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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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周姨娘之言,莫昕嵐抿嘴淺笑,眉間朱紅血痣燦若滴血,漆黑的雙眸波光瀲灧,有股說不出的深沉,驚魂動魄,彷彿她能透過黑夜看透未來。
周姨娘看后,心底咯噔一聲,嬌媚的臉龐浮現幾分困惑,「嵐姐兒。」
「我同兄長不會忘記姨母十餘年的撫養之恩,將來必會孝順於您。」
莫昕嵐鄭重的說道:「您為撫養我和兄長滯留京城十餘年,只能眼看著母親日夜陪伴父親,姨母獨守空房的苦悶,我也曉得。此番父親長留京城,以姨娘貌美和性情定能得父親鍾情,哥哥是父親唯一血脈,您著實不必太過著急,母親也非沒有容人之量。」
「當年既然姨娘只能以妾進莫家門,此生便再無為妻的可能,以父親的固執和操守,斷然不會做出扶正妾室之事。母親生父為次輔,若我所料不錯,漢王謀逆案后,他有可能高升為首輔。外祖父雖是輔國公,然陛下御極二十載,更倚重文臣,對開國列侯防範得緊。」
「嵐姐兒的意思是輔國公府難保富貴?」
「事在人為。」
莫昕嵐眼底閃過一抹狠絕,緩緩握緊拳頭,「無論如何……我也要保住外祖一家富貴綿長。這兩年被奪爵,抄家,滅族的開國勛貴有不少比外祖父的功勞大。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若母親坐鎮莫家,於外祖父也有好處。姜家清貴傳家,姜次輔名聲極好,雅量高致,家規甚嚴,必不會讓母親憑著娘家強勢就欺辱姨娘,虧待原配嫡出。若換個人,我們不一定有這般自在的日子過。」
周姨娘若有所思,溫婉一笑,絕色五官似心花綻開,一股暖流緩緩自她嬌嫩的唇邊蔓延開去,「你想得,我明白。」
「父親若想在京城站穩腳跟,必得藉助姜次輔之勢……就算姜次輔不說,他門生故舊也會出面幫襯,或是打壓姜次輔的敵人。」
莫昕嵐低垂下眼瞼,手指尖泛白,微微泛著寒意,屋子裡的火龍也無法驅散她周身的死寂:
「因母親剛剛回京,我才同姨娘說這番話,往後我不會再說……還望姨娘明白,我依然敬重你,孝順你,若你同母親相爭,八妹同九妹爭寵,我不會幫你,外祖父也不會幫你。」
「希望姨娘能明白,家和萬事興的道理,朝廷上沒有哪位重臣的后宅嫡庶相鬥不休的。你嫁給父親,就是莫家人,想來也盼著父親位極人臣,盼著莫家富貴綿長。八妹妹將來在婆家的地位,仰仗得是娘家。姨娘聰慧過人,這些事本不用我來說。您空耗了十年寶貴的青春,若父親仕途不順,官場上無人相助,莫家貶謫出京,或是就此落寞下去,您的付出就更不值得了。」
「您常說父親當日高中時鶴立雞群,萬眾矚目,須知還有一句話,大丈夫不可一無權,若是落魄的窮酸,就算容貌再過俊美,也抵不住……貧賤夫妻百事衰的清苦日子。」
有權有勢的男子,才是最英俊的,無權無勢,再美的男子,也不值得依靠。
周姨娘嘆息:「聽嵐姐兒今日的話,我欣慰極了,想來姐姐在天之靈一直保佑著你,嵐兒鍾毓俊秀,世俗罕見。誰家小姐能有嵐兒的見識?夫人有你這般善解人意的繼女,也是她的福氣呢。」
「世上姿容卓絕,才情過人的女子很多,我著實算不上出類拔萃,只是……只是不希望見到家道中落,落得沒個下場,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好不……好不幹凈。」
「嵐兒是不是做了噩夢?」
周姨娘被莫昕嵐悲涼的語氣弄得心裡七上八下的,試探道:「還是從何處聽了不好的消息?」
「前些天,魏國公的李嫣然在教坊弔死了,曾經名動京城的她就那麼靜悄悄的去了。」
「……陸指揮使太狠,魏國公的家眷全部沒入教坊。」周姨娘也唏噓了幾句,「世上再沒魏國公。」
李嫣然曾經是皇子妃的人選,也是京城四大名媛之一,容貌之美,世間罕見,被人成為蓮美人,可見她品行高潔。
「你同她交好,但也不必想得太多。老爺不是謀逆的魏國公,輔國公府也不是陸閻王能輕易拿捏的。」
周姨娘話語中多了幾許的憤慨,對北鎮撫司的指揮使陸天養極是不滿。
當日李嫣然曾經狠狠的落過陸閻王的面子,誰知魏國公府抄家時……陸閻王親臨,即便是安國公都無法讓他對李家網開一面。
莫昕嵐道:「善惡到頭終有報,他……活不了的。」
提醒警告周姨娘后,莫昕嵐送她離去。
而後,她在燭光下安靜的做起針線來,旁邊的大丫鬟墨香看后,訝然道:「二小姐的針鑿真真是一日千里,您繡得花樣子真好看……這是給老爺做得?」
墨香看清楚莫昕嵐手中的女紅是一雙男人穿得鞋襪,贊道:「再難尋比小姐更孝順的女兒了。」
莫昕嵐用綉針抿了抿髮鬢,淡淡的說道:「父親對我心中有愧,可愧疚不能吃一輩子,養在他身邊的九妹妹總比我更親近些,九妹多年一直承歡父親膝下,隨著父親輾轉四方,看九妹方才的穿著,以父親的性子,料想他們的日子過得不如京城富貴。在別處,我幫不上父親,只能為他做雙鞋襪,以盡孝心。平常人家,父兄衣衫鞋襪多是女兒妹妹所做,我給父親做得並不多,也說不上至孝。以後這話不許再說,沒得讓母親誤會。」
「二小姐您是不是太綿軟了些?夫人還能給您臉色瞧?」
墨香是莫昕嵐奶娘之女,從小就跟著莫昕嵐,周氏真正的託孤人並非周姨娘,而是莫昕嵐的乳娘齊媽媽。
齊媽媽也一直把莫昕嵐當作眼珠子,連親生女兒都送進來給莫昕嵐使。
墨香是莫昕嵐身邊頂頂有分量的人。
「她若對二小姐有一分差池,國公爺和世子爺哪個能饒了她?便是老爺也是護著您和少爺的。」
「住嘴!」
莫昕嵐冷冷的說道:「誰准你說這話?方才我同姨娘說得你沒聽懂?」
「奴婢只是為二小姐委屈。」
墨香跪下道,「周姨娘縱使有私心,也不敢虧待您,您可是莫家堂堂正正嫡出小姐,怎能屈居人下。夫人看著面善,但誰曉得她心裡是不是壞的?不是她蠱惑老爺,您怎會被老爺撂在京城?九小姐伶牙俐齒,奴婢方才看著就不是個省心的,一個勁兒幫著夫人說話……」
「她是母親親生女兒,不幫著母親,還幫著姨娘不成?」
莫昕嵐低頭繼續做女紅,針尖刺破了手指,血珠子兒滾落,「怎麼出血了?」
「二小姐手指細膩,碰到自是要出血的。」墨香忙用帕子為莫昕嵐擦拭手指,「您也得小心點才好。」
「是了,現在……」莫昕嵐高舉手指,迎著燭火看著細膩白皙的指腹,「沒有繭子,自是受不得針尖。」
墨香不知怎麼感覺心底有幾分悲愴,「二小姐。」
「我不求九妹把我當作親姐姐看待,相安無事,彼此稍顯親密罷了。她的確聰明,也是個有大福氣的。」莫昕嵐眸光迷濛,如夢似幻,「她的心腸不壞,我很羨慕她……九妹如今就在母親懷裡撒嬌打滾,她不需要為將來費心,母親會給她安排得妥妥噹噹。」
莫昕嵐手掌蓋住眼睛,輕聲喃嚀:「沒娘的孩子,如同浮萍。」
翌日一早,莫宅收到了一張正式的拜帖,安國公世子沐焱宇求見。
莫昕嵐咬了咬嘴唇,平靜的眸子藏不住一絲的異樣。
莫昕怡坐在她身邊,欣賞手中的鞋襪,「二姐姐真厲害,爹一定喜歡。」
「九妹不如和我同去?」
「我還是過兩日再去北鎮撫司罷。」莫昕怡笑道:「我同二姐一起去,只能看爹一次,分開去,爹能熱鬧兩次,況且我不想見陸指揮使半張閻王臉。」
「陸大人……」莫昕嵐臉一白,「他也回京了?」
「同我們一起回京的,二姐姐你怎了?」
「只是意外他……回京罷了。」莫昕嵐笑了笑,「不知安國公世子為何事而來。」
莫昕怡搖頭道:「左右爹不會收他做學生的。」
「為什麼?」
「貴胄身份貴重,爹還是少結交為妙。」
阿九的話雖輕,卻給人感覺沉甸甸的,讓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