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橫生枝節
「你這是狗嘴吐……」蓮生方要啐上一口,忽地意識到他的身份,匆忙掩口,郁世釗眼中閃著戲虐的光:「怎地不說了?」
「啊,大人勿怪,小女子是一時衝動。」
「哼,你說你做的這些事哪裡是小女子。」郁世釗笑眯眯上下將她打量一番,目光在她身上某一處定住:「也算是小的。」
蓮生忽然意識到他在說什麼,臉一紅,扭頭就走。
「喂,你不怕顧家給你弟弟下絆子?」
郁世釗幾步追上問。
「若要下絆子,在秋試做手腳,我們防不勝防,反正和尚書府已經對上,這件事的結局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我不想死。」蓮生穩定心神,緩緩說道「剛才多謝相助,你又幫我一次。「
「那你何時幫我?」
「快了,只要芳生能考中舉人,有了會試的資格。」蓮生直直地看著他:「郁大人,你會幫我的對嗎?」
「你如此篤定?」
「是的。」蓮生握緊拳頭,深呼吸一次,終於說出了心裡的秘密:「憑楊家這幾代人的守候,以及我哥哥一家的性命,我想大人你一定會幫我。」
「你如何得知?」郁世釗想不到原來蓮生已經發現了楊家的秘密,這女子知道了秘密卻能一直藏在心裡,心機不可小覷。
「楊家世代捕快,我從世代相傳的記載案件的家書中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有些案子不像是一個縣的捕頭能做到的,直到後來,在我看到馬捕頭后就想明白了,錦衣衛在地方的暗探就是和馬捕頭這樣的捕快世家出身相似的人,果然沒猜錯。」
「聰明,所以我說你是我錦衣衛下屬也並非虛言。」
「這身份算是我現在的護身符,蓮生在此拜謝大人了。」
蓮生說著福下身子。
「為你弟弟去準備吧,大人我保證他這次平安無事。」郁世釗望著的空蕩蕩的巷口,目光清冷:「我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護短,動我錦衣衛的人,就要承受代價。」
第二天天剛亮,蓮生就和芳生坐了上了雇來的馬車、蓮生細細檢查了芳生攜帶的物品,筆墨紙硯都在書箱內,食盒內的乾糧也過了一遍,細細叮囑:「要小心,千萬不要離開自己號房,登東時也務必小心。芳生點頭應著:「姐,放心吧,我會注意的,顧廉永和那個陳什麼,和我一起考,我會小心提防他們。」
周圍很安靜,除了趕考的貢生們這街面上做小生意的才起來卸門板。就在這時,聽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蓮生忍不住抓住了芳生的胳膊,她只是沒來由的心慌,可能是因為外面太安靜,馬蹄聲太清脆太急促的緣故?
就在這時,就聽著趕車人驚呼「天啊!」接著是「架,架,你這畜生趕緊拐彎啊拐彎!」蓮生急忙掀開帘子去看,抬眼就看到街道盡頭一匹快馬正直直地沖著自己本奔來,那馬上並沒有人,街道上也再無別人,黑色的駿馬幾乎淹沒在淡灰色的黎明中,只有那馬蹄聲聲急促:噠噠噠噠。蓮生大驚,喊道「芳生,快,跳下去,先跳下去。」
馬車走的不是很快,此刻跳下去運氣不好頂多會扭傷腳,要是叫這樣一匹瘋狂的奔馬衝撞上來,那是不知會發生什麼大事的。
芳生反應也快,急忙背起書箱,但已經來不及了,眼看馬已經衝到眼前,趕車的車夫嚇得跳下車,連滾帶爬往路邊跑,蓮生閉上眼睛,一切都晚了。就在這時,外面傳來馬兒的一聲悲愴的嘶鳴,就聽著芳生喊:「姐姐,無事了,是乾二爺!」蓮生匆忙間將帘子一把扯下,卻見那匹馬倒在路邊,不住悲鳴著,車夫驚魂未定從不不遠處爬起,而站在車前,撫著胸口微微氣喘的人正是那乾二。
蓮生眼睛微微發熱,若沒乾二趕來,自己受傷無所謂,恐怕芳生就無法進入貢院了。
「大人命小人保護姑娘,救護來遲。」
「乾二哥,真是謝謝你。」
蓮生叫他乾二哥,乾二心裡莫名地一軟,跳上車,從懷裡掏出腰牌一晃:「你的馬車被錦衣衛徵用了。」
那車夫本來嚇得就不輕,一聽說馬車被徵用,驚恐的剛要阻止,乾二已經架的一聲一抖韁繩,趕著馬車就走。
徵用?真難為他想的出這種主意。蓮生忍不住搖頭微笑,攥緊芳生的手低聲說:「什麼都不要想,躲在暗處的人就是要看我們笑話,且看笑到最後的是誰?」芳生重重點點頭,目光投向漸漸光亮起來的東方。
與此同時,剛起床的郁世釗從侍女手中接過毛巾擦臉,一名錦衣衛匆匆步入,恭敬地稟報:「顧姑娘的馬車受到驚馬衝擊,幸好乾二及時趕到。」
「哦?顧家人?」
郁世釗認為顧家人不會這麼蠢,在秋試時搞這種手腳,簡直是將把柄遞給別人。
「尚不知何人所為。」
「那就再查,一定要查出是誰做的。」
郁世釗將毛巾扔在大銅盆中,侍女擰乾又要交給他,他揮揮手命人退下。
回頭看了那錦衣衛一眼:「去啊,愣著幹什麼?」
「屬下告退,」
郁世釗推門走出,看著剛升起的半輪紅日,自語道:「這秋試,不同尋常啊。」
車架在貢院不遠處停下來,蓮生姐弟上了車,門口已經在排隊了,旁邊有負責檢查的士兵。蓮生將食盒交給芳生,沖他點點頭,姐弟倆目光都格外的堅毅。芳生看到顧廉永和陳煥站在別的隊伍中,望向他時眼光厭惡,卻沒有一點不安惶恐,芳生心道不是他們做的!到底是誰想要害我?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金色的陽光將眼前的貢院鍍上一道燦爛的金邊,芳生閉上眼,深深地吸入一口氣,一手拎著食盒,一隻手則握緊了拳頭。希望就在這三天了,為了姐姐為了逝去的母親,他絕不能輸。
整整兩天,蓮生都到貢院外守候上一陣。貢院被士兵團團圍住,有作弊被發現的考生被士兵們拖出來,形容狼狽,渾身癱軟,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嚎著:「大人,大人開恩啊,小生沒有抄襲沒有抄襲。」
回蕩在蓮池前的哭嚎聲和士兵們鋥亮的武器,給貢院平添了幾分神秘氣息。
第三天的下午,貢院的門開了,先是一名軍官帶著一隊士兵走出來,接著是面色各異的考生,無一列外都是腳步虛浮,有人還在無奈地談論著什麼,旁邊的士兵推搡著:「快走,快走,趕緊離去。」
蓮生翹著腳,在人群中尋找著芳生的身影,終於看到他走出貢院,蓮生驚喜地跑過去,接過他手中的食盒,芳生面色蒼白,看著蓮生淡淡一笑:「姐姐。」
「走吧,咱們先回客棧。」
就在這時,從院子里衝出一個軍官大喊著:「任何人都不許離去!到貢院集合!」
「大人,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啊大人!」
士兵們接到命令,將走出的學子們攔住,往回推搡,人群瞬間亂了起來,蓮生緊緊地握著芳生的手,擔心他被人擠到,姐弟倆站在門口附近,很快被擠過來的人裹挾著退進貢院,接著大波人被推搡驅趕進來,其中還有一些接人來的家屬,貢院大門重重關上,蓮生看看四周,那軍官鐵青著臉,似乎是出了什麼大事。
就聽著他大聲喊道:「每三十人站一排打開書箱食盒,等待檢查!不許說話不許亂動!」學子和家屬們亂鬨哄的,一團吵雜,那軍官又喊了一遍,沒人聽話,他噌的一聲拔出朴刀,刀光一閃,憤怒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三十人排一隊打開你們的書箱食盒籃子!」
那軍官看著二十多歲,神情冷峻,眾人急忙小心地排好隊,那將軍示意士兵開始檢查考生們的隨身物品。
「怎麼還有女子?」那將軍一眼看到站在芳生身後的蓮生,眉毛一皺。
「稟告大人,是考生家屬,剛才人太多,跟著擠進來的。」
那軍官點點頭,目光嚴肅環視四周,看著士兵挨個檢查。
這是出了什麼事情?蓮生站在那,看著士兵們都是如臨大敵,她看向周圍,鬧得這麼大動靜,怎麼主考官員們都沒出現?蓮生試圖踮腳往裡面院子看去,卻被那軍官一眼發現:「你,就是你!你在那東張西望什麼?」
他伸手指著蓮生。
「大人,小女子的弟弟身體單薄,這好不容易熬過三天,卻不放人回家,小女子心急如焚,想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
蓮生裝出一副老實乖巧的樣子,細聲細氣的說。
「哼,等檢查完再說。」
「為何不放我們歸家,還要檢查?」顧廉永自持是尚書公子,壓根沒把這軍官看在眼裡。
「說了,檢查完再說。」那軍官很是不客氣,回答的冷冰冰。
「大人,不知發生了何事,小生們剛考完試,著實惶恐。」
一些考生也跟著嚷起來。
「哼,嚷什麼?學政大人遇害,你們誰嚷的聲音高誰就有兇嫌!」那軍官大喝一聲,蓮生聞言一愣:學政大人?那不是前天和陳煥在花街上起衝突的那人?
她急忙在人群中尋找陳煥的身影,環視了一圈,蓮生心裡一驚:陳煥不在這院子里。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匆匆跑來一臉驚恐:「稟告大人,又發現一具屍體!」
那軍官氣惱地問:「又是誰?」
「西安府貢生陳煥!」
「啊!煥弟煥弟!」顧廉永聞言忍不住嚷起來,軍官瞪視著他:「你又是何人?」
「我是陳煥的表哥顧廉永。」顧廉永從人群中走到軍官身邊,低聲說:「家父,顧尚書。」
軍官點點頭:「既然是你表弟,現在隨我去認屍。」
「大人!那對姐弟有嫌疑!」顧廉永忽然轉身,指向蓮生,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