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心結
昭華郡主知曉兩姐妹不僅在梅林遇見陸世子,還碰到成國公,她略顯吃驚,「早答應阿九讓你去觀景閣,來人,送莫小姐過去。」
阿九向昭華郡主福禮,跟隨郡主身邊的婢女登上梅林深處四層的觀景閣,站在最高處憑欄眺望下面的花海,寒風拂過面頰,「二姐姐。」
莫昕嵐站在她身側,仿若從心事中驚醒,笑道:「何事?」
「從上看下去,很高的梅樹彷彿很矮。站得地方不一樣,看到的景色大為不同。不敢說在觀景閣看花海更美,但可俯瞰一切,能看到花海的盡頭。」
「九妹妹想說什麼?」
「……我喜歡天邊的白雲朵朵,喜歡眼前泰山頂上的朝霞,喜歡波濤洶湧一望無際的大海,任何奇景的瑰麗都引人讚歎。」
阿九握住莫昕嵐的手,低聲說:「抓住手中的才是自己的,觸手可及才有爭取的希望。二姐姐比我沉穩,比我看得懂事,有些人並非不好,只是天意弄人,沒有在正確的時間碰到她。」
莫昕嵐心沉入谷底,反手握住阿九的手,低垂下眼瞼,「我以為這話會是母親說。」
「我娘不好說呢。」
「為什麼?為什麼她不好說?」莫昕嵐語調突然拔高几分,隨後自嘲的笑笑,「看我,又犯傻了。」
「小時候,我貪玩不願意讀書,娘屢次管教我,我依然把爹寶貝的書卷撕開疊成……鳥啊,魚什麼的,爹氣得跳腳,娘用藤條打了我,不給我飯吃,當時我好委屈,埋怨她,現在回頭看,不是娘嚴厲,又哪有我今日呢。我記得六歲上,同督撫的女兒拌嘴並把督撫最最疼愛的幼子一腳踢進小湖裡。」
「當時娘氣壞了,我的屁股整整一個月不敢挨凳子,兩個月後我才敢正常走路。是她親自下得手,板子很重,我都快哭死了,她依然沒有停手。在二姐姐眼裡,娘很疼我,可我在娘手上沒少挨打,娘總說辯不過我,打也要打服我。」
「……」
莫昕嵐從沒想到姜氏會『殘暴』的教導阿九。
「她可以打我,罵我,甚至把我關起來讓我改正錯誤,完善性情,沒人會指責她,我心裡只有感激。若是娘像對我一樣對待二姐姐,不說輔國公會怎樣,外面的人不會想娘為何要嚴厲管教二姐姐,只會猜測她凌虐原配嫡女,而二姐姐只怕也會對娘離心離德。」
阿九淡淡的笑著,雲淡風輕的說:「其實這番話,原本我不該說……我始終記得父親的囑託,記得他在詔獄里依然很挂念家裡,怕我們姐妹因不同母而相爭算計。」
「只是為父親?」
「還有一點。」
阿九扶著欄杆,輕輕向上跳了一下,臉龐自信且驕傲,「我是莫盺怡。」
如此,才不會辜負她從小讀過的書,練過的字,不愧對父母的教養和期許,至親之間,明知道前面是坑而不出聲提醒,連密友都比不上,還敢親親熱熱的叫姐姐么?
「小心點。」
莫昕嵐拽住阿九的胳膊,往回拽了拽,「九妹妹……」
「芸芸眾生,你我成為姐妹,本就不易,我們做一世的好姐妹,可好?」
「……嗯。」
莫昕嵐拂去阿九耳邊的碎發,展顏笑道:「一世姐妹,定不相負。」
多年以後,莫昕嵐每次想到觀景閣上的『誓言』,都會感嘆天意如刀,造化弄人,彼時,她們的心境和境遇已同當時大為不同,唯一相同的是——莫盺怡還是那個驕傲到骨子裡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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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華,算我的錯。」昭華郡主滿是歉意,「我兒子凌風品學問好,品行佳,騎射是陸江親傳,完全承襲陸江的衣缽,阿九總是要嫁人的,我只是想讓兒子提前讓你看到而已,只是沒想到我家老太太會見阿九。」
「陸世子完全不適合做我女婿。」
姜氏放下茶盞,冷靜又直接的拒絕:「不是陸世子不好,是我……不想阿九過得艱辛,哪怕我曉得她能應付,我教她是想她明白,並非要她親自去深宅名門中歷練。」
「……」
昭華郡主扶額,「你的脾氣一點都沒變,絲毫不給我面子。好,兒女自有兒女福,我不插手,行了吧。其實婆婆很講道理,公正慈愛,阿九會更得她歡心。」
姜氏望著昭華郡主,輕輕一嘆,「這話本不該我說。」
昭華郡主怔了怔,似有所悟,「你說。」
「太夫人一心同太子殿下聯姻,以我看非真正聰明人,當然,以我的出身見識許是看不透太夫人的意圖。」
姜氏直接起身,「郡主,多保重。」
直到姜氏領女兒離去,昭華郡主才回味過來,「灼華妹子一針見血吶。」
「郡主。」
「母親當年就說我比不上她,母親果真好眼力。」
昭華郡主隨後笑道:「你說阿九出落得那樣好,我又喜歡她,怎能輕言放棄?我覺得阿九該是我兒媳婦。」
「世子年歲不小了。」
「今年不過十九,哪裡不小?」昭華郡主反駁乳母齊氏,「再等三年,也好讓他專心武道。」
「可是太夫人那裡……聽說明日永福郡主會來拜訪。」
「我敬她,她自然是太夫人,凌風始終是我兒子,就算養在她身邊,也是我兒子,兒子的婚事,萬沒有越過我的道理。」
昭華郡主若是霸道起來,別說太夫人,就算是當今聖上也得吃癟退讓。
她是遺腹子,生下來就沒見過開山王沐逸,神武帝對她百般寵愛,據說沐逸臨終前最遺憾的事就是沒能見到女兒降生。
沐逸為救神武帝而亡,神武帝怎能虧待昭華郡主。
「就算您能阻止太夫人同太子殿下結親,奴婢看姜夫人那關不好過。」
「兒女的事兒,父母管不了。我不會勉強阿九,可阿九若是看上風兒,我同灼華就有話說。」
「……您英明。」
在乳娘齊氏看來成國公世子是難得良人,潔身自好,樣樣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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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星光點點,寒風吹打窗欞,溫暖的屋子蠟燭斑斑,燭火瑩瑩,炕上時不時傳來一陣陣嬌笑聲。
「娘,娘,不鬧啦,不鬧啦。」
「先把頭髮擦乾再往我懷裡鑽!」
「您幫我。」
「不管。」
阿九光著小腳丫,拿著雪白的娟帕,裹著凌亂的小單衣,披散半干不幹的頭髮,噘嘴撒嬌:「娘……」
「地上涼!」
姜氏再硬的心也軟了,阿九飛也似的撲進她懷裡,枕在她的膝頭,「我就知道娘捨不得我。」
「哼。」姜氏動作輕柔的擦著愛女的頭髮,燭光使得她本來清冷的眸子柔和,似潺潺的溫泉,「你今日同你二姐姐談過了?」
「……娘。」阿九小手蓋住眼睛,來回蠕動,似冰雪堆砌精雕的身體時隱時現,只聽姜氏喝一聲,「別動。」
「哦。」
她立刻停止蠕動,翹著小腿,「只是對二姐姐和三哥哥,娘,我不是對任何人都好的。」
「為什麼只對他們心軟謙讓?等卿姐兒回來,你該如何?」
「我……許是同情二姐姐他們。」阿九咬著嘴唇想了許久,眉宇間蘊含不解,「好像有種聲音……為什麼我一定要同二姐姐爭呢?為什麼我就一定要同她拼個你死我活,非要用二姐姐不幸來襯托我的幸福?我覺得……我同二姐姐的想法不一樣,要走得路也不一樣,眼光自然也不一樣,既然如此,為了珠寶首飾,嫁妝相爭是不是俗了點?」
翻轉身體,阿九下顎杵著姜氏的大腿,小腿翹著,褻褲落在膝蓋處,雪白的小腿晃人雙目,恨不得去摸摸看,「娘也會對我失望的,八姐姐不同二姐姐,她……有周姨娘。我始終記得,與人為善也要有底線和堅持,孔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你對陸世子怎麼看?」
「他還不錯,不過我曉得二姐姐對他……所以他再好,也同我無緣。娘,我還不到十一歲,您總不會讓我現在就開始選相公吧。」
「郡主很喜歡你,成國公地位極高,富貴以及,他所擁有的富貴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
「外面瘋傳他會同太子之女定親。」阿九撐起身子,黑亮的眸子清澈無比,隱含一股難以掩蓋的傲氣,「哪怕只是瘋傳,我也不會看上他,世上的男子多得是,也許沒有比他優秀富貴的,但卻會是我一個人的。」
姜氏聽后愣住了,「你的念頭……很奇特。」
「同尚未及笄的我談論婚事,娘也很奇特!所以,我們註定是母女,一脈相承嘛。」
「鬼丫頭。」
姜氏捏已經跌入自己懷裡的女兒臉頰,心都被她揉化了,輕輕的搖了搖手臂,「阿九,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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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姐,這是……這是……」
阿九捧著曲譜,手不由得顫抖著,「您要把它送給我?」
「也許只有九妹妹能彈出此曲的意境。」莫昕嵐笑容溫潤,手指輕輕撩撥琴弦,「去長公主府上,九妹妹可以憑此絕唱一鳴驚人,我……我親自為你撫琴伴奏。」
「不。」
阿九搖搖頭,「曲譜我收下,不過我不打算在人前演奏。二姐姐,我想好了,那日我會吹笛子……」
「三少爺,三少爺,您慢點。」
莫雋詠突然闖進來。
阿九停口,握緊琴譜,雲淡風輕的面對一臉怒氣的莫雋詠,「三哥連通報都等不及,直接闖進妹妹的閨房,恐怕不是聖人子弟所為。」
莫雋詠的怒氣瞬間被這句話撲滅了一半,沙啞的說道:「我的人,同驚馬的事情無關!」
「三哥是莫家少爺,侍奉三哥的人是莫家奴才,怎麼能說是您的人?況且您和我是兄妹,我也是莫家主人之一。」
「……」
莫雋詠能言善辯卻從沒在阿九面前討得便宜,這丫頭太過伶牙俐齒,機靈善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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