔軟舒適的座椅上,李雲疏的身子幾乎要陷了進去,這種高性能的轎跑讓他緊繃了一整天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精神也舒緩許多。
「很累嗎?」低沉好聽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內響起。
李雲疏微微一愣,然後轉首看向坐在一旁的男人,笑著勾唇道:「還行。倒是今天麻煩你了,跑了這一趟。」
霍錚聞言輕輕搖首,道:「正好我今天沒什麼事,你不用太介意。」
李雲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再多問下去。而與此同時,伴隨著逐漸西垂的太陽,正在霍氏大樓里拼死拼活加班的總經理卻已經內牛滿面。
從派出所往李雲疏家那片老式住宅區的距離並不是很遠,但是當遇到了一個又一個紅燈接連不斷時,李雲疏卻開始懷疑起今天自己的運氣來。
眼看著已經到了下班高峰期,李公子也只能輕嘆一聲,道:「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巧遇到這麼多紅燈,看來我今天的運氣還真是很糟糕啊。」
霍錚抬眸,從後視鏡里不動聲色地看了垂頭嘆氣的青年一眼,說:「b市一直都是這個情況。」說著,他的目光停滯在了李雲疏額頭上的紗布上,問道:「現在頭還疼嗎?」
李雲疏搖搖頭:「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了,只是還有點刺痛。」
「嗯。」霍錚輕輕頷首,垂眸思索了半晌,又說道:「如果這幾天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可以盡量打電話給我,我最近還是很閑的。」
聞言,李雲疏勾著唇角笑著點了點頭,並沒有再拒絕。兩人又多說了幾句,不過片刻便換了綠燈,銀色的轎跑如同一道閃電,很快便啟動、加速。
離家越來越近,李雲疏的心情也越來越放鬆,他正和霍錚介紹著這一片的景色,忽然一個抬眸,便從後視鏡里看見了那個面容俊美的男人正一邊點頭應聲、一邊認真地開車。
腦子裡忽然一道靈光閃過,李雲疏疑惑地問道:「對了,你說你曾經在額頭上縫過11針。不過我現在完全看不出來傷口,看樣子你恢復得非常好啊。」
霍錚:「……」
沒有發現男人僵硬住的神情,李雲疏自顧自地點頭,又繼續說道:「11針都能恢復得完全看不出一點疤痕,看樣子陳醫生的醫術確實是很高明呢。」
不自然的表情在霍錚的臉上一掠而過,等轉了一個彎,霍大少便淡定著一張俊臉,輕輕點頭說道:「嗯,他的醫術是不錯。」語氣沉著鎮定,全然沒有一絲絲的心虛!
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霍大少一出,誰與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