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雪上加霜

林家人來的很快，不到中午林張氏一行人便到了。除了林張氏、林浩初，還有林家的幾個族老，雖然林嘉和這個當家人沒擔起過一天林家的擔子，但是他畢竟是林家這一支的族長，而且林浩初現在也即將長成，老一輩兒的人都說林浩初跟當年的老太爺幾乎是一個模樣，完全不像他那個老子，就算是為了林浩初這個未來的的林家當家人他們也得儘力。

徐謹之作為女婿要跟著去，按說林沛菡作為女兒也是應該跟著去的，但是一來徐謹之並不是很想讓林沛菡過去，二來林張氏態度很堅決不讓林沛菡去，林浩初去，有個給林嘉和送終的人就可以了。他不值得兩個孩子這麼千里迢迢拋家舍業的去給他送終。

林張氏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其實就連昨天剛聽到林嘉和的消息的時候林張氏也沒有多大的悲慟，她跟林嘉和之間的感情，早在一年又一年的枯守中消失殆盡了。昨天接到林嘉和即將不久於世的消息之後，林張氏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坐了一晚上，她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她的淚早在這些年流幹了，因此就算是眼睛乾澀的不行，但是仍舊流不出眼淚來。

她就在那裡獃獃的坐了一晚上，一邊坐著一邊回憶她這枯井般的大半輩子，其實林嘉和走了也好，她也就能解脫了，就算是做個寡婦也比這樣好，對她好，對兩個孩子也好。浩初給林嘉和守三年，正好十八九歲，什麼都不會耽誤，這也算是他這個當父親的給兒子做過的唯一的一件事兒了。

林張氏態度堅決，林家的族老們也沒有什麼意見，林家是舊式家族，族老們也都是舊思想，本來就不喜歡女孩子們亂跑，等把林嘉和接回來她再去哭靈就好了。

徐謹之一行人匆匆的走了，林嘉和現在還沒有走，如果他們速度快一些，沒準兒還能見到最後一面。就算是林張氏對林嘉和沒什麼感情了，她仍然想讓兒子見他父親最後一面，起碼不讓他抱憾終身。

林張氏他們到的十分及時，林嘉和看了林張氏和林浩初一眼之後，才徹底的閉上了眼睛。林浩初跪在地上，林張氏一隻手扶著病床，眼裡劃下了一行清淚，本來以為她已經沒有眼淚了，但是到了這一刻她發現其實她還是有的，不管恨也好怨也罷，到了這一刻，林張氏覺得往事隨風散，她現在能好好的把他送走也好。再過一段時間等她把孩子們都安排好了，她也就該走了，不過等他們到了地下，估計林嘉和早已經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希望他們下輩子不要再碰到了。林張氏替林嘉和把眼睛合上，在心裡默默地說道。

林嘉和在上海的東西沒什麼好收拾的，他當初置辦了兩處別墅，一處已經被趙含嬌賤賣了，另一處也就是林嘉和和新女朋友的住所，知道林嘉和去世以後，那個女孩子也收拾東西走了，不知道是因為有林文和一堆下人看著，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她只帶走了自己的衣裳首飾，並沒有把房子也賣了，不過她生的那個女兒卻留了下來，給林文留下了話說這是林家的女兒，她不想養也養不起。

林嘉和走了，留給劉張氏和林浩初的除了一個空蕩蕩的屋子就是一個剛剛才滿周歲的女兒，就連不是當事人的徐謹之都覺得如果他是林張氏恐怕得恨不得把林嘉和給鞭屍了。不過林張氏見到了那個才一周歲大的孩子眼神連變都沒變就讓人把孩子抱走了。這種事情早在很多年前已經不能讓她便臉色了。

一行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林嘉和已經去世了，林張氏決定在上海停留一晚上第二天立馬就回去，現在天氣已經暖和了，林嘉和還是早些入土為安才好。

本來徐謹之以為這一晚上也只是很普通的一晚上，但是卻因為一個人送來的一封信讓這天晚上變得不平凡起來，來人徐謹之並不認識，但是那人卻認識他，說是受人所託，徐謹之看完信以後看了那個人一眼，說道：「屍首在哪裡？」

孔陽死了，就是在這次的事情中死的，這次上海的大罷工鬧得前所未有的大，甚至因為衝突死了不少人，因此幾個領頭的的人都被抓住了，孔陽本來是有機會逃走的，但是卻把逃生的機會讓給了別人，自己傲然選擇了死亡。他們這些人都是把命豁出去的，因此提前都給家裡寫了絕筆信，約好了如果出了什麼事兒便交到家人手裡。

孔陽會把絕筆信給他，徐謹之很是意外，他跟孔陽有過一面之緣，倒是林沛菡跟孔陽很是熟悉。不過雖然只是跟孔陽只見過一次，但是徐謹之卻對孔陽的印象不錯，孔陽跟他不一樣，是那種真正的坦蕩之人，然而也就是在現在徐謹之才知道原來他還是一個革命者。真不知道那樣君子如玉、風淡雲輕的身體下面怎麼會藏有這麼大的能量。

林浩初的信很簡單，只是希望徐謹之和林沛菡能幫忙照顧一下孔月，別的事情一點兒都沒提。更沒有拜託徐謹之幫他收屍之類的，以徐謹之現在的能力，好好的安葬孔陽還是能做的到的，孔月能不能過得好大概是一生無憾的孔陽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了。

雖然孔陽並沒有提，但是不管是因為林沛菡和孔月的關係，還是對孔陽本身的敬佩，徐謹之都想把孔陽的屍體領回來好好安葬。

「孔先生的屍體已經火化了，跟同志們埋在了一起，我們的同志們都在那裡，也算是死的其所了。」這次的事情對孔陽他們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幾乎都犧牲了，只有幾個人逃了出來，給徐謹之送信的這個人只是個小兵，要不然他也不敢這個時候出來。

「我很好奇你這麼過來找我不怕我舉報你嗎？」徐謹之聽來人這麼說也沒再說什麼，對孔陽來說埋到北平或者保定老家或許還不如埋在這裡能夠跟他的夥伴、戰友們永永遠遠的安葬在一起。再說孔陽現在已經火化了，這時候是不流行火化的，如果把他的骨灰帶回去恐怕給林沛菡和孔月的衝擊更大。

「我相信孔先生，既然他能把信交到您手裡，那麼就算您不是我們的戰友也不會害我。」來人說道，提起孔陽來他便是一副推崇備至的樣子，看來是真的很敬佩他，要不然也不會在這個關頭來給孔陽送信，要知道現在外面可不安全的很，換一個人恐怕都恨不得躲的遠遠的。

來人並沒有待多久，便急匆匆的走了。等他走了之後徐謹之拿著孔陽的絕筆信苦笑，他還真是會給他找麻煩，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自信自己會幫他這個忙，畢竟他們只是一面之緣。不過他還真的不會不管，林沛菡對孔陽十分推崇，徐謹之可以看出來她對孔陽並沒有什麼男女之思，只是全然的敬佩，只是正因為這樣恐怕他知道孔陽去世以後才會更傷心吧。

畢竟孔陽是那樣耀眼的一個人，這樣的人英年早逝，沒有娶妻沒有生子就這樣毅然決然的走向了死亡，徐謹之心裡對孔陽真的挺敬佩的，為了信仰竟然能完全的拋棄七情六慾，起碼他自己完全做不到。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兩個消息一起來了，恐怕林沛菡會堅持不住吧。一晚上徐謹之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等到剛剛朦朦朧朧的有了些睡意，天已經亮了。

頭昏腦漲，徐謹之跟著林家人扶著林嘉和的棺材回保定，為了運回林嘉和的棺材還頗為費了一番功夫，畢竟不能帶著棺材做火車吧。

等到回了保定，幾個人臉上都帶了風霜之色，林沛菡早已經到了，身邊還帶著亮哥兒另外幾個孩子都還小，徐王氏便沒讓她帶了，孩子小最是容易受驚。

林嘉和雖然死的不是太過光彩，但是死後哀榮，林張氏堅持著給林嘉和辦喪事，才幾天幾乎瘦的就跟紙片人一樣了，但是就是這樣她也力求把林嘉和的婚事辦的妥妥噹噹的。這是她為林嘉和作為林家媳婦兒做的最後一件事兒，過了這件事兒她就再也不會想起他了。

林沛菡也說不出現在自己是個什麼感覺，毫無疑問作為父親林嘉和是十分不合格的，她對林沛菡和林浩初甚至完全沒有什麼父女父子之情，甚至還比不上林茜茜跟林浩然，但是就算是這樣，頂著她父親名字的林嘉和去世了，林沛菡仍舊覺得心裡跟空了一塊兒一樣。

林沛菡不知道林嘉和去世之前看到守在身邊的林浩初跟林張氏有沒有因為這一生辜負了對他最好的幾個人而後悔，他喜的他愛的都離他而去了，只有他不喜的不愛的一直守著他，林沛菡靜靜地站在林嘉和的棺木之前心底里問道：「父親，你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