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故人怨
崇恩帝君沉默著打量他:「想不到我們真會在戰場相見。」
「我早說過會有這一日。」
崇恩帝君輕聲:「你贏不了我。」
重華淡淡笑著:「就算贏不了,我也要戰一場。」
「你,這又是何必?」
「這可有必要多了。」重華臉色一沉,早已揮掌而去,麒鶴被那殺意所侵,急忙退後,崇恩帝君飛身離開麒鶴,腳下八彩蓮花赫然綻開,捏了個訣阻擋重華的再次進攻,三萬年過去,他們彼此變得陌生,連術法和招式也是從未見過的凌厲狠辣。
重華見他只躲不攻,冷笑道:「三萬年後,你還是這般偽君子。」言畢,右手在空中一抓,祭出一柄銀色畫戟沖將過去,迅如閃電猛如蛟龍,這一擊,看他如何閃躲。
崇恩帝君見他來勢洶湧,心中暗嘆一聲,只能祭出一柄長劍與之相戰,而三萬年前,他們卻是並肩而戰的兄弟友人。後來重華戀上了一個魔界叫魅姬的女子並欲與之私奔,愛情的熱焰燃燒了他的理智,聽不進任何的勸說。重華在逃離天界的路上被天兵捉了回來,在審訊的大殿上,他看著崇恩的眼神充滿了蔑視,他以為是他崇恩出賣了友人。可好死不死的,那天帝竟然問他欲意叛離天界者何罪,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如實回答;殺了誘逃者,叛仙流放冥界。
從此,重華便恨上了他,以及整個天界。
如今,重華與魔界聯袂討伐天界,可見三萬年過去,他始終未曾放下這個結,恨意茫茫,如何能解?他已是冥界之主,早已不是仙了。
上仙者與冥界之主交戰,其聲勢浩大,連崑崙顛的雪也跟著在顫動,可底下交戰的仙、魔、鬼卻廝殺慘烈,即便有冥界支援,疲憊的魔兵與精銳而浩大的天兵相戰,戰勢依然不可扭轉,只不過拖延了戰敗的時間罷了。
那善戰的翊聖真君一路殺來,身體染了血,眼底也興奮得發紅,天界已經太平太久了,難得有機會讓他在戰場一殺痛快,但他也並非有勇無謀,這一路殺來,他只有一個方向,目的便是魔界的女王南華。
殺過重重魔族,他已能看清那結界之內的女子,白衣似雪,面容傾城,那生冷的神情確有幾分白夜的風采,卻是比白夜要遜了幾分。
翊聖真君大刀一揮,砍殺近身的最後一個魔兵,他如此驍勇,其餘魔兵都圍著不敢上前,而在他眼中,這樣的嘍啰根本不值得放在眼裡,於是他又抬眼望去,那魔界的女王也正低眸看著他,他對那女王微微一笑,眾魔只覺眼前一花,早已不見了他的身影。
狄旭也是吃了一驚,縱然他在戰場上什麼都見過,也未見過這麼快的速度,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對赤紅獠牙彎刀緊緊握在手中,保證南華的安全便是他的職責。
腳下殺伐陣陣,觀戰台上一片寂靜。南華專註地凝視周圍,神情嚴肅,忽覺身前的空氣一盪,立馬喝道:「狄旭小心!」
狄旭心中一凜,卻連敵人都未看見身體已被一股大力撞飛,他渾身劇痛,心脈斷阻,想他堂堂一介魔族大將,竟然如此不堪一擊,這襲擊之人是有多麼深厚的法力,難怪這麼堅固的結界都無法阻止!
狄旭撐起身子焦急地看向他的女王,卻看見南華手持一柄金色長劍與那翊聖真君對峙起來,他從未見過南華出手,不知深淺,如今見她能與這翊聖真君不分上下,心中更是對這女王佩服不已,那熱愛之情又上升一個新的高度,恨不能對這女王頂禮膜拜。
他所不知的是,這翊聖真君是有意隱藏實力來試探南華,看她每一個法術乃至劍術的傳承是否如他猜測一般,他看那張與白夜相似的面容,一樣的冰冷神情,偏偏又是這般絕美傾城,便連與她打鬥時的感覺也似回到當年。
那個令他又愛又恨的狐妖!
二人過了百來招,南華已是微喘,翊聖真君卻似閑庭信步,忽然停下了攻勢,神情似笑非笑:「當年羅傾千方百計讓天界驅逐他,原來是為了栽培你,你得他一身本事便也不奇怪,卻不知崇恩帝君何時也傳授了你許多本事?」
南華聲音一凜:「這與你何干!」
「崇恩帝君私自教授下界妖物法術,這可是犯了天界的大律,若被天帝知道,他的下場比羅傾好不到哪去。」
南華容色不動:「他的生死,與我何干?」
言罷已提劍上前,翊聖真君堪堪一躲,那似笑非笑的面容變得陰沉,看那把金色長劍疾馳而來,忽然一躍而起,迅疾如風,竟以手為刃便將那鳳鱗劍斷做兩截,南華微微一驚,繼而飛身而退,卻是退了半丈后持那短劍御風而來,手中金光明滅,白衣散在風中,映著那張傾世冷漠的容顏越發冰清冷艷,那一瞬,竟是異樣的熟悉,翊聖真君忽然就被魔魅住了,卻也是一剎那,繼而是滔天的恨意席捲而來,用盡全身之力融合著蝕骨奪命的法術送了出去。
狄旭張大了雙目看著這令他心魂俱裂的一幕,翊聖真君手中放出的紅光淹沒了他的女王,飄逸的身姿,傾城容貌,只在一個瞬間又被重重甩了出來,空氣中的血腥味愈重,觀戰台上的藍色結界隨著那白色身影的掉落而消失。
狄旭覺得嗓子發緊,那一瞬間頭腦空白,他張了好幾次嘴,才撕心裂肺地喊出她的名字,那藏在心中珍貴得不捨得呼喚的名字。
「南華————」
可惜他的女王再也聽不到了。
重華的破月畫戟帶著冥界的萬鬼怨怒之氣破風而去,疾風嘯嘯,全是冤鬼的哭喊狂笑,這一擊非同小可,就算崇恩乃上古之仙也承受不住,崇恩也早已祭出武器相擋,聖潔正氣的同天劍與破月畫戟相撞,火花四濺,崑崙顛的雪也跟著微微一顫,二人不分上下,重華又出殺招,卻不料崇恩臉色忽然一變,手已僵了片刻,只以剎那,破月畫戟已刺入了他的身體。
這卻是出乎重華意料的,順著崇恩的目光看向腳下的戰場,他的目光停在魔界的觀戰台上,那層淡藍的結界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似乎在剛剛交戰時有個凄厲的聲音含著「南華」,那個魔界女王的名字,雖然聽說無數次,他卻從未見過這女王。
崇恩帝君看著那方向,忽然伸手握住身上的畫戟,猛力一拔,鮮血四濺,染紅了飄落的雪,身體卻以最快的速度沖向了觀戰台。
南華支撐著身體爬起,那翊聖真君見自己一個必殺招竟不能殺她,那心中恨意更涌了上來,恩恩怨怨,因果報應,他將所有對白夜的恨都發泄在她女兒身上,只有殺戮才能澆滅他的萬年恨意!
他提刀一步步靠近,看著那似曾相識的容顏,抬手,揮下。
一陣黑影掠過,他的獵物已經到了他人之手,翊聖真君看向那玄衣銀髮的冥主,怒意變成了興趣:「冥主和她又是什麼關係?」
重華笑道:「雖和她沒有什麼關係,卻想知道她與崇恩帝君是何關係。」目光轉向了那向來平靜如水的崇恩帝君身上。
崇恩帝君道:「你放了她。」
重華看著懷中半死的南華,那容貌與南籙倒是七八分相似,只是過於冷漠了,嘴角染了几絲鮮血,倒也有那麼幾分楚楚動人,不掩傾城之色。
他看向崇恩帝君那如星如辰的面容帶著幾分掩飾不了的焦灼之色,他寧願中他一記也要拚命趕來救這女子,不由冷哼一聲:「白夜的女兒,竟能讓冷心無情的崇恩帝君如此關心,看來是交情匪淺哪。」
崇恩帝君長嘆一口氣,沉聲道:「你必須放了她,重華,這世上誰都能傷害她,唯獨你不能。」
「哦,我與她素不相識,崇恩帝君又能編出什麼天衣無縫的理由讓我放了她?」
「我從不編理由,但你不能傷害她,否則後悔的便是你。」
「哈哈哈,你這話說得摸凌兩可又天衣無縫,我若傷她,後悔那人恐怕是你罷,你那道貌岸然的模樣我已經厭倦了!」
崇恩帝君知他仍怨恨當年之事,可這事竟是無法解釋的,只能默默受這誤解,從此恩斷義絕,可此刻,他卻萬萬不能捨棄南華。
他靜靜看著重華懷裡的女子血流不止,翊聖真君是真下了死手,若是再不及時救治恐怕……他心中煎熬,猶如無數野獸在撕扯,袖中拳頭緊握得青筋暴露,卻始終無法開口告知真相。
重華瞧他這模樣,心中越發肯定,嘲諷道:「想不到你也會有愛著的人,還是魔界的女王,崇恩,這一切都同三萬年前那般相似,那麼……」他的嘴角劃過一抹邪肆的笑意,眼神冰冷,空華流轉已是殺意流動。
「住手!」崇恩帝君大叫。
伸向南華心臟部位的手停住,縈繞絲絲煙霧,是惡鬼的怨恨。
重華冷冷一笑,落在崇恩帝君臉上的目光帶上著揶揄:「是不是心也跟著要停止跳動了?害怕得身體都軟了,寧願用任何東西來換她一命?」
崇恩帝君心中更痛,真覺那話語如同一把利刃貫穿疼痛的心,他緊閉著眼,緊握的手緩緩鬆開,像是放棄了什麼,無力道:「你可知她是……」
剩下的話已淹沒在喉嚨,他張開著嘴,卻無法出聲,他已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重華停住的手掌重重落在南華心口,那女子重重吐了一口黑血,如同飄落的葉,沒有了生息。
重華抬眸:「我只知她是你愛的女人,所以,必須要死在你的面前,崇恩,這種滋味如何?」
崇恩卻似沒聽到他的話,雙目直直看著他懷裡的重華,那星辰般的面容瞬間黯淡如死,他慢慢走過去,露出渾身破綻竟不知覺,周身險象環生。他走到重華身前,接過那被殺死的女子,就連死去,她的神情依然倔強,容貌美得絕了煙塵,這樣的南華啊,只會令他更心疼。
這女子靠在他胸膛,安靜得如同睡去,可讓他好好擁有一回。在很多年前,他傷了她的心,絕了她的情,命運啊,總是如此造化弄人,就算他是仙,依然逃不過這樣的擺布。
重華冷冷看著,大仇得報,竟不曾覺得半分快意,看著崇恩,像是看到當年的自己,心中悶痛發慌,那死去的愛人,再也無法回來。
崇恩帝君的目光從南華身上落在重華臉上,他看了許久,才似苦笑一聲:「你可知她是魅姬的一縷魂魄所化,如今,你親手殺了她。」
重華猛然一震,臉色刷白:「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