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誅魔陣
崇恩帝君抱著南華已然轉身,重華身形一閃攔在他面前,面目猙獰:「你剛才說什麼?給我說清楚!她怎會是魅姬,魅姬早被你們殺死了!」
崇恩帝君木然看著他:「當年我違反天規偷偷在誅魔塔聚她一縷魂魄,用回魂珠養了九百年後才融成了一個不會散去的魂,本想交由你保管,你卻不願見我。我於是繼續養了兩萬年才等到適合孕育這個魂魄的身體,那就是白夜……」
他的話未完,重華卻渾身發著抖,不敢置信地看著死去的南華:「你說她是魅姬?」
崇恩帝君沉默看著他。
靜默片刻后,重華恢復了平靜:「崇恩,你又騙我,魔是沒有魂魄的,死後灰飛煙滅,何來輪迴。」
崇恩帝君道:「她是魔與妖的孩子,所以魂魄只得一縷,但頸后的妖印還同當年一致。」
重華當即怔住,他以為只有自己知道這個秘密,不料崇恩卻能一語道破,那麼,如果真是那樣……
他顫抖著手伸向那被他殺死的女子,撥開漆黑的發,染血的衣領后,一朵艷紅的火睡蓮悠然綻放,妖媚絕艷,竟是這般眼熟,歲月恍惚倒流,那艷麗如火的睡蓮出現在他生命中,從此燃燒了他的心,焚盡了所有理智。
三萬年後,這朵睡蓮再次灼燒他的心。
重華猛然倒退,雙目瞪圓,如同見了這世上最恐怖的東西,嘴巴張開,卻說不出一個字。
崇恩帝君依然是那淡淡的悲傷與憐憫,再不去看他,抱著南華繞路而去,腳下神鬼魔廝殺不斷,可又與他何干?
他為天界的安寧,已經失去太多無法挽回的東西。
身後的重華如同雕塑般愣在原地,崑崙顛的雪花悠然落在他身上,銀髮在玄袍上隨風流動,他還是他,冥界的王,帶著仇恨絕望地流連世間,只是那雙眼失去了往日的光芒。
天邊的麒鶴一聲長鳴飛向崇恩帝君,他要帶著那死去的女子去往何方?
崇恩帝君正要騎上麒鶴時一抹黑影攔在他面前,重華的目光死寂而兇狠:「你不能帶她走。」
崇恩帝君看向他。
「她是我的。」
「是你親手殺了她,我不會將她給你。」
重華臉上閃過痛苦神色,目光緊緊盯那死去的女子,手已抬起了武器:「那就繼續我們的生死較量,要麼殺了我。」
慘烈的廝殺中,南籙忽覺心中一痛,似乎有什麼東西忽然流失,他猛地往南華的方向望去,便聽見狄旭撕心的喊叫,他腦中嗡地一聲,手腳都冰涼了,腦中閃過南華渾身是血的模樣。
稍一晃神,不知何處發來的暗箭刺穿了他的肩膀,劇痛讓他恢復了神智,那猛然抬起的雙目竟是赤紅得如血,像一頭絕望的魔獸,陷入更瘋狂的廝殺。
天兵接踵而來,殺了一批又一批,令他寸步難行,南籙的廝殺越發沒有章法,幾乎顧不得防守,他只是機械地殺戮,要殺出一條血路來通向南華。狄旭那一聲嘶叫不斷地回蕩在腦海中,南籙覺得自己要瘋了,就算他自己死,也萬萬不能讓南華有事!
然而敵方似乎知道了他的意圖,他越是往那個方向廝殺,天兵就越擋在那裡,對他狠下殺手,堆積憤怒與焦躁,逼得他不得前進方寸,雙目越發地通紅嗜血。
他已成了魔,心魔盤踞在心,若是再步步相逼,只會魔性越發嚴重,最後成為一頭失去理智只知道殺戮的狂魔,這才是魔的真正可怕之處。
南籙眼底的赤紅越來越重,心魔吞噬他的理智,手中的劍吸足了血,浸染了魔性,竟由透明變得通紅,戾氣深重的劍,威力與先前完全不同。
如潮水般湧來的天兵們竟被他的狠戾殺怕了,看這狀似瘋狂的魔眼底通紅一片,渾身遍布大大小小的傷,明明那眼神是如此的恐怖,卻有一張絕世的容顏。
手中的劍發出低吟,嗡嗡聲中不似先前清脆空靈,而像詭譎的笑聲,艷紅鮮血滴滴落下,南籙兇狠嗜血的目光掃了一遍,天兵們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身子不由往後退去。
南籙往前走一步,天兵們退一步,漸漸地退出一個豁開的口,一身戰甲的男人面目粗獷,雙手持大刀,與他迎面而立。
翊聖真君本抱著看好戲的心情觀看崇恩與重華的恩怨了結,不料卻為爭奪那個女子的屍首生死相拼,這就著實沒了意思,他的目光一轉,便落在瘋狂廝殺的南籙身上,那狠戾的魔性讓他著實有興趣。
那與南華七八分相似的容貌一看便知他的身份,翊聖真君的興趣更大了,哈哈大笑道:「你就是南籙,白夜那賤人與從雲的孽種!今日,我會用同樣的方法送你們上路!」
南籙細長的雙目一眯:「是你殺了南華?」
「這是你們必須要接受的命運,要怪就怪白夜那賤人不該生下你們!」
南籙提劍飛疾而去,染血的冰鸞劍在雪花中留下殘影血光,無聲無息地刺向那狂妄的天人,翊聖真君兩把大刀就勢一擋,卻發現那劍又變了方向,側身讓過時才發現時虛招,真實的劍招已襲向他心口,強勢的力道就著劍尖逼得他往後退去,只得用金鐘護體之法護住身體,生生用胸口抵擋那強烈劍勢,手中大刀才有機會反擊。
南籙飛身退後,翊聖真君才得以喘上一口氣,雖未受傷,可適才那樣硬拼,也耗去不少真力。
「你比你姐姐厲害多了,可也……」
他話未說完,那紅著雙目的魔又再次狠戾地打來,翊聖真君叫苦,就算拚命,也得讓老子說幾句場面話好不好!
戰場相拼,生死剎那,翊聖真君已吃了虧,自然不敢鬆懈,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只守不攻,這個身經百戰的天界神將早已看穿一切,南籙的法術武力都比他勝上一籌,卻也是強弩之末,他被天界兵器所傷,傷口極難癒合,肩上的傷更是厲害,像是被箭所創,然後硬生生把箭拔了出來,這樣的身體,再消耗一下戰力也就等著被他收拾了。
然而南籙的驍勇就算他只守不攻也覺吃力,上百回合下來,翊聖真君竟被傷了幾處,即便這樣,也不見這瘋狂的魔有半點疲憊的跡象,反而那雙目越來越紅,幾乎分不清眼眸與眼白的界線。
翊聖真君心中一驚,那粗獷的臉上漸漸露出驚恐,他想起一萬年前天界的預言,引發這場戰爭的原因。
白夜出,天魔現!
天魔,莫非就是只為殺戮而生的狂魔?
這將是六界之大難!
若是如此,他必然誅殺這還未成形的魔,無論用任何手段。
翊聖真君抬手,一個簡單的動作,是天界之人都懂得的誅魔陣手勢,分散在四處廝殺的天兵接到號令,紛紛向這邊聚攏,各歸各位,等待將領的下一個號令。
此次誅魔戰的副將見這陣勢,猶疑道:「崇恩帝君下令要活捉他,將軍的誅魔陣似乎不妥,萬一……」
「崇恩優柔寡斷,只會釀下大禍,我們無需聽他的,這叫南籙的魔,今日是必殺無疑,否則後患無窮。」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魔族女王都死了,這個前任魔王也留不得,崇恩那裡我自會去說。」他看了眼觀戰台的方向,此時的崇恩哪裡還有空閑來管他。
天兵們將那滿眼發紅的魔團團圍住,一層疊著一層,幾乎將天際遮蓋,翊聖真君食指指向天空,朝南籙的方向一點,萬千弓箭齊發,每一支箭都攜帶著要命的術法,五顏六色的光芒從四面八方射向同一個地方,誅魔陣第一式——萬箭封魔。
然而那萬箭所歸之處,南籙竟毫髮無傷,身體浮在半空,腳下羽箭成森,只見他雙手張開,手中一把通紅長劍嗡嗡低吟,劍尖滴答滑落一排鮮血,眾人還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直到前一排的弓箭手齊齊倒地,喉嚨被整齊劃一地割斷了。
翊聖真君也是一驚,連他自己都未看見南籙是如何出的手,為何這誅魔陣對他毫無用處,但他畢竟是身經百戰的將領,一發不成又下令另一輪萬箭封魔陣,且連續不斷,誅魔箭未停,又從天而降以術法形成的伏魔網,十八金剛齊上陣,三十六天罡布地網,直將南籙圍得水泄不通。
魔將鬼兵們見天兵忽然撤退,只圍著一處去,不知發生了何事,醒過神來看大局時,他們的女王已死,南籙被誅魔陣所困,主將死的死傷的傷,一時沒了主心骨,方寸大亂。
滿地屍首,血流成河,這漫天飛雪的崑崙顛啊,不知何時起,飄下的竟是紅色的雪花。
崇恩帝君見南籙被圍困,好幾次想脫身,奈何被重華死死纏住,那破月畫戟如銀蛇游龍,招招狠戾,帶著地府的陰氣怨毒,崇恩帝君只能接招,看著遠處的誅魔陣越發兇險,中間困著入了魔的狐妖。
明明重華是南籙般來的救兵,為何此時他寧願看著南籙被誅魔陣所殺也不去相救,他的心裡究竟盤算著什麼?
確實,此時的重華以入了魔障,便是他時常所掛在嘴邊的執念,一心只想得到崇恩懷裡的那具屍首,其它萬事,哪怕天崩地裂他也不放在心上。
誅魔陣中閃出一陣紅光,緊接著陷入一片寂靜,崇恩大驚,此乃誅魔陣的最終一式,若是發動,無論多麼強大的魔都只能一死,當年白夜隻身可殺五千天界精兵,卻也逃不過一個誅魔陣,最終被困十重天五千年。
重華卻對那邊毫不關心,手中畫戟一擺,使了個法術沖將而來,崇恩卻不再出招,抱著南華靜靜站在紅色雪花中,那飄雪帶著血的腥味,卻美得像漫天落花。
一切因緣,開花結果,終將有人來結束。
崇恩的臉上依舊是那淡淡的憐憫與悲傷,看那一方銀色畫戟猛龍一般向他飛來,他懷裡只抱著一個不會醒來的女子。
畫戟停在了他面前,他看見重華眼中的憤怒:「你要死,我也不許你抱著她才死!」
崇恩道:「我把她給你,最起碼,我要讓她的弟弟活下來。」
重華接過南華的身體,那身體如此輕,抱在懷裡形同虛幻,命運陰錯陽差,竟會讓他親手殺了所愛之人的重生。那一刻,身體相觸,他的心在顫抖,顫抖著一片片掉落,碎成一地猩紅。
崇恩帝君用最快的速度飛向誅魔陣,前方陣中光芒大放,他嘶聲大叫:「住手!」
話音未落,那光已凝聚成一束衝天光芒,漸漸一分為四,將陣中重傷的南籙圍住,再迅速凝聚、爆炸,刺目的光芒亮得眼都睜不開,崇恩卻愣住了身子,木然看著一切,神情絕望。
南華死了,南籙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