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除夕

牛家的日子顯然沒有窮到揭不開鍋，屋裡藏著過年的年貨，只是不多，只有一塊臘肉，一隻兔子。

雪天上山不易，捕捉獵物更不容易，可能獵物沒捉到，自己就把命搭進去了。

十一從後面的小門，悄無聲息的進來了，就想看一眼就走。

要去到牛耿跟牛氏的屋子，還得經過堂屋，大白天的，方十一也沒地方可避，很快就撞上凍的臉蛋通紅的牛大海。

他穿的不多，腳上還是布鞋，過一會就要吸吸鼻子，要不然鼻涕就得掉下來。

牛大海滿腦子的漿糊，一抬頭，瞧見方十一，愣是給嚇了一大跳，「十……十一，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看看牛叔，他還好嗎？」

牛氏聽見聲，從裡面出來，乍一瞧見方十一，也嚇著了，不過她的臉上倒是沒有從前的嘲諷，倒是平靜了很多，「是十一來了啊！他爹在裡面呢！」

牛氏把門讓開，方十一便走了進去。

牛耿的氣色好了很多，都是內傷，好好養好也就行了。

在牛家只待了片刻，方十一便起身走了，不過臨走之前，她從身後的包袱里，掏出一隻肥肥的野山雞，是用箭射死的。

「牛叔，我也沒旁的，上墳的時候，在路上撿到的，算是給你們過年的禮。」方十一把野山雞擱在桌上，不顧牛耿的挽留，很快就消失在雪地里。

牛大海跑出去都沒追上，垂頭喪氣的回到家，一進堂屋，就見牛氏拎著那隻雞，稀罕的不得了。

牛大海有些生氣，「娘，你從前不還討厭人家嗎？怎麼方十一雞的時候，你連推辭一下都沒有！」

牛氏瞪他一眼，「方十一那丫頭有本事，能獵到野雞，你呢！你又沒那個本事，再說你跟她走的那麼近，過年送只雞，也沒什麼。」

牛大海這些日子賺的錢，都被牛氏拿走了，一個子兒都沒給他留下，牛大海為此很鬱悶。

琢磨著等開春，就到碼頭去找方十一，就算不能跟著她做生意，也能在碼頭上找點裝卸貨物的活計，再不在家裡待著了。

牛耿現在病著，連教訓婆娘的心思也沒有，他跟兒子的想法一樣，看樣子是該想著法子，出去掙點錢，等到農忙的時候再回來。

方十一是穿過小樹林，打算從後門回家，這樣更近些，不用再拐到街面上。

從後面走，勢必就要經過雲家客棧圍牆。

他們家後院門倒是沒關，跟之前她來討井水並不是一個門，這個院子，好像是廚房洗刷的。

離的老遠，都能看見煙囪里冒出來的裊裊青煙。

從雲景之常待的書房窗邊走過時，隱隱聽見裡面有說話的聲音。

方十一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側耳過去聽著。

「大哥，還有兩天就要過年了，父親讓我過來尋你回去，你也不能總在這裡，既不是別院也不是正經宅子，你待在這兒，也不怕失了身份！」這是一個少年的聲音，有幾分輕狂的樣子。

過了片刻，才聽見雲景之的聲音。

「明日我便回，你來一趟也不容易，晚上就在這裡歇下，明日跟我一同回去。」雲景之的聲音很冷淡，彷彿要回的地方並不是家一樣。

雲景之說完，一抬頭便瞧見窗外的方十一。

頓時他的臉上浮現幾分溫暖的笑容，「十一，你怎麼在這兒？你出遠門了？」

雲景之快步的走過去，打開一側的門。

為了方便跟方十一走動，他讓人在書房的牆邊開了一個門，開的有些匆忙，只能等到明年春上再修繕。

本來管事的，還想給他的書房外面加一個院子，免得被旁人打憂。

但是雲景之沒有同意，他就想坐在書桌前，就能看見方家的后屋門。

方十一站在門口，跺了跺腳上的雪，才走進來。

書房裡真暖和，撲面而來的暖意，倒讓她有些不適應。

瞧見坐在一邊的清俊少年，對方的眼神也瞧著她，只是眼中的嫌棄，昭然若揭。

「她是哪家的丫頭，怎這樣隨意亂闖主子的屋，一點規矩都沒有。」雲盛比雲景之要小兩歲，但是那副老氣橫秋的樣，倒是比雲景之更甚。

「休得胡說！」雲景之擔心十一會生氣，立即出氣喝斥，只是無論還是聲音，都沒什麼威勢，雲盛自然也不怕。

雲景之抓著方十一的手給他們介紹，又覺得方十一的手太冷，便把自己的暖手爐塞給她，又讓下人去給她泡茶。

方十一臉上的神色始終淡淡，她最討厭無知又蠢笨的大少爺，就像雲盛這樣的，被人給寵壞了，再大一點，就是典型的紈絝子弟。

所以，對於雲盛的挑釁，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只看著雲景之，「你什麼時候回去？」做為鄰居，她應該表示一下關心。

不過，雲景之卻因為她的關心，雀躍不已。

「明日午後便走，過了正月十五才能回來，我已經跟管事的打過招呼，要是你這兒有什麼為難之事，可以過來找他，或是讓他給我帶話也成。」

方十一輕聲笑了下，「我能有什麼事，你還是只管讀好你的書，既然沒旁的事，我先回去了。」

雲景之知道現在不好再留她，便也沒阻止。

兩人正要走到門口，一直被忽略的雲盛，大概是覺得被忽略是一種恥辱，尤其是他還一直跟雲景之爭強斗盛，對於面子問題，格外重視。

眼見方十一要走，看都不看他一眼，頓時怒火中燒，厲聲道：「你這丫頭真是沒規矩，見了本少爺不行禮也就罷了，居然還敢當我不存在，你算個什麼東西，還不快跪下給本少爺磕頭認錯！」

他是故意說的，看的出雲景之跟這小丫頭的關係不錯，若是他讓雲景之在意的人跪倒在自己腳下，想想都覺得過癮。

雲景之一向溫柔的臉上，猛的凝出幾分凌厲，「你鬧夠了沒有，她又不是府里的丫頭，沒必要給你行禮！」

方十一禁不住笑了，看著那位蠢笨的樣子，不笑都難，「要我給你磕頭嗎？算了吧！大過年的，給你留點臉面！」

話音未落，她突然抽出身後的弓箭，彎弓搭箭，只聽見咚的一聲，再次看見時，箭尖已經沒入雲盛背後，再仔細看，就能發現，雲盛的耳邊慢慢浸出幾滴血。

雲盛也嚇尿了，直到感覺自己能呼吸了，才下意識的摸向耳朵，這一摸不要緊，當他看見手上鮮紅的血時，嚇的驚聲尖叫，那個聲音大的，快要穿透屋頂了。

「她……她要殺人……」雲盛魂不守舍的喃喃說道。

雲景之正了正神色，「她跟你鬧著玩的，如果要殺你，剛才那一箭，已經扎在你眉心了，我奉勸你一句，她很厲害，脾氣也暴躁，潛入咱們梅府根本沒什麼難度，如果你不想被她半夜報復，丟了小命，最好別招惹她，行了，回去歇著吧！回頭讓下人做幾個好酒好茶，給你壓壓驚！」

雲盛被小廝扶了進去，打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他睡覺的時候，都要把窗戶房門插緊。

就這樣，偶爾睡到半夜，還感覺腦袋連冷嗖嗖的，常常半夜驚醒。

沒親生經歷過，永遠不知道跟死神擦邊，有多麼可怕。

方十一回到家，方七跟小妹都在炕上坐著，燒是熱的，況且地方也大，打滾都不成問題，所以她倆現在也不喜歡下地。

反正也沒什麼事，就是吃了睡，睡醒了吃。

方十一有時會想起懸崖底下，被她殺死的人。

縣城裡的捕塊，也只是象徵性的搜查一番。

但是光憑那幾個貨，能查到什麼才怪，他們恨不得天天喝酒吃肉，反正能快活一天是一天。

現在是大雪天，白雪掩蓋了世間所有的骯髒。

方十一估摸著，就算屍體被人發現，也是明年春天，冰雪融化。

不過到那個時候，山裡的食肉動物肯定出來覓食，找到他們的屍體，一定也會啃的渣都不剩，那樣的話，就是最好的結局。

事情既然已經做下了，她也就不去擔心那些有的沒的事。

除夕那天，兩姐妹插著前後的門，圍坐在炕上包餃子。

豬肉白菜餡，等天氣好了，就能到野地里挖薺菜，包薺菜餡的餃子。

小妹只會在旁邊搗亂，方七捏了一塊麵糰給她玩。

窗外院子里的雪被清掃乾淨，不過花枝上的雪，卻還保留著，偶爾一陣雪吹過，雪花撲撲的往下掉。

四周很安靜，到了夜裡，更是靜的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雲景之臨走時，給她送來春聯，都是他自己寫的，字如其人，並不鋒利，給人溫暖和煦的感覺。

他還給三姐妹都包了壓歲錢，算是提前給的，正了初三，年就過的差不多了。

方七本來要把壓歲紅包交給大姐，但是方十一搖搖頭，讓她自己收著，小妹的也是。

方七偷偷打開看過，好多個銅板，她都數不過來。

雲景之自然不能給她們大錢，那樣不好，銅錢雖然零碎了些，但是有份量，聽著聲兒也舒坦。

「阿姐，你說雲家的年夜飯，是不是得好多菜，我聽狗子說，大老爺家吃飯，雞鴨魚肉，都快把桌子擺滿了。」方七一邊捏著餃子，一邊瞪著大大的眼睛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