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激-情殺人
「當然認識,朱大這廝整日價吃喝……賭的。」米大郎為人甚是仔細,眼角溜湫的看著蓮生,生生地將嫖字咽了下去。
郁世釗吃吃地笑著,蓮生瞪了他一眼,示意米大郎繼續講下去。
「他在何家那母夜叉手下做馬房,哪有那些閑錢揮霍,平時便混跡各種場所,會說小話,經常往小的店裡帶客人,掙幾個錢。」
米大郎身材很高大,但是面相和氣,這清苑縣是三省交匯的要地,往來客商很多,他是開客棧的,講究和氣生財見人三分笑,時間久了,嘴角笑紋深刻,看上去總是一副笑模樣。
蓮生轉身望向郁世釗,恭恭敬敬地問:「小的在一邊問詢,是否會打擾大人用膳?不如,小的帶米掌柜先回縣衙。」
蓮生雖然來大順朝不過六年,但在另一個世界曾經生活的孤兒院一直受著比較嚴格的傳統教育,知道食不言寢不語,更何況這邊吃飯邊旁聽殺人案。
郁世釗搖頭:「大人我看著扒皮實草都能吃的下去,你問便是。」
米大郎不由心裡哆嗦一下:這錦衣衛大人可不是好惹的。
郁世釗似乎看出米大郎的心思,嘿嘿一笑,自斟自飲:「米大郎,你這身子挺強壯,臉看著黑了點到也算緊緻。這把皮完整的揭下來做扇面子或者屏風,倒是極好的。」
米大郎抬起胳膊擦擦汗,蓮生嘴角彎彎,似笑非笑瞥了郁世釗一眼:這郁大人還會攻心為上,不錯,不錯。
「米掌柜,指揮使大人可是說一不二的,不過只要你未做虧心事不必害怕。你只要如實回答我的問題便可。」
「是、是,是,小的明白明白。」
「這朱大被殺,你可聽聞?」
「方才那位錦衣衛大人帶小的來時,小的方知。」
「哦,那你當時聽到是否吃驚?」
「這到未曾。這朱大平時做的皆是潑皮行徑,這樣的破落戶出了什麼事都不會叫人吃驚哩。」
「這樣說來,你還挺了解他的。」
「小的開客棧,做的就是往來的生意,什麼人都要接觸嘛。」
「你說的很對,那麼朱大昨日在你店裡可吃了酒?」
「何止吃了酒,這傢伙是個順桿爬的猴兒,昨個中午帶來兩個體面的絲綢商人,小的正在吃飯便叫上他一同吃上一杯,那朱大吃完酒,又跑去小的店裡的溫泉池子泡了很久,別看著傢伙是個潑皮,還真是會享受。」米大郎搖頭嘆息:「小的當時忙碌,未曾注意他何時離去,若是早點發現,攔住他不叫走。也許能救他一命。」
「這也是人各有命,強求不得。」蓮生也跟著嘆息道:「所謂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我記得三年前咱們縣也有過一件極為悲慘的事情。」
米大郎聽到三年前,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又歸為平靜。
蓮生捕捉到他眼中神色,擺出極為誠懇的神色說道:「我記得那是三年前的秋天,幾場秋雨下來,咱們縣周圍的山林中長了不少蘑菇。」
郁世釗自斟自飲,吃得很開心,聽到蓮生忽然講起了故事,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放下酒杯。
「米掌柜的娘子和兒子,哦,那孩子當時是十歲還是八歲來著?」
米大郎啞聲回答:「八歲了。」
「可憐米家娘子帶著米家小哥兒,挎著籃子去山裡采蘑菇,到了天黑還不見回來,當時米掌柜還向衙門報了案。」
「是。第二天在後山發現拙荊的血衣,唉,也是他們母子命不好,哪想到竟然葬身狼腹呢。」蓮生勾起了米大郎的傷心往事,他黯然神傷,抬手擦了擦濕潤的眼角。
忽然眼前出現一個碧玉墜子,蓮生大聲問:「這可是你的物件?」
米大郎此刻悲傷欲絕,冷不丁眼前晃動著自己的墜子,點頭說:「正是,這墜子是我們家的,傳了幾代人。」
「這樣,那昨日未時到申時,你人在何處?」
「在店裡後院清點賬目。」
「可有人作證」
米大郎皺著眉頭搖頭道:「自從三年前那次出事後,後院就住著我一人,無人可作證。」
「清點完賬本你又去了哪裡?」
「那時忽然間心情不好,就從後院直接往後山那林間小路去散散步。」
「依然是無人作證?」
「山林中沒遇到別人。」
「已經是晚飯時刻,你不吃晚飯卻一個人出去散步?米掌柜可一向有如此雅興?」
米大郎苦笑:「偶爾為之,平素很少,也是昨日天氣太悶了,我這心裡沒找沒落。」
「既然這樣,你米家的墜子為何會出現在朱大被害的現場?」
「哦,我想可能是路過時掉的吧,誰知道何時掉的,還要感謝姑娘將墜子還給小的。」
蓮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米大郎:「你在說謊!」
「小人不曾說謊,句句都是真話。」
「你說在後院對賬,去山間散步時面色平靜,一點回憶的表情都沒有。大部分人陳訴曾經發生的事情,多半會稍微停頓一下,眼睛向上看,顯示腦子裡在想一想,你回答的未免太順太快太平靜。這些問話,想必你昨晚一個人在家已經想了無數遍,模擬了無數遍吧?」
蓮生盯著米大郎的眼睛,而後者眼中明顯閃過一絲不為人察覺的慌亂。
「小的開客棧的整天打交道的人太多了,和人打交道多了說話自然順溜,而且小人的記憶力一向很好,不過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就是幾年前的事情也難不倒小人。」
「幾年前的事情你都能記得住?一點不差?」
「絲毫不差。」
郁世釗聽著蓮生一點點問話,忽然覺得這小姑娘似乎另有打算,她開始問的像是漫無邊際,卻在米掌柜心情沮喪時忽然掏出墜子,還真有一點意思。
「那好,你知道我哥哥是楊捕頭。」
「小的自然知道。」
「三年前你娘子和兒子失蹤的案子就是我哥哥負責的。」
「是,楊捕頭大恩大德,小的至今感激不盡。」
「楊家是捕快世家,從小翻閱各種案件檔案也是我的一個愛好。」蓮生看著米掌柜,眼睛里閃動著狡黠的光。
「恰好,你報案的記錄我曾經也翻閱過,你說你記憶力超群,我自認記憶也是非常不錯,我記得你當時來報案,說你的兒子八歲總角稚童,穿著褐布褂子,帶著長命富貴的銀鎖片和非禮勿視的猴兒墜子。你的記憶真的很好,將你兒子的外貌衣著以及配飾都說得清清楚楚,我哥哥在後山找到了你家娘子的血衣和一隻鞋子,草叢中發現了帶著血跡的銀鎖片,當時認定是遇到了狼,被吃得乾淨了,那麼這個墜子去了哪裡?是你後來去草叢找到的?還是從狼肚子中掏出來的?米掌柜你的好記性,似乎還真有點問題呢。」
米大郎急忙點頭:「是這樣,小的後來又去了那後山,在草叢裡發現的,這是小的家裡的祖傳的東西,小的心裡放不下,四處搜尋,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被我找到。」
「啪!」蓮生一拍桌子,郁世釗都被她嚇了一大跳。
「好,算是你後來找到,那我問你,這墜子為何在胡氏的手裡!」
「手裡?不是朱大遇害的地方嗎?」
「那是我在誆你,這墜子是胡氏抓在手裡的,正是這墜子的主人見色起意,趁著午間楊家偏院人少,姦汙了胡氏,隨後又殺死了胡氏!」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米大郎青筋暴露:「不是我乾的,是朱大,是朱大這無恥小人!這對姦夫淫婦!」
郁世釗聞言撫掌大笑。
門口站著的錦衣衛還是面無表情,像個門神。
「好!是朱大!」蓮生伸手指著米大郎質問:「你怎麼知道是朱大?因為你當時就在現場對不對?你看到了!」
蓮生在看到墜子上的小小米米字,又聽到劉捕頭說是小孩子戴的小玩意后,忽然想到曾經在哪裡聽過這個墜子。仔細一想,三年前米掌柜報案妻兒失蹤,在描述當時妻子和兒子的衣著打扮髮型配飾時提到過這個墜子,蓮生從這個小小的墜子上發現了疑點,於是看似漫不經心一步步將米大郎引入自己的包圍圈內。這份聰明勁,讓挑剔的郁世釗也不由得擊節讚歎:乾的漂亮!
米掌柜站在那,背挺得直直的。
剛才蓮生一番追問,他已經顯得很是疲倦站得也鬆鬆垮垮,此刻說到胡氏被害的案子,他一下子綳直了身體,嘴角抿著,顯示出十足的抗拒不合作態度。
「你不想回答我了?"
蓮生回頭沖郁世釗一笑:「指揮使大人,米掌柜現在的肢體語言告訴我,他很抗拒,不想合作,那麼看來只有錦衣衛的大牢和酷刑更和他胃口。」
郁世釗第一次見這女孩笑,只覺得如沐春風,像是迎著明媚的陽光漫步在桃林中,看桃花灼灼,格外的動人,稍微愣了一下,搖著扇子道:「那是自然,這好皮子大人我怎能放過。大人我剝人皮是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呢,先要給吃上好的,養的白白胖胖,洗剝乾淨,在給他灌下去一桶水,將腸子肚子的都清理乾淨。」
「那是為何呢大人?」
蓮生故意和他一唱一和。
米掌柜臉上雖然現出不在乎的神情,可眼睛一動不動,明顯聽的仔細。
「這整個的人,要從頭頂開始剝,這人疼的厲害,什麼屎尿都來了,臟死了。先沖洗乾淨就是為此,小刀子下去,一點點來,到最後剝到腳心最疼,那犯人不住掙扎,難免會弄壞了皮子。大人我後來就學會了,剝皮前先用釘子把這人的手腳四肢都釘在地上,叫他不能動,最後一整張皮子下來,這人跟血葫蘆似得,還活著呢,哈哈。」
「大人可曾往這血葫蘆身上撒點鹽,曬肉乾想必是不錯。」
「妙啊妙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那大堆的人肉直接埋了怪可惜的,不如曬了肉乾,給大人家看家的狗兒吃了。」
噗通一聲,米大郎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我都招都招,人不是我殺的,都是朱大幹的,朱大吃酒時吹牛,說有個相好如何如何,小的怕他害了哪家好姑娘,便在後面悄悄跟著他,不想他來到了胡氏那裡,倆人開始做那事,小的只是跟著在窗外看到,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難道是朱大激情殺人?」
蓮生自言自語道。
「激情?是什麼?」
郁世釗發現,一旦說到案子,這小姑娘嘴裡凈冒出自己聽都沒聽過的新鮮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