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其心可誅
翌日一早,晉國公府里便傳出了意蘭閣中久不出門的表姑娘深夜意欲投河自盡,卻被巡夜的護衛救下的消息。
雖然無人敢在明面上大肆討論,但暗下卻已被傳成了各種版本。
士族的小姐,投河后被侍衛救了,這可不是小事
於是,大家現如今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兩點上。
一,好端端地,表姑娘為何要投河?
二,那位救了表姑娘的侍衛是誰?
「消息怎麼會傳出去的……且還被訛傳成姑娘自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謝佳柔受了寒,吃了葯之後在內間歇著,畫眉則是拉了百靈去屋外,低聲質問道。
百靈已是徹底慌了神,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焦急地解釋道:「我也不知道……當時情況危急,我不得已才出去尋人相救,恰巧遇上了巡夜的人,姑娘性命難保之下我亦顧不得許多,唯有請他們幫忙可將姑娘救上來之後,我分明親眼見那領頭的統領跟手底下的人吩咐過,此事絕不外漏的……誰知,誰知竟會這樣」
畫眉擰著眉頭,問道:「你昨晚說救人的那是二公子身邊的宋統領?」
百靈忙不迭地點頭。
畫眉一擰眉,不由想到了之前的兩樁事情來。
姑娘之前丟失的貼身玉佩,便是在與那位宋統領偶然撞見一面后重新出現在了身上的。
還有之前對面書樓上的早開茉莉,似也與其有些關連。
雖然這些都被姑娘矢口否認了,但她心底始終有些不安。
可眼下重要的可不是這個。
「你去二夫人那裡一趟,讓她幫忙壓下此事……快去。」
百靈卻有些猶豫:「二夫人……會願意幫姑娘嗎」
「事關姑娘名聲,二夫人向來知曉輕重。絕不會在這上頭有什麼猶疑的」
百靈聞言,只得匆匆去了。
畫眉轉身回了房內,卻見謝佳柔已然起了身,正披著一頭青絲站在窗前。
「姑娘不必憂心……此事有二夫人在,決計是傳不到外面去的。」畫眉放輕了聲音寬慰道。
「隨它去吧。」謝佳柔望著窗外一派秋色,面無表情地說道。
傳不傳出去,又有什麼緊要。
難道她還有什麼可能嫁入所謂的好人家嗎?
「姑娘……」畫眉皺了皺眉。上前說道:「此事實在蹊蹺。原先救人的那宋統領在百靈面前保證過了絕不走漏消息,一眨眼卻鬧了人盡皆知……定是其中有人刻意散布此事若不查清,日後只怕還會有麻煩。」
「紙包不住火。早晚都瞞不住。既是實情,必會為人所知。」
「依奴婢看,八成是那位宋統領的傑作」畫眉憤憤地道:「此人三番兩次刻意接近姑娘,只怕早已蓄意圖謀不軌……此番抓住了這樣的機會。豈肯輕易放過姑娘?」
「住口。」謝佳柔回過頭來,冷冷地看著她。
畫眉心底一驚。剛要再言語,卻聽謝佳柔說道:「你無憑無據,怎會平白有此猜測?我昨夜本是失足落水,他不過是被百靈求來救了我一命。怎到了你這裡反倒成了圖謀不軌?你如此作想,同恩將仇報又有什麼區分?」
「……奴婢並不是這個意思。」畫眉垂下頭去,解釋道:「而是此事確實說不通……」
「那也不能憑空誣賴他人。」
「奴婢只是猜測……」畫眉將頭垂的愈低。
「此事到此為止。」
「是……」
謝佳柔睨了她一眼。轉回了身去,道:「你下去吧。」
「是。」畫眉退至簾邊。方才轉身而出。
而立在窗邊的謝佳柔,卻從袖中取出了一隻荷包來。
荷包是青綠色的細綢底子,上面用細線綉著黃色的迎春花。
這是她去年年初,剛接收到謝氏的隱晦心意,讓她接近晉起之時所綉。
想想那時甘願受人擺布的她,真是傻的可笑可憐。
而這個荷包裡頭裝著的竹葉也一片不少的呆在裡頭,但早已成了干黃的顏色,拿手指輕輕摩挲荷包表面,便能聽到「颯颯」的聲響。
她如何也想不到,這個荷包竟會被保存的如此之好。
更沒想到,會出現在那個人的身上。
昨夜她溺水之時,為他所救,求生的念頭作祟之下無所顧忌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不作防之下,卻抓出了這隻荷包來。
他竟一直貼身戴著。
想到昨夜身處冰涼的湖水中,夜色中那雙緊緊盯著自己的眼睛,和讓她不要害怕的口氣,以及在看到荷包被她攥在手心之時,臉上一閃而過的與平日形象極為不符的郝然之色,謝佳柔不覺間,眉心已緊緊蹙起。
她忽然很奇怪,在方才畫眉懷疑他之時,她為何會如此篤定的相信,他絕不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來?
她待人的防備與疑心,何曾比畫眉少過?
……
消息傳到晉擎雲耳中,只換來了一陣冷笑。
這種后宅之事,他向來不會理會,自有謝氏來處理。
可傳進耳朵里,不免還是覺得心煩,只覺得謝氏近來辦事不利,竟連這些事情都能冒出來,平白招人笑話。
這兩日不順心的事情的確太多了。
先是安插在宮裡的眼線出了問題,后又有南營中出現了百人暴亂雖然都不算什麼大事,且已處理乾淨,可在此關頭,卻令人倍感煩躁。
「二公子還沒有過來?」
晉擎雲皺眉看向門外,太陽已升過三竿。
「回老爺,還沒呢……」一側的老僕恐他生氣,笑著出聲道:「二公子昨夜回來的晚,回京后也未能好好的歇息過。想必因此才耽擱了過來請安的時辰。要不老奴再讓人去二公子那兒瞧一瞧?」
「不必了。」晉擎雲冷笑了一聲,道:「他若有心耽擱,只怕誰去也請不來。」
「老爺說的哪裡話……」老僕面上的笑意淡了淡,遂也不敢再多說,只站在一側靜靜地等著。
而這種安靜尚且不足一刻,便被門外前來報信的下人給打破了
「老爺,不好了」
來人進來匆匆行禮。不及晉擎雲發問。便滿面驚慌地稟道:「老爺,今日一早,咱們在城西的酒樓剛一開門。便有人上門鬧事,說是咱們的飯菜有問題鬧出了人命」
晉擎雲忍怒道:「單為這區區小事便跑來慌張成這副模樣?難道之前不曾處理過此類事故嗎?」
竟然還鬧到他面前來了
「不是啊老爺,這回沒那麼簡單他們口中的命案是去年年底鬧出來的那樁……的確是咱們酒樓的差池,當時是按照世子爺的意思拿銀子擺平了。所以才沒鬧大……可誰想這大半年過去,竟被人翻起舊賬來了怎麼勸也勸不退。現如今酒樓前圍了好些人」
來人一臉苦色,又道:「還不止是這一家,慶明街還有靖安鋪的那幾家也都出了亂子,雖然不是出人命這樣的大事。但一樁樁一件件卻是有真憑實據的,都是之前拿各種手段壓下去的小人想著不可能那麼巧合,同時這麼多鋪子都出了問題。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搗鬼撐腰,若不然他們根本不敢這麼鬧所以才匆匆前來告知老爺。想讓老爺給個主意啊」
晉擎雲眉頭緊鎖,剛欲交待下去要火速控制住事態,卻又聽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
三名男子匆匆進來行禮。
都是晉家產業下的大掌柜,個個兒手裡管著十來家鋪子,每月都會親自來府里稟告情況,可如今既不是月初亦未到月末,一同前來所為何事?
晉擎雲眼皮一跳,直覺不妙。
果然,這三位掌柜與方才那位酒樓掌柜的來意相同,皆是手底下的鋪子出了問題
誰家做生意能沒有一點錯漏?
更何況晉家底下的商鋪這麼多,出錯的機率自然也會更多
可偏偏這些錯漏今日一早全被人抖了出來
正如方才那位酒樓大掌柜所言,不可能這麼巧合,同時出問題,必然是有人在背後搗鬼。
可會是誰?
誰敢這麼大膽,公然跟晉家作對
晉擎雲當機立斷,命四名大掌柜先行回去坐鎮,又即刻讓人找來了晉餘明詢問。
近年來,這些事情他幾乎已經全部交到了晉餘明的手裡,眼下出了這些亂子,自要與他問個究竟,查一查生意場上是否近來得罪了什麼人物。
可他差遣去的下人還沒能行出上房的大門,迎面便撞見了形色匆匆的晉餘明。
「世子爺」下人連忙行禮。
晉餘明卻沒工夫看上他一眼,腳下生風一般來到了正堂中。
「父親」晉餘明作勢要行禮,卻被在堂中踱步的晉擎雲出言阻止了,皺眉問道:「你可聽說各處商鋪之事了?」
「也是方才剛剛得知的」晉餘明來的顯然倉促,皺起的衣襟都未來得及撫平,面容頗為急惶地說道:「可方才兒子接到消息……韓家佔了奉城眼下已往京州攻去了」
「什麼」晉擎雲面容一凝,沉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韓家竟然往北邊攻來了……好大的膽子
這不是公然的挑釁嗎?
自古以來,韓家與晉家地佔一南一北,不管暗下如何,明面上卻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縱然韓家由韓呈機接手以來一向主張打著平定戰亂的旗號征戰,卻一直未曾敢往南面進犯過,眼下卻忽然什麼預兆都沒有,將奉城佔了
「三,三日前……」
「三日」晉擎雲彷彿聽到了最為荒謬的笑話一般,不可置信地看著晉餘明。
這麼大的事情,他竟要三日才能得到消息?
怎麼不幹脆等消息傳到京城再通知他
「兒子也是剛剛才知道……昨夜一夕之間,我們晉家所有通往京城的州縣消息通道皆被封死……若非是之前安插在奉城的官員遲遲未得到回應察覺出不對,命手下連夜傳書……只怕此刻消息尚且傳不到父親耳中」
晉擎雲瞳孔一緊,「你說什麼?」
消息被封?
這讓他不禁想起了數月前,西陵禁軍入京時的情形那時也是沒有半點消息傳來,他疑心許久,最後甚至親自去了消息中斷之處查看情況,可奇怪的是,他所到之處早已恢復正常,甚至竟一絲紕漏也查不出來。
時隔許久,再沒有出過什麼異常,加之多番追查無果,他不得不逐漸放下了疑心。
可現下卻又出現了同樣的情況,且聽描述,竟比之前來的更加嚴重和不遮掩如此堂而皇之的剪斷了他的消息來往
「定是韓家所為……」晉餘明道:「先是往南邊進犯,再又封鎖了通往京城的」
晉餘明打斷了他的猜測,沉聲道:「沒查清真相之前說這些有什麼用處,速速讓人查明問題到底出在了何處另外,讓嬴穹即刻前來見我」消息通道好比身體各處的經脈,經脈被人盡數斬斷,還要如何運作的起來?
而若是此人真有意要折斷晉家,只怕下一步便要動他的左膀右臂了各處軍營,必須要嚴加防範,未雨綢繆。
「是……兒子這便去辦」晉餘明應下來,急急火火地離開了上房。
晉擎雲坐回原處,深深出了口氣,眸光沉不可測。
這一切來的都太過突然了,他需要靜下心來好好梳理一番。
先是商鋪,再是消息通道。
這顯然是一人所為。
眼下誰有這個膽量得罪晉家顯然已經不是最緊要的,重點是,誰有這個能力能在短短時日內,在他毫無所查的情況之下,竟將半邊風雲攪變了顏色。
會是韓家嗎?
他起初的第一反應也是韓家。
可此刻冷靜下來,卻覺這個推測過於經不起推敲。
那會是誰……
晉擎雲眸中一派暗波涌動,悄然握緊了手掌。
「老爺,二公子來了。」僕人放低了聲音稟告道。
晉擎雲眼睛一眯,眼底忽有寒光閃過。
其心,可誅也……
ps:到月底都是可愛的存稿君跟大家晤面,這麼說大家會不會格外安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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