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第二十四章女皇03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長安兩儀殿上,太子李賢也遭到了來自他東宮班子的『突襲』。
「諸卿這是什麼意思?」少年的五官比較肖似李小九陛下,可在場所有人都覺得這位太子殿下更像是少年版的李二陛下,每一個被他目光掃過的大臣都不由自主心頭一顫。
「你們竟然要孤上表附議上官儀的則子?!」李賢的臉色陰沉得都快滴出水來了,他此刻真想砍開這些大臣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不是豆腐渣!
「就憑著這些捕風捉影的謠言,你們竟然敢上則子要求天皇廢天後,你們把天皇看作什麼,把孤又看作什麼?!」
李賢咆哮著把一疊則子摔在眾人面前。
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前世因為向他阿爹進言廢后而被弄得處死抄家的上官儀,這一世居然還會跳出來。
依然是廢后!
廢天後之璽印!
阿娘有什麼錯?!
就因為阿爹偏愛她?
就因為她掌握了帝國的一般權柄?
還是因為她是女子……
李賢忍不住瞪著坐在眾人之前的郝處俊,口氣前所未有的陰森:「郝公到底是從哪裡聽到這些無稽之談的?!」
郝處俊起身跪在李賢面前,他的年紀也不小了,跪下來的時候頗有些吃力,可李賢卻根本沒有讓他平身的意思。
「太子,此事根本不是謠傳,老臣與眾同儕已得到確切消息,天皇已經命西台侍郎擬詔,不日就要遜位於天後……」
郝處俊說得一臉義憤,一干老臣也都面露憤懣之色,可太子李賢卻是一臉無動於衷,聽完郝處俊的話,他只是冷冷地吐了四個字:「那又如何?!」
郝處俊:「…………」
「太子……您難道要奉天皇之詔?」眼見郝相被太子給噎得說不出話來,東宮洗馬劉訥言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賢聞言,看了劉訥言一眼,後者被他眼中的寒意嚇得一縮,坐在他身側幾個東宮官員也都噤若寒蟬。
太子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不會忤逆天皇的意思,也不反對天後執政……
這怎麼行呢!
郝處俊都快氣炸了,他出身名門,年輕時頗得當時政事堂相公高季輔的青睞,自詡是要成為像梁國公(房玄齡)和鄭國公(魏徵)那樣的忠臣良弼,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天皇把江山社稷隨隨便便交給不是李氏的人呢?
就算那人是與天皇並肩的天後也不行!
「太子,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先,天皇立天後已是不妥,今又以社稷相托,此是將東宮置於何地?」郝處俊義正言辭道:「況李唐之天下,乃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天皇一人之天下,怎可私於後族,而不厚子孫?!」
李賢聞言,真是被他給氣笑了。
他就說自己這個東宮太子至今不過就是主持了一次編書的事,無論庶政還是軍事上根本沒有半點建樹,為什麼一干老臣都表現得幾位擁護他,原來癥結在這裡!
去年因為榮國夫人薨逝,武氏的後人都被召回了長安,武元慶、武元爽等人早就死了,上一代恩怨也了結得差不多了。而武元爽等人的兒子可不敢對他們天後姑姑無禮,又有武敏之這樣光鮮的正面例子在前,這些武氏子弟待吳詡簡直是像是救世主一樣。
於是,李小九陛下看在吳詡和榮國夫人面上,就給了幾個武氏兄弟一個不大不小的官位。
此舉可大大刺激了一干世家老頭子的心臟了
自從科舉取士以來,朝堂上的官員莫不是進士出身的,即便不是科考出來的,那也是在地方基層干過多年的循吏,以皇帝詔命出仕的官吏幾乎絕跡了。
現在,天皇竟然為了天後的面子,提拔了武氏,這叫其他世家怎麼能坐得住?!
武氏已經因為天後的緣故成了第一等大世家,之前天後一直壓著自己的家族,不許武氏的人在朝中,唯一一個繼承國公府的侄子還是過繼來的,而且從了武職,跟朝中文武也沒什麼聯繫。這讓朝中一些不滿天後當政的人心裡稍微平衡了一點。
可現在不行了!
武氏的人居然回來了,還一來就留在了長安!
更讓他們想不到的是,天皇竟然要遜位給天後!!
不能同意,堅決不能同意!
雖然一干老臣都抱著抗拒的心思,可不是每個人都如郝處俊等人這樣激動。
至少,一直稱病閉門謝客的李績老爺子以及最近上書乞骸骨的許敬宗那裡就沒有任何動靜。
說到忠於李唐,這兩位可算是鐵杆帝黨了,可是連他們都沒有發言,一個小小的西台侍郎就敢上躥下跳聯絡重臣,到底是儀仗了什麼?!
李賢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一抹笑容,可這抹笑容看得眾人都止不住一抖。
連素來耿峻的李義琰見到太子這樣副神色,也只好把到口的話咽了回去。
這位太子可不像他兄長那樣好像與,與他硬頂怕是只會自取其辱!
「諸卿的意思,孤已經知道了……」李賢懶得跟這些各懷心思的老頑固多說,只是冷冷道:「不管你們是不是真心忠於我大唐社稷的,孤只有一句話,不要把孤當作少不更事的孩童,更不要把孤當傻子!」
「天後不會是呂后,孤也不是惠帝!」
說罷,少年就冷著臉拂袖而去。
餘下的眾臣不由面面相覷,好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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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來地十分突然。
上官儀跪在帶著潮氣的大殿上,心情猶如殿外的天空一樣陰霾。
天皇陛下看完他呈上的則子后,一直沒有說話。
此時正值酷夏,即使有涼殿之稱的昭明宮也悶熱得令人窒息,更毋論這殿中的氣氛是那樣壓抑……
大殿上跪滿了人,可寂靜得就像是沒有任何人存在一樣,只能聽到殿外震耳欲聾的雷聲和暴雨抽打地面的聲響……
李治靠坐在胡床上,此時的他只覺得頭疼得厲害。
看了上官儀的則子,他沒有暴跳起來,並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明崇儼說的不錯,他的病情已經不能再依靠針灸來緩解了,如果繼續坐在這個位子上,只會加速耗損他的壽命……
可是,他又能怎麼做呢?
太子還不到十六歲呢,他怎麼放心把他丟給那群心思詭譎的老狐狸們!
他跟阿武兩人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才有今天這樣的局面,一旦他放權,只怕那些世家就要死灰復燃了……
世家根深蒂固,不是一代兩代能夠理清的。
李治曾經也如他爹一樣,認為他可以完全肅清世家對皇權的影響,可是這麼多年下來,他已經明白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如阿武所說的那樣,制度決定階級,世家這種東西是沒法子簡單消滅的,只能慢慢分化它……
用科舉制度代替舉薦制度,這是第一步。
普及教育,這是第二步。
大力發展軍事和科技,這是第三步……
…………
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唐的變化,可誰又知道這繁華的背後耗費了多少人多少心血。
如果沒有阿武,李治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這一步……
可是,現在居然有人跳出來大放厥詞,要他收回阿武的印璽,廢了阿武天後的封號!
這個叫什麼?
自取其辱呢?
還是有恃無恐?
李治半眯著眼,視線慢慢地掃過跪在大殿中央的幾個人,沒有看到一個他和吳詡的心腹。
李治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沒有人希望被背叛,即便李治心裡不怎麼喜歡某些人,他也不希望在這個時候看到李三郎或者是魏叔玉跪在下面。
暴雨還是無休無止地下著,偶爾劃過天際的閃電亮得讓人心頭髮顫。
又是一連串雷聲滾過,沉默了許久的李小九陛下終於開口了。
「卿等都退下吧……」他不想呵斥這些人——被人當槍使也許不是他們的錯,可這麼輕易就鑽了對方的套,說明這些人已經不適合作為現任政事堂幾位相公的接班人了,對於幾個已經沒了用處的臣子,李治覺得沒有必要浪費自己的感情……
他已經不想在看到他們了。
李小九陛下冷淡的口吻,讓跪在殿中的幾人都是一愣。
尤其是打頭的西台侍郎上官儀。
他今天來求見李小九陛下,並上了那麼一封大逆不道的則子,幾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想不到李小九陛下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就讓他們離開了……
「天皇,微臣萬死……」上官儀直起身子,向前膝行了好幾步,幾乎撲到榻上來了,「請天皇罷黜天後吧!」
他這話剛一說完,天際就是一個炸雷響起,大殿上的幃帳被一陣大風吹得胡亂翻卷,殿上的幾盞宮燈居然都被這陣大風給吹滅了……
大殿上頓時一片漆黑,讓人感到一陣瘮人的冰冷……
侍奉的內侍們急忙去取了燭火來重新點亮宮燈……
大殿又復明亮如晝,可是,大殿中所有人都像是還沉浸在剛才那一瞬間的黑暗裡,身心都涼透了……
上官儀居然說了。
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請天皇罷黜天後。」跟在上官儀之後的幾個大臣齊聲道。
李小九陛下看著這些人,居然笑了。
「天後侍奉朕多年,從無過失,朕愛之敬之,卿等竟進言廢后,是何道理?」
上官儀聽到李小九陛下這話,頓時精神一振——他不怕天皇陛下問他們強烈要求廢后的原因,就怕天皇陛下什麼也不問就否決了他們的進諫。
「天皇,臣等之所以大膽僭越言及廢后,並不是因為天後有任何過失……」上官儀一臉肅然,他本是個美男子,即使跪得汗透衣背也依然風姿如一,說起話來也依然清爽動聽。
可是,這樣一個風姿氣質都更勝於李三郎的男人,說出來的話卻讓李小九深痛惡絕。
「微臣等之所以請天皇廢后,只為天後權柄過重,恐不利於太子,昔日漢高祖之後有呂后之禍,惠帝青春早夭……」上官儀的經史算是最近提拔的青壯官員中數一數二的,提到史上的那些皇室杯具,那是說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昔日魏文帝崩逝,尚不曾令皇后攝政,天皇您尚在,何以生遜位之心,如此,百年之後當如何面對高祖、太宗?!」
上官儀說得興起,竟忘了觀察上座天皇陛下的神色,等發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
不等上官儀謝罪,他身後已經響起女子冰冷的聲音:「本宮竟不知道,原來本宮在上官郎君眼裡竟是如此面目!」
作者有話要說:上官,你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