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黎明前的黑暗
39#黎明前的黑暗
久我葵從那天起就住進了真奈家。
「那個……因為葵的家裡出了那些事,被記者盯得很緊,她的哥哥不放心家裡的親戚,所以說在打發掉記者之前讓葵先在我們家住幾天……」
真奈小聲的對黑子哲也解釋道。
實際上薰的原話是「父親剛去世就把她送回祖父那個死老頭子手裡……我可不想等三年後領回來一具活屍。久我家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人——那幫老不死的從來不把人當人看。」
「我沒有意見,爸爸媽媽前幾天帶著奶奶回沖繩訪友去了,留久我同學在我們家住幾天也無妨。」黑子點了點頭,對真奈身後的久我葵輕輕頷首致意,「客房我已經收拾好了,久我同學去休息吧,你臉色很不好。」
「……打擾了。」
久我葵機械的鞠了一躬,眼神空洞,面色慘白,那聲音里透著說不出的虛弱。從葬禮結束后她就一直是這樣的狀態,真奈擔憂的看了她一眼。
真奈將久我葵送進客房安撫她睡下才走出來,看到坐在客廳里不知道想些什麼的黑子,她的動作頓了頓,還是朝著黑子走了過去。
「在想什麼,阿哲?」
「沒什麼。」黑子微微垂下眼帘,「倒是姐姐,腿還疼嗎?」
真奈撐著拐杖走過來,慢慢在黑子身邊坐下。
「……雖然還有些疼,不過已經好很多了。」
「其實我不太贊同讓久我同學住進來,姐姐你骨折還沒好全,不應該太勞累了。」
「不是還有阿哲你嗎?」真奈微笑起來,「家務就交給你了哦,阿哲。」
「……我做飯可不好吃。」
「安心吧安心吧,做飯還是我來。你幫我切切菜打個下手就好。」
「不要累著自己。」
「嗯嗯,我有分寸的。」真奈笑著點了點黑子的額頭,「阿哲媽媽~」
黑子睜著一雙水藍色的眼睛,語氣毫無起伏的說道:「我會生氣的,姐姐。」
「噗,好了好了,開個玩笑,不要生氣。」
真奈笑著靠在黑子的肩上,不知她想到了什麼,微微嘆了口氣,那笑容漸漸淡了下去。
「以後……葵該怎麼辦呢。」
「……」
「葵好像被這件事情刺激的很厲害,還有薰君……不知道為什麼,薰君的樣子總讓我覺得不安……」真奈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這種事情……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葵才好,她這個樣子我很擔心,但是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麼……」
黑子想了想,道:「聽說甜食能讓人心情變好。」
「誒?」
「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好,姐姐。」
真奈怔了怔,再度微笑起來。
「嗯,也對。」
***
久我葵木愣愣的躺在床上,獃滯的望著貼著米色壁紙的天花板。
真難看。
她無意識的想。雙手蜷縮在身側,手指不自覺的抽動,似乎仍想要抓住什麼。
想抓住什麼呢?
她自己也不明白,一種奇異的麻木攫住了她的思想,彷彿墜入了深海,眼前的世界與她的世界隔離開來,像是透過玻璃窗看外面一樣,帶著莫名的隔離感,麻木到極致的平靜。
久我葵想起那個應該被她稱為父親的男人。非常奇怪的,想起他的時候她已經不會心痛了,心裡感覺到的是微涼的冷意,因為冷到了極點反而帶著奇異的熱度。她用一種帶著奇特冷意的漠然,回想著這個男人,回想著有關他的一切。
夏天的花園,青翠的樹影,玫瑰,遊樂園,氣球,旋轉木馬,玩偶,倫敦的鐵塔,泰晤士河的夕陽,巴黎的夜景,第一支口紅,雨天,碎掉的雛人偶,黑色的皮鞋,香煙,琥珀,離婚協議書,推開的手,眼睛,翡翠的耳墜,手錶,黃昏,巧克力,貓,竹輪,風車,竹林……
她驚訝的發現,關於那個男人的回憶,居然有那麼多。
可那又怎麼樣?
敲門聲打斷她的思緒,葵聽見真奈的聲音,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樣。
「我可以進來嗎?」
她隨意的應了一聲,也不在乎自己說了什麼,繼續去想自己的事。
還能想什麼呢?關於那個男人,關於……「父親」。
甜蜜的香味漫入她的鼻端,帶著濕潤的熱氣,喚醒麻木的嗅覺,葵將視線轉過去,對上真奈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
「你一天都沒吃東西吧,我做了一點焦糖布丁,和印度奶茶一起吃剛剛好,你要不要試一下?」
久我葵機械的點了點頭,真奈扶著她坐起來,葵捧著玻璃杯,微燙的熱度透過杯子傳過來,帶給手指細微的痛感。這微薄的痛意喚醒了她的意識,她端起奶茶抿了一口,含在嘴裡直到那溫度消失才緩緩咽了下去。
「我……很討厭父親。」
忽然,葵開了口。
真奈將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安靜的傾聽。
「總是提出這樣那樣的要求,批評的話說了那麼多,可是不管我做了多少都不肯誇我,老是拿征十郎和我比較,從來不願意看我的臉……我討厭父親,最討厭父親了。」
葵無意識的握緊了真奈的手,手背青筋暴起,捏的真奈的手指都變得青白,然而真奈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安靜的回握住她的手。
「那個傢伙……總是把不許認輸掛在嘴上,從來都不許我放棄……可是他呢!他自己呢!騙子!!」葵咬緊了牙關,臉頰的肌肉緊繃著抽搐,「懦夫!用這種方法逃避責任……那個懦夫!!!我絕對不原諒!!!用這種方法逃走的傢伙……我絕對不原諒啊!!!」
一滴眼淚落在她的手上,葵終於痛哭失聲。
「……我不原諒啊……」
真奈沉默著摁住了葵的手,用力將她抱進懷裡,輕輕的拍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我才不在乎呢……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了……我沒有他也可以活的很好……」
「嗯。」
「那種懦夫才不是我父親……」
「嗯。」
「那種人死了就死了……我才沒有為他哭……」
「嗯。」
……
一直到葵哭累了睡著,真奈才收回拍著她背的手,拿被角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睡吧。」她輕聲說,「一切都會好的。」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無論世界變成什麼樣,無論失去什麼人,明天依然會到來。
依然會迎來,新的朝陽。
***
與此同時。
久我家本家。
久我薰冷冷的與老人對視著。
「丟盡了久我家臉面的不肖子孫,居然還膽敢出現在老朽面前嗎?」
老人冰冷的呵斥著。
薰回以輕蔑的一笑。
「這個逼死了親生兒子的家族,居然還有什麼臉面嗎?」
老人那彷彿已經僵死的臉上,肌肉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
「你說什麼?」
「我說,我的父親,你的兒子,不就是被你逼死的嗎,老怪物?」
久我薰的眼裡燃燒起冰冷的憤怒。
「還在裝模作樣嗎?你打給我父親的最後一通電話,要聽錄音嗎?為了維護這家族的所謂聲譽……你逼著我父親去死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