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心意

「吶，我說維恩……」

「吃飯。」

「吶，維恩……」

「吃飯。」

「你生氣了？」

「……我吃飽了。」

維恩放下手中的碗筷，碗中的飯食已被盡數吃盡，反觀坐在他右手邊的艾斯，碗中卻破天荒地剩下不少飯食，可以說幾乎沒有動多少。

對於艾斯這樣一個大胃王來說，這種情況未免太過於反常。

木製的拉門被敲響，之後有人輕輕拉開木門，一個穿著深藍底邊金魚花紋和服的少女恭敬地跪坐在門口，維恩認出來她是經營這間尋梅渡的老夫婦的孫女。

「請問兩位客人是否已經完成進餐，奴家可否前來收拾？」

屬於十六七歲少女清澈柔和的嗓音在門口響起，像是黃鸝鳥一般十分地婉轉動聽。

維恩將目光轉向一邊還未進食的艾斯，艾斯注意到維恩的實現之後，先是一愣，之後將視線轉移到門口跪坐著的少女身上，這才恍然大悟。

「稍等。」

艾斯捧起手中的碗筷，也顧不上在女孩子面前要注意禮節什麼的，用堪稱是狼吞虎咽的模樣迅速解決著面前的飯食，不過半會，他面前的飯食就已經被消滅得一乾二淨，連殘渣也不留了。

他記得維恩不喜歡別人浪費食物。

「那奴家先退下了，兩位客人有任何吩咐可隨時召喚奴家。」

少女手捧碗筷，恭敬地對兩人行了一禮之後，便自行離開了。

不大不小的和式房間內，又重新只剩下維恩和艾斯兩人。

「吶，維恩……」

艾斯叫住維恩，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維恩卻並沒有給他說出口的機會，從壁櫃中拉出兩床被子，走到房間的角落處，在藤編的榻榻米上抖開鋪好，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直接躺了進去，合上眼做出一副要入睡的樣子。

「……」

面對這樣的維恩，艾斯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認命般地從壁櫃中拖出兩床被子，效仿維恩的做法將其抖開鋪在維恩的旁邊，接著跟著躺了進去。

冬島天黑的時間總是比較早，早在兩人吃晚飯的時候，外面就已顯露出日沉之勢，而此時夜色完全將這座冬島給籠罩起來了。

這家尋梅渡溫泉旅館在裝修方面也效仿著古代日式的風格，所以在房間之內並未安裝電燈之類的現代電器，只在房間的四周點著四盞小小的油燈，在這間光線昏暗的和式房間中散發著微弱昏黃的光芒。

木質的拉門半開著，皎潔的月光透進這間不大不小的和式房間，格外清冷的白色月光鋪滿了半個榻榻米，過於蒼白的顏色將原本還有一絲暖意的房間染上了幾分不甚明顯的孤寂。

冬島的夜晚是很寒冷的，比起之前沙漠的夜晚，要更加冷一點。

所以即使是蓋著一床並不算薄的被子，維恩依舊感受到了几絲刺骨的涼意，身體不由得往被窩裡縮了縮。

大概是門沒有拉好的原因。

睜開眼都能看見從外面進來的冷空氣在蒼白的月光下冒著森森的寒氣，這樣怎麼可能睡得暖呢。

但是他不想起來將門關好。

起來就意味著他已經「醒過來了」，雖然他本身就沒有睡著，但是他必須做出一副已經睡著的樣子，不然被艾斯知道他其實沒有睡著肯定又會試圖跟他搭話。

不管怎樣，現在的他，是不想跟艾斯說一句話的。

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就是不想說。

所以他只有硬生生地抗住這份寒冷，繼續裝睡。

也許等艾斯睡著了，他就能起身將門給關起來了，畢竟艾斯一旦睡著，是雷打不動的，起來關門這麼一點小小的動靜，是絕對吵不醒他的。

「咕……」

一陣怪異的聲音在這間不大不小的和式房間內突然響起來，這一聲音在這四周過於安靜的環境下顯得格外的詭異。

「……」

他沒能等來艾斯熟睡的呼吸聲，倒是聽到了艾斯肚子餓的咕咕叫的聲音。

日式的飯菜的確少得可憐，像他這種飯量並不大的人吃完之後都只有七分飽，勿論艾斯這種大胃王了。

這種詭異的咕咕叫聲在房間內持續盤旋了好長一段時間，就在維恩以為艾斯已經餓得睡著了的時候，旁邊的被子中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

艾斯似乎要起身了。

維恩立馬閉上雙眼裝睡。

像是怕將維恩給吵醒一般，艾斯刻意放輕自己腳下的步子，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門前。

維恩以為艾斯已經餓得受不了，要出去覓食，卻沒想到出乎他意料的是艾斯竟然走到將木門給拉了起來，並未出門。

將房門關好，確認不會再有冷氣鑽進房間，艾斯這才輕手輕腳地重新返回自己的被窩。

在經過維恩被窩的時候，還順便將蓋在維恩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

再沒有冷氣進入房間，之前的那几絲冷意也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維恩蜷縮在被自己體溫捂熱的被窩裡，露出被子的右手緊緊捏著被子的某一角。

在艾斯靠近的時候，他心中其實有些許緊張，怕被艾斯瞧出他在裝睡。

但他怎麼想都沒料到艾斯會幫他拉被子。

拉被子這種細心的活，怎沒想都不像是艾斯這種神經大條的人會做出來的事。

吃驚之餘，維恩卻莫名感到一絲淡淡的暖意。

艾斯是不怕冷的，所以他之所以會起身關門應該也是考慮到了他的情況。

艾斯他竟然這般細心。

……

「咕……」

肚子的抗議聲依舊不消停地從旁邊的被窩中傳進維恩的耳中，而且聲音比起之前似乎有加大的趨勢。

艾斯似乎也因為肚子太餓而睡不著，在旁邊的被窩裡不停地翻來覆去，似乎這樣就能讓自己睡著一般。

這覺沒辦法睡了……

維恩睜開雙眼，雙目之間一片清明，毫無一絲睏倦之意。

想也沒想就從被窩中爬起，掀開冒著絲絲暖氣的被子，在艾斯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赤腳走向房門。

「維……維恩？」

艾斯嚇了一跳，似乎沒料到維恩會突然起身，應該不會是他把維恩給吵醒的吧。

「你去哪裡？」

看見維恩拉開房門，艾斯這才反應過來，從被窩中坐起來，詢問道。

「幫你弄吃的。」

維恩回過頭看了艾斯一眼，丟下這句話之後，徑直朝著門外走去。

之前泡過的溫泉湯，距離他們房間的所在地並不遠，維恩尋了一個塑料桶，就朝著溫泉湯的所在地前進。

臨近深夜時分，本就需要多睡的老夫婦早已睡下，不大不小的尋梅渡，此時也就只有維恩一人在外溜達。

將身上穿著的深藍色浴衣脫下放在一旁，維恩拎著塑料桶，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溫泉池裡。

微燙的溫泉水浸透了全身，給之前被冷氣包圍一段時間的身體帶來了極大的愜意之感，暖洋洋的，甚是舒適。

但此刻並不是享受的時刻，他進入溫泉池，並非是為了泡澡而來，而是有著其他的目的。

之前已經說過了，這家溫泉旅館的溫泉池考慮到安全問題並未弄得太深，所以沒過多久，維恩便已潛入溫泉池的底部，自然，也找到了他想要找的東西……

而循著維恩的蹤跡跟著來到溫泉湯的艾斯，剛到達這個地方，就看見從氤氳著白色熱氣的半透明的水池中突然冒出來一個黑黑的腦袋，嚇了他一大跳。

但是在仔細打量一番之後，艾斯才發現那個黑乎乎的腦袋其實是維恩的頭。剛從溫泉池底部潛上來的維恩，黑色的頭髮此時濕漉漉的，貼在額頭以及臉頰兩側，似乎還在不停往下滴著水珠。在冬島過於蒼白的月光照射下，原本就有點冷淡的臉龐顯得更加白皙清冷。

有種異樣的美感……

艾斯看得不禁有些獃滯起來……

維恩也注意到了艾斯的存在，淡淡地瞥了一眼有些失神的艾斯，維恩將浸在溫泉中的右手抬起，那隻白皙卻有些纖細的右手上此時拎著一個藍色的塑料桶。

「拿去。」

艾斯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就突然出現一個藍色的塑料桶。

「這是什麼？」

艾斯一把接過維恩從水中遞給他的塑料桶，有些好奇地往裡面瞅了瞅，令他不解的是，裡面裝了不少灰白色的石頭。

「火山鳥蛋。」

維恩從溫泉池中走出，拿過擱在一旁的白色毛巾，將身上的水珠盡數擦乾，在艾斯有些恍惚的目光中穿上深藍色的浴衣。

「這種蛋與火山石在外觀上十分相像，經常會有人將之誤認為是火山石鋪在溫泉池底部，久而久之，這種鳥蛋便會被溫泉池的溫泉水給煮熟，形成一道天然的美食。」

維恩一邊擦著頭髮上的水珠，一邊跟維恩解釋到。

他也是之前在溫泉水底的時候不小心發現的，這些火山鳥蛋應該在這片溫泉池裡待了有好長一段時間了，如今若不是艾斯實在是腹餓難耐，他也不會將其取上來，任由它們作為溫泉池底部的石頭待在溫泉池底其實也不錯。

「唔，這個好好吃，比一般的雞蛋鳥蛋要好吃不少。」

還沒等維恩講完，一旁的艾斯早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吃了，沒過多久，他的面前就已經堆積起了不少蛋殼。

「唔，雖然沒吃飽，不過總算沒那麼餓了，維恩，謝了。」

艾斯似乎有些意猶未盡，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麼，為了不給這間旅館的主人帶來多餘的麻煩，將吃完的蛋殼盡數裝進塑料桶中。

之後他的視線便轉向已經將頭髮擦乾，準備離開的維恩。

「不用……」

像是想起了什麼，維恩猶豫了一會，之後才緩緩出聲。

「以後不要再隨便開那些玩笑。」

想起之前在溫泉池底發生的那些事，維恩不由得微蹙眉頭，與其憋在心中做出一副不搭理艾斯的模樣，他覺得還是直接跟他挑明了比較好一點。

「……」

艾斯聽到維恩的這句話之後，難得沉默了一會，就在維恩以為艾斯正在反思的時候，艾斯卻突然抬起頭，用一種他從未在艾斯身上見過的眼神望著他。

「你認為那是玩笑。」

艾斯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平靜，就像黎明前的大海一樣，平靜得讓人有種沉悶的感覺。

維恩突然有種抑制不住想要離開的衝動，就在他腦中形成這個想法的時候，身體也跟著行動起來，沒等艾斯將話說完，他就邁開步子想要離開這裡。

但是下一秒，他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他的右手，被艾斯緊緊地拉住，握住他右手的力度大得驚人，像是絕對不會讓他掙脫開來一般，維恩都感覺自己的右手被艾斯捏得有些痛了。

他回過頭，看著艾斯，艾斯此時的眼神中帶著從未有過的認真，帶著無比灼熱的溫度，就跟艾斯自身的溫度一般，帶著極為強烈的侵略感，即使是在這般寒冷的月夜之下，維恩的額頭也禁不住冒了几絲汗珠。

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

「放開……」

「我沒有開玩笑……」

「我說放開……」

維恩有些焦急的使勁想要甩開這隻禁錮住他右手的手，但最終還是成了無用之功，自然也免不了聽到艾斯之後脫口而出的那句話。

在這片寂靜幽深的深夜之中，顯得格外的清晰。

「維恩，我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