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安靈珞
張至深擦一把冷汗,沒有回答,目光獃滯地上了山,看得身後的人莫名其妙。
「哎,你說他是怎麼了?」某甲弟子推了推身邊的人。
某乙弟子無所不知的表情:「你不知道?聽說他下山後,每夜都去尋歡樓找姑娘,我看啊,是被追債追到不敢下山了。」
「切,我還道是什麼,我都聽說了,張狐狸是這個,嗯哼。」伸出小指頭,拿眼睛瞟乙下面,「懂不懂?」
「不是吧,聽說他點了尋歡樓的床上花魁夜心……」
「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那啥的男人,就越想用風騷的女人來證明自己。」
「哦,原來是這樣,兄台高見也。」
「過獎過獎。」
「聽說尋歡樓的姑娘個個都不錯,花魁唐思思更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唐思思有什麼好,不過煙花女子,庸脂俗粉,柳員外家的千金柳香君才是真正大家閨秀,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
男人的話題,永遠都是說著說著就轉到了女人身上,張至深無意中躲過了一次躺著中槍的謠言。
等他渾渾噩噩上到薔薇宮時,太陽已經偏西,暖洋洋的光芒籠罩大地,灑下一片金燦燦的華彩,微風輕輕吹來,卷了漫天落花飄飄搖搖,花香瀰漫,但他渾然不覺,腦中依然回蕩著南籙的話:迷惑他的心智,控制他的靈魂,然後再慢慢地去皮,抽筋,削骨,一層層地,從裡到外,從身到心,都要好好折磨……
「狐狸,你去哪兒了?」
有隻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深哥哥,怎麼回來了也不找我?」
嬌滴滴的聲音,有人晃了晃他的胳膊,張至深激靈靈打一個寒顫,終於回過神來,渾身雞皮竟先綻放。
何憶身邊,一身粉綠羅緞的安靈珞,十五歲的姑娘,一雙大眼圓溜溜的,兩腮粉紅,嬌嫩美麗的少女,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清晨薔薇,含著露珠與嬌羞。
「師、師妹,你怎麼在這兒?」
安靈珞撅著小嘴繼續搖晃他:「深哥哥回來也不找珞兒,你下山這段日子珞兒很想你。」那聲音越發的嬌滴滴,柔媚媚,聽得人渾身都似有螞蟻在爬,恨不能自己是個聾子。
張至深一臉苦逼相,臉色又白了幾分,冷汗洶湧得更猛烈。
何憶轉過身去不忍看他,若無其事地揉揉耳朵,順便封住。
暖黃的夕顏將一切染上朦朧的金光,花香,落英,流泉,蝶舞,啼鳥歡暢,將張至深臉上的汗珠映照得晶瑩剔透,閃閃發光。
「我,我……」
「哎呀,深哥哥,你怎麼出了這麼多汗,我就知道你是想我的,看你緊張的。」嬌滴滴的女子伸出白嫩嫩的手指用香噴噴的手帕為他擦汗,越擦,這汗越是狂流。
有你在這裡,能不緊張么!
不著痕迹地退了一小步,張至深笑得很是僵硬:「師、師妹,呵呵,不用了。」
「討厭,深哥哥,你跟珞兒還客氣什麼。」往前蹭了一大步。
我跟你很熟嗎?少在這裡跟爺套近乎!張至深繼續笑得特別虛假,拿眼角瞟何憶,何憶扭過頭依然不敢看如此殘酷的人間慘劇。
何憶也太不夠義氣了,不拖他下水張至深都不好意思跟他做哥們兒,於是笑地更加虛假:「珞兒,你何憶哥哥才滿頭大汗的,可別冷落了他。」
安靈珞頭都沒轉一下,繼續膩在他身上:「別去管他,珞兒眼中只有深哥哥,你下山的這些日子,珞兒很想你,深哥哥……」
張至深繼續退了一大步:「啊,我忽然想到師父叫我有急事,先走了!」
安靈珞繼續纏著他,大聲呼喊愛的宣言:「珞兒要跟你一塊兒去!珞兒再也不要跟深哥哥分開了!」
張至深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心裡已經淚流滿面,被她的宣言轟炸得血肉模糊,叫苦不迭,保持最後一絲理智,分開拉住他的手:「乖,師父叫我去商量很重要很殘酷的事,你這麼美麗可愛的姑娘不應該去的,師父也不會讓你去。」
「真、真的么?有多殘酷?」黑亮的大眼一眨一眨,很是可愛的樣子。
張至深忍住自戳雙目的衝動,垂下眼眸做悲痛狀:「很殘酷,殘酷到要殺死山上的小兔子,讓蝴蝶不再飛舞,讓花兒不再開放。」
「啊啊,這真是太殘酷了!深哥哥,你不要做這麼殘酷的事,做了,珞兒會恨你,不會再愛你了!」
我還巴不得你恨我,心裡想著,面上卻做深沉狀:「我就是要跟師父商量如何阻止這場災難,不會讓悲劇發生的。」
「深哥哥你好厲害,珞兒會等你帶來好消息的!」興奮的少女一雙大眼繼續眨呀眨地,無比的無辜可愛,不斷散發愛的泡泡,讓張至深再也受不了,拖著何憶就一路狂跑。
「深哥哥,你是最厲害的,珞兒永遠愛你……」要命的呼喊還在身後,張至深跑得比聽見南籙要殺他時還要迅速。
安靈珞是導致張至深下山的最主要原因,沒有之一。
提起安靈珞的名字,薔薇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人不聽到之後要打個激靈靈的寒顫。
她是某王爺的獨女,這王爺的夫人在生她時難產死了,王爺傷心加內疚,因此對這女兒格外寵溺,嬌生慣養不說,還讓她培養了一大堆奇怪的興趣愛好,美其名曰開闊視野,學識廣泛。
這本來跟薔薇宮沒有一文錢關係的事,偏偏就遇上了,某日王爺在路上救了傷重的薔薇宮主容玥,容玥出於感激和報恩,自報家門,若是有事相求,必然答應。
結果不出半年,這王爺果然找上門來了,不求別的,他要出使它國,希望能讓他的寶貝女兒在此歷練歷練。
這等小事,容玥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可是這一答應,就將整個薔薇宮都陷於水深火熱中,連同他自己。
所有人對安靈珞的評價只有兩個字:奇葩。
剛來薔薇宮的安靈珞剛剛經歷了一場父女分別,眼睛還是紅紅的,泛著水汽,一雙黑亮亮的大眼怯生生地看著眾人,立馬將薔薇宮一眾男女,不分老少,地位高低都給征服了,都說這小郡主好可愛,不要怕,來跟姐姐玩,有什麼需要跟哥哥說……
這樣的歡喜沒維持三天,在薔薇宮混熟了的安靈珞就暴露了本性,讓所有在一開始覺得她可愛乖巧的人都恨不得時光倒流從未說過這些話。
倒不是說她有多大的小姐架子或是盛氣凌人,相反的,安靈珞一點也沒有架子,但就是這種沒有架子的小女孩,整日嬌滴滴地纏著你,聲音黏糊糊的,初聽第一句覺得新鮮,第二句有些受不了,第三句恨不得將她的嘴堵上,當聽上無數句后,往往有三種反應。
一種是麻木了。
一種是恨不得自己沒長耳朵,但耳朵依然長在身上,於是各種暴走,各種冷汗狂流,表面上還得對她畢恭畢敬。
還有一種是一直微笑淡定,如同佛祖拈花微笑,至於他內心是否在痛苦地掙扎,無人知道。
能做到第三種人的那不是一般人,遍觀整個薔薇宮,只有宮主容玥做到了。
做到第一種的,都是心智愚鈍的,很快就能麻木自己,不斷暗示我什麼都沒聽到我什麼都沒聽到……
前面兩種都不是一般人,因此,作為大多數的一般人都是第二種反應,包括張至深和何憶,還有許許多多的受難同胞們。
而安靈珞另一個讓薔薇宮眾弟子痛苦的是她的興趣愛好,那真是廣闊開放,涉獵奇葩,剛開始對宮主容玥很感興趣,不出幾天又轉移到了月術,然後是猜心,捕鳥,尋寶……等她一一涉獵過後,忽然又覺得薔薇宮眾人服飾太過樸素。於是,那明亮亮的大眼就定焦在了騷包的張狐狸上,全面向他展開愛的攻勢,牛皮糖一般粘著,深哥哥長深哥哥短地叫,愣是將張至深逼到了山下,咱惹不起還躲得起。
安靈珞是不允許下山的,張至深才在山下過了幾月逍遙日子,愣是將這號人物給忘了,回來時也不曾聽大家提起,如今這猛然一出現,十個南籙也沒有一個安靈珞來得恐怖。
兩人跑回房間依然余驚未定,張至深拍著胸口喘氣:「她,她怎麼還未離開薔薇宮!」
何憶搖頭:「她最近倒是安分多了。」
張至深傻眼:「她這叫安分,越來越過分了!」
「你剛走時成天喊著要下山找你,之後便沉寂了許多,今日不知從哪裡聽說你回來,硬說我把你藏了起來,你這狐狸又把我給禍害了。」
張至深拍著他的肩,無比沉痛:「小憶,苦了你了。」
何憶繼續道:「都快兩個月了,這丫頭對你還沒消停,你看是不是真的……」
「別!」張至深打了個激靈靈的寒顫,「你別嚇我,我受不起這樣的驚嚇!」
「但願她真的只是一時興起。」
「老天,快點讓她離開薔薇宮吧。」
何憶看他肩上的包袱,奇道:「你不是走了么,怎的又回來了?」
張至深這才想起回來的原因,又是一個寒顫,激得渾身發冷,總不能說他被一個男人騙了,騙了財又騙色,不僅被他壓在床上吃干抹凈,還謀划著要讓他生不如死。
乾咳兩聲,道:「我忘帶了東西,下山走了一趟。」
何憶點頭:「若沒事,我先走了。」
「哎,」張至深攔著他,「小憶,我在宮裡這段時間,你可千萬要罩著我啊。」
何憶狡黠一笑,百媚生煙:「狐狸,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可真叫我解氣。」
張至深獻上諂媚一笑:「小憶弟弟,都是哥哥以前不好,以後再也不耍你了,一定對你百依百順,唯你是從,三從四德……」
「停!」何憶的臉漲得通紅,卻是一副無比噁心想吐的模樣,「狐狸,你還能再噁心點?」
「如果你願意聽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