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紅塵苦
太子瑛捏著他下巴仔細端詳那絕世容貌,滿意道:「很好,你要一直如此聽話。來人,把申辭放了。」
申辭始終不得說話,只是雙目至始至終都看著南籙,他被人駕著,一步一步,與南籙越來越近,近到自己的心越來越冷,然後,四目相對,擦肩而過。
從此,陌路天涯?
不!
申辭猛然回首:「南籙,我永不會忘記你,你,也不可忘了我。」
南籙叩首伏地跪在太子瑛面前始終不曾抬頭。
太子瑛俯視腳下之人,面上笑意盈盈淺淺,嘴角微微一彎,是抹絕妙的姿態,生死予奪,不過一念之間,眾生芸芸,不過他腳下螻蟻,苟且尚不容,何況仇人。
殺意不過一瞬,空氣只是微微一盪,甚至都來不及反應,來不及回答那人的話,南籙猛然抬頭,只見刀光閃過眼前,雪亮的白刺得他雙目瞪圓,繼而是潑天的紅,痛入他心扉,那是什麼,這又是什麼?
他看著羅傾緩緩倒在地上,血霧還揚在空中,濺上了他雪白衣裳,拿刀的侍衛一動不動,只有刀刃的鮮血滴答落下,那落地的男人輕飄飄的,好像一片羽毛,看著他的目光安詳又溫柔,如同這一世的每一次相視。
南籙愣愣地看著,看那男人倒在他面前,無聲無息。
「申辭……」
忽而他瘋了似地衝過去,可那些無情的侍衛動作比他更快,硬生生將他按壓在地上,他越是掙扎就越壓得緊,他想他是急紅了眼,心口痛得欲崩裂炸開,喉嚨似吞了一塊巨大鐵塊,令他無法呼吸,無法呼喊,他只能絕望地看著那男人,眼睛酸痛,越來越模糊,模糊成了一片血紅。
一雙淺黃乾淨的靴子走過他面前,悠閑地站在申辭面前,靴子之上是華服的男子,一張面容笑意殘酷:「還沒死透,那便由本宮親自送你上路。」
南籙目眥欲裂,用盡所有力氣來掙脫身上的束縛,那樣瘋狂,那樣可恨,恨意和恐懼令他無數次就要掙脫,可繼而是鋒利的刀鋒砍在手腳上,竟是這樣無奈啊,他不敢置信,又是如此絕望,看著瑛舉起刀,刺入申辭的心臟。
那一刻,他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那刀彷彿是插入他自己的心,何止是撕心裂肺的痛,有誰能承受所愛之人在自己面前慘死的事實!
他胸腔難受,無法呼吸,張了幾次口,忽覺空氣湧入了喉嚨胸腔,伴隨著濃烈的鐵鏽味,然後他張嘴叫出那個名字:「申辭!申辭!」他叫著,瘋狂叫著那個名字,鮮血從口中流了出來也不知,只是合血叫那個名字,撕心裂肺,山崩地裂。
他掙脫了侍衛的壓制,像一頭瘋狼似的沖向太子瑛,可腳下一痛不知被誰砍了一刀,隨後又被死死壓制在地上,可他還是像瘋子一樣掙扎,口中不斷叫著那個名字:「申辭!申辭!太子瑛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可那犯了滔天罪行的太子瑛依然帶著笑意,容顏俊朗丰神,嘴邊彎出嗜血的弧度,他放下刀走到南籙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視那張即便瘋狂痛恨依然不掩傾城姿的容顏,然後踩上了南籙的脖子阻斷了瘋狂的喊叫。
「我聽說,人在最痛苦絕望的時候,身體最是銷魂美麗,不知這說法是否可靠。」
淺黃的靴子慢慢地從衣領伸了進去,踩上他胸膛,劃過殘餘的鮮血,慢慢碾壓白皙的肌膚。
南籙的掙扎更加激烈,那好聽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沙啞,合著仇恨痛苦,連靈魂都殘破不堪。
「你殺了他,那也殺了我!殺了我!你這恨意未消的魂魄可滿足了!恨意可消了!」
太子瑛沉下了面容:「我不殺你,我要申辭做鬼都痛苦萬分!」
他一伸手撕破了南籙衣裳,那雪白肌膚暴露在視線內,越發激起他的暴虐欲,腳下越發用力狠辣,粗暴地撕扯起來:「我要在申辭的屍首面前,讓他看著你是如何被我折磨,哈哈哈,你說他做了鬼是怎樣的表情,想想都覺得有趣。」
不遠處的申辭睜著眼看著他們,血泊之中,那明明是死了的屍首,如此不甘,如此不瞑目。
南籙只看了一眼,越發瘋狂地掙扎,四肢被擒,竟死死咬住太子瑛的胳膊,然後被一拳打歪了頭,他已忘了自己是如何掙扎的,不知自己胡亂叫著什麼,耳邊有太子瑛可恨的話語,侍衛們骯髒的嘲笑,空氣中是腐爛和鮮血的味道,他此生從未如此狼狽,從未如此絕望。
若是此刻死了就好,死了就去追隨他的羅傾,再看看他溫柔的眼,再投入那溫暖的懷抱。
妖怪自毀內丹是極容易之事,就算沒有法術也一樣可以,他默默在丹田聚了一股真氣,慢慢凝聚在內丹周圍,只要再聚一點,再聚一點,內丹承受不了真氣的壓力就毀了。
然而,他覺察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就在陰影之處,無聲無息,越聚越濃,越來越近。忽而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大叫,通紅的眼睛看向虛空,用盡僅有的力氣,含著濃烈的殺意與仇恨:「殺了他們!黑箬,把他們都殺了!都殺了!通通都殺死!」
那些人具都頓了一下,繼而嘲笑:「你喊誰殺……」
話未說完,那侍衛驚異地看向自己脖子,那裡不知何時開了一道大大的口子,他看見斷了的咽喉,洶湧的熱血,然後身子慢慢倒下。
其它人也驚詫地看著這一幕,然後一聲慘叫,又一人倒下,同樣的死法,可是,他們連一個人影也未曾見著,更不知對方是人是鬼,莫非是申辭的鬼魂這麼快就來報仇了?
「鬼!有鬼!」
不知是誰大喊一聲,所有侍衛都慌亂起來,紛紛往外跑,可唯一通向外面的門不知何時被鎖死了,他們驚恐地撞擊著門,忽然一陣血霧揚起,密集的人群中又死了一人,他們大喊著,紛紛亂逃,抱頭鼠竄,恐懼讓他們失去了理智。
「不準跑!給我停下來,停下來!」太子瑛大叫著,神態雖算鎮定,卻也不能掩飾他的恐慌,可那些侍衛們被死亡的恐懼扼住了心神,六神無主的,竟已聽不到他的話。
他們看著同伴一個又一個被虛空中的劍割斷咽喉,懼怕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
直到最後一個侍衛面帶驚恐地死去,太子瑛的慌亂終於不可掩飾,他把刀架在南籙脖子上,大叫道:「到底是何人,若不現身,我現在就殺了他。」
地下囚室一片安靜。
「我再說一次,再不……」
他已說不出後面的話,只見對面的陰影慢慢地滾動變化,漸漸凝聚成一個人形,是個黑衣墨發的男人,面容蒼白,雙眼魔魅,那是怎樣的一雙眼啊。
太子瑛握緊了手中的刀,他雖有南籙當籌碼,可這從虛空中冒出來的男人太過詭秘了,特別是那雙眼,只看一眼,便覺靈魂都要被撕裂。
他聽到手裡的南籙冷漠異常的聲音:「黑箬,殺了他。」
他正欲拿南籙威脅,不料那站著不動的男人抬手在虛空中一揮,他便覺喉嚨湧出一股熱流,下意識地看去,果然是與其它侍衛一樣的死法。
然而,當他倒在地上看見已經是一句屍體的申辭時,竟滿足地笑了,莫名其妙的,胸中那股恨意消失了。
狹小的地下囚牢里突然安靜,南籙失神的眼慢慢匯聚光芒,他並不去看黑箬,只是轉向血泊中的屍首,慢慢爬過去,將死了的男人抱在懷中。
「申辭,申辭,為何是這樣的結局?」
無人回答他,申辭已經死了,黑箬不會回答他,他一個人抱著那死去的空殼嚎啕大哭,從未有過的撕心裂肺。
待到哭完,黑箬沉沉道:「回家罷。」
他抬頭看他,看到那雙魔魅如淵的眼,從那眼中他看見了自己,如此悲傷狼狽,那眼中,還有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南籙回頭,南華無聲無息地站在他身後,白衣無塵,面容無波,雙目溫柔又悲傷,她靜靜站在那,不知看了多久。
對視許久后,南華走來將他扶起,擦凈那臉上血污淚痕,嘆了口氣:「紅塵太苦,我們回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