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渡情絲

第二百五十五章 渡情絲

崇恩帝君看著眼前煙霧裊裊中血霧瀰漫,心中忽然一下落空,那誅魔陣,誅的不僅僅是陣中之魔,還有他的心魔。

他怔怔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覺得手腳發涼,身邊的士兵看著他,張口說著什麼,將他團團圍住,他卻覺得這些圍在身邊的都是魔,要將他吞噬殆盡,讓他屍骨無存。

這一萬年,他所堅信的,所承諾的,所希望的,通通在那束光芒中消逝乾淨。

隱忍多年,等來的竟是這樣的結局!

「誅魔陣也不過如此。」

這聲音淡淡的,輕輕飄來,從那血霧煙裊中傳出,明明和緩清淡,卻透著一絲睥睨天下的霸氣。

圍成陣法的天兵們嘩然一片,驚駭地看著那漸漸散去的血霧,是誰?誰敢闖入誅魔陣!竟還能從中活著出來!

崇恩卻猛然望去,死灰的眸中漸漸浮現欣喜的光亮。

然後,他看見那血霧中走出一個人,著了身艷麗長裳,絲緞的面料如水似火,紅得格外奪目,丹鳳眼,眼角微微挑高帶著一抹隱約的桃花色,眉目俊俏凌厲,這容貌他是見過的,卻是一雙赤眸流光溢彩,從未見過的深邃暗紅,暗紅中流著一抹淺淡的紫。

這是……

他心中越發驚駭,這容貌明明是張至深,可從那麼遠都能感受到的逼人氣勢卻如此陌生,那眼神,幾乎要將入目一切都湮沒殆盡。

沒錯,這人便是從中曲山而來的張至深,他那一雙眼早已成了艷麗的紫紅,眉目妖冶,不知從何時起,這半妖半魔之人竟成了真正的魔,膽敢擅闖誅魔陣,用那樣不屑的目光睥睨上萬的天兵天將。

然而,他懷裡抱著的南籙緊閉著雙目,白袍染紅了血,不知生死。

張至深環視著將他包圍的天兵天將,不屑道:「以上萬之兵力圍殺一個魔族,這就是你們天界所謂的正義?」

「你是誰?為何還能在誅魔陣中活下來?」翊聖真君大聲問道,他勉強撐著才不至於被那強烈的氣勢所壓,手中緊緊握著武器,這從誅魔陣中走出的魔著實詭異,他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張至深道:「我是誰並不重要,但從現在起,你們休想再傷他一分。」

「好大的口氣!那就再讓你嘗嘗我誅魔陣的厲害!」

翊聖真君一抬手,崇恩帝君大叫:「不可!」

翊聖真君看向他。

「他的出現太詭秘了,我們切不可輕舉妄動!」

「不試試看怎知深淺,再利害的魔還能逃出我的誅魔陣?」翊聖真君冷笑,已發下號令。

誅魔陣起,天兵們蓄勢待發,弓箭手拉弓滿弦,齊齊對準陣法中赤眸紅裳的魔,可那魔非但沒有露出懼怕的神色,反而微微一笑。

那一笑,紅眸流轉,百媚生焉,只覺微風輕動,漫天飄落的紅雪忽然止在了半空,本要發弓的士兵僵住了身子,驚駭得望著陣中的魔。

翊聖真君甚至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那紅袍之魔忽然轉身看向他,雙手依舊抱著不知生死的南籙,手腕卻交叉擺動,結了一個簡單而奇怪的印,結束之後似乎什麼都未發生,他依然沖翊聖真君露出一個微笑,雙目微眯,紅光流動,繼而轉身離去,背影高貴。

翊聖真君與崇恩帝君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他意欲為何。

「你……」翊聖真君才一脫口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再說不出話,他那成千上萬的士兵紛紛從高處無聲無息地落下,冰雪砌成的崑崙顛上,艷紅的雪花再次飄動起來,那落地的士兵迅速地融化在這冰天雪地里,從冰雪中長出一株株艷麗鮮紅的花朵,花瓣盡情鋪散開來,妖嬈又冶艷,像是女子艷麗的嫁衣裙裳。

這是魔界的妖花,耶夢伽羅!

翊聖真君看著這夢般的景象,歷經沙場無數的戰將雙腿發軟地跪在新開的花叢中,渾身打顫:「為何會這樣?他是誰,是誰?」

崇恩帝君環視那遍地而開的耶夢伽羅,抱著南籙的背影慢慢遠去,震驚還未從他臉上褪去,卻在喃喃自語著什麼。

翊聖真君的身體一瞬間僵硬,猛然回頭:「你說什麼?」

崇恩帝君無奈的臉上透出絕望:「白夜出,天魔現。」

在遠處觀戰的魔軍們亦被這如夢般的現象所震驚,他們看那一襲紅裳的魔漸漸朝他們走來,心中既是歡喜又是懼怕,那是他們天性中對於強者的敬畏,直到走得近了,又有人驚詫地發現這突然出現的魔竟是他們先前的魔后張至深!

可張至深明明在泗水之戰中剜心而死,為此南籙還發了瘋魔,那麼,這這這忽然厲害到變態的張至深究竟是魔是鬼?這還是當年的張至深么?

眾魔軍們吞了吞口水,個個感覺脊背發涼。

這太可怕了!

好在魔軍的秩序未亂,那統軍之將領也算一條好漢,猶豫著上前:「魔……魔后。」

張至深一抬眼,嘴唇微揚,一雙紅紫雙眸說不出的駭人,彷彿裡面有萬千的妖魔鬼怪,波光流彩,已是邪氣側漏。

那將領便一時著了魔,禁了聲,看那妖冶邪氣一雙紅紫雙眸后,冰天雪地里,耶夢伽羅開了一路。

這時,魔軍將領中一直沉默思索的老將忽然激動地開口:「我想起來了!他是兮月,是魔王兮月!」

所有魔族包括冥界的鬼靈們一片嘩然。

魔王兮月,那是創造魔界的王者,如神話般存在魔族的心中。他曾帶領魔族的先輩們浴血奮戰沙場才在混沌初開的世界開闢出一方魔界,據說他法力極強又用兵如神,有他在,天界就不敢進犯魔界,才使得魔界能夠繁榮發展。但後來兮月不知去向,無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是生是死,有人說他被天界所暗殺,也有人說他已涅槃成佛,不再屬於魔界,超脫六界之外。

如今,這站在他們面前的張至深怎會是傳說中的兮月魔王?

尤其是那些見過聽過魔后張至深鬧過各種笑話的魔族,這總是跳腳脫線的人類,怎會搖身一變就成了魔界的開闢之祖兮月?

有的魔族已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然而被那一雙艷麗帶紫的眸子輕輕掃來,一股無形的壓力又驚得再笑不出來,這這,莫非這人真是兮月?

先前開口的眾將首領問那老者:「此話從何說起?」

老將道:「我的祖父曾跟隨兮月浴血打下魔界江山,我聽他提起過魔王兮月有一種葬花之術,轉眼便能將弱小生靈化生為花,魔界隨處可見的耶夢伽羅皆是曾經被兮月所化的生靈,是以,六界之中,唯有此花最邪,只能生長在魔界!老將三生有幸見過兮月魔王,歡迎魔王重歸魔界!」

那老將激動說著,早已跪在地上虔誠地磕頭,一個又一個。

身後的將士齊齊跟著跪地,虔誠而大聲地表達此刻的激動:「歡迎魔王重歸魔界!」

那首領也被這聲勢所震,激動地問張至深:「你……真是兮月?」聲音竟在微微顫抖。

張至深那紫紅的眸微微一轉,俯視這些匍匐在他腳下的魔族兵將,看不出任何錶情。

他漸漸抬眸,崑崙顛艷紅的雪花依然在飄落,一片一片,紛紛揚揚,恍惚中像那薔薇宮不停飛舞的落櫻紅花。不曾忘卻的歲月流光里,南籙曾回眸望他,那時白衣勝雪,墨發飛揚,身後是艷麗的薔薇花海,落花在空中翩然而下,帶著花香和寸寸陽光,細長雙目深邃而漆黑,那樣靜靜望著他。

那一眼,一如望進了整個世界,而今,他才讀懂那個眼神包涵了怎樣漫長而沉痛的等待。

魔軍們匍匐在他腳下一聲又一聲地呼喊那個名字,幾乎整片白雪相連的崑崙顛都在震顫,而他卻無動於衷,眼裡只有懷中那人,這男人才是他的天下,他所有的情緣的歸處,這是他的魔。

那沉寂的容顏在這震天動地的呼喊中微微一動,張至深屏住了呼吸,激動的魔軍們也覺察到了這變化,齊齊住了聲,也跟著屏住了呼吸。

只見那張絕美的容顏漸露出痛苦神色,繼而睜開了眼,赤紅眸子蒙著迷離的光,南籙看清了張至深的面容,那迷離的光卻未散去,一直看著他,許久后微微笑了。

「果然,只有在死後我才能再見到你,如此,再無需怨恨,無需悔痛。」

張至深露出一個苦澀的笑:「說好的等我永生永世,你是準備食言了么,我的小籙兒?」

南籙驀地睜大雙目,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眼中水光涌動,嘴唇發抖:「你……」聲音早已哽咽,再說不出其它字來。

「是我,讓你久等了,小籙兒。」張至深微笑,神情鬆散,笑得那麼漫不經心,就同五千年前那偷雞的小狐狸驚魂中回眸看見的笑容一模一樣。

南籙定定看著那個笑容,眼中的水光更甚,直待那漂亮的眼眶再盛不下,流下兩行紅色的淚水,他忽然撲在這個男人的懷裡大哭起來,像個孩子似的,任性地發泄所有的委屈和傷痛。

為何現在才想起來,為何讓他等了那麼久,等得靈魂都破碎了,自己都變得不是自己了。

張至深安慰地撫摸他的頭,任由他放聲大哭,臉上神情複雜,高聲莫測。

那圍觀的眾多魔軍個個淚花閃動,為這相逢的一刻,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的魔后,終於回來了。

直待南籙漸漸平復,張至深轉向身後,專註於他們相逢的魔軍和鬼靈們這才發覺那兩個還未變成耶夢伽羅的天界仙人不知何時到了他們跟前。

「回去告訴天帝,若是再犯魔界,就休怪我不客氣了!」話語不疾不徐,卻充滿了威脅。

翊聖真君臉上帶著不甘,他要發作,卻又不得不強忍下來,若眼前這魔真是兮月大魔王,那豈是他一個天將所能得罪的。

崇恩帝君倒是面色自若,那如星如月的面容又呈現那種慣見的柔和沉靜,他向張至深俯身行了一禮,不疾不徐道:「是天界魯莽了,還請兮月大人多多包涵,我這就回去稟告天帝。」

言罷,已招來麒鶴飛入天際,翊聖真君雖是不甘這樣當了縮頭烏龜,但也知道崇恩的做法最是正確,再多的天兵天將也無法勝過一個兮月,他只能撤退,便也跟著去了。

南籙哭完了,疑惑地看著張至深:「為何他叫你兮月?」

張至深搖了搖頭:「這不重要,戰爭已經結束,我帶你回家。」

紛揚的雪花不知何時又恢復了它的瑩白,不知疲憊地飄落在大地,掩蓋了猩紅的鮮血,整個世界又變得雪白了,如同殺戮不曾發生過,只有那遠處一叢從茂密的曼珠沙華像火般蔓延在雪地中,妖冶地提醒著這裡曾有過的殺戮。

魔軍們從中間讓開一道路,看張至深抱著南籙一步步離去,那飄落的雪花緩緩而下,竟不曾沾染他的衣襟,那樣艷麗的紅裳子在雪中格外的醒目,便像那妖冶艷麗的曼珠沙華般,但是他每走過的腳步又如此沉穩有力,抱著懷中的人已是抱著他所有眷念。

生死輪迴,念念不忘,只為渡一個情劫,情思不斷,從此,生死不離。

無論是魔族還是鬼靈,此刻目送這個離去的背影,眼中充滿了敬畏和尊敬,曾經那經常跳腳可愛又好玩的張至深早已變為強大的魔王兮月,唯有不變的,是他與南籙深沉的愛意。

眾魔心中百感交集,忽見那高貴沉穩的身影在雪地上一個踉蹌,竟摔了個「狗吃屎」,只聽得「哎喲」一聲,繼而是布料「刺啦」的撕裂聲,那紅色身影爬起來焦急喊道:「南籙南籙,你沒事吧,可有摔疼?哎喲,我抱得手都酸了。」

南籙瞧他這模樣,分明就是活脫脫的張至深,忍不住道:「你……剛才的氣勢都哪兒去了?」

張至深摸了摸頭,不好意思笑道:「剛剛裝得太入神,連路都忘看了。」

南籙:「……」

眾魔:「……」

哪有什麼強大的魔王兮月,這明明還是原來那個張至深嘛!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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