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彌留之願(一)
日至中天,正是一天最盛之時,而這宮家內外那喜氣已經呈頹敗之勢。
京畿羽林衛將這宮家裡裡外外圍得水泄不通,固若金湯;十七名混在雜耍班裡的亂賊除了那名假扮成新娘子的女刺客,已盡數誅滅,一具具屍首大喇喇地擺在喜堂大院中,等待聖上做出進一步旨意。
而此時「梅廬」外,清一色的男子在門外等待消息,焦急的目光死死地注意著寢卧內的動靜。
在這詭異安靜中,連呼吸放重似乎都是一種罪過,無形壓在心頭讓人有窒息之感。
將近兩個時辰的守候,門開了,顧妙晴抹著臉頰間的濕淚,立馬跪在了趙昚跟前。
頭搖了搖。
驚色無聲在這男子間面色間染開,瞳孔被驚懼催開,如寒九臘月間的雪梅驟然盛開,大股大股的痛色從眼中湧出。不用顧妙晴言語多說什麼,裡面金玉的情況已經盡數洞悉。
顧妙晴跪在地上黯哭了一陣子,收起了自己那貓兒般的哽咽聲,抬頭向跟前的趙昚說到。
「皇上......玉娘不行了,她......她想見你。」
不行了,想一記悶棍打在趙昚頭上,倏然間懵了!眼眶中滿溢的淚水頓時劃下,淚在冰涼的臉上烙下滾燙,錐心刺骨,碎了趙昚那一點點可悲的奢望。
他想只要她活著,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她的苦衷,她的背叛。他會當做一陣輕煙,一場迷霧,一個噩夢忘了。
時間似乎進入了倒計時。珍貴地像沙漠里一滴滴救命的甘露!趙昚灌鉛的腳先是吃力地邁出一步,然後整個人就化成一陣疾風沖了進去。
「還有你,榮王爺。」
抽了抽鼻息,顧妙晴濕濕的淚眼又朝趙真元說了一句。震駭之下,腦子裡稍有清明的人都清楚著,金玉彌留之際,當下該進去地是作為身邊人的洛知秋。而不是個旁人榮王趙真元。
金玉此時的意思,誰也猜不透其用意。可時不待人,面色沉沉的趙真元也拋開腦子裡的雜亂。緊隨趙昚之後進了寢卧。
冷風中如枯萎之花的洛知秋,淚如急雨而下,神色間惶惑難當,僵直的腳突然朝還未掩合的門邁動。卻被台階上起身的顧妙晴出手攔住了去路。
「你不能進去......」
這樣的尬尷終於從旁人口中吐露。臉如覆了一層寒霜般的洛知秋,張著口,正欲爭辯些什麼,卻被顧妙晴再次打斷。
「這是玉娘的意思。」
閉上眼,淚潸潸而下,顧妙晴緊抿著唇不再多言,手也緩緩地落回身側。
她相信,洛知秋會遵從金玉的意思。
而眼前這男子。突然如崩塌的大山,頹然地軟坐在冰涼的台階上。掩面而哭。
......
施完「九轉還魂針」的盛子駿,氣息紊亂地坐在八仙桌旁,也是愁容滿面地閉上眼睛,心裡酸澀難當。
醫者,最不能接受地便是無力回天。
再次睜開眼,那化作疾風地趙昚已經衝到了床榻邊,拉起金玉那發涼的縴手,像是用盡了自己平生的力氣,頓時頹靠在床欄邊。
「小......小鈺,我是青哥,你看看我,我是青哥......」
潸然而下的淚比先前更加洶湧,此時趙昚在金玉面前,不再是用尊貴將人壓制在腳下的天子,而是用一個平常人的口吻,聲聲揪心地喚著遊走生死邊緣的金玉。
蒼白的玉顏間,金玉那眼睛緩緩地睜開半條縫子,如破曉晨光散出了清朗之色。
「青.....哥......」
「我在,我在,別怕......」
哭著,趙昚那臉上強忍著痛擠出笑容,混雜出一方難以描摹的揪心。他和霍小鈺,相隔著一個找不回的八年,一個偌大的紅塵,心間早已被這俗世紛擾砌成一道不可逾越的牆;而這一聲有氣無力的「青哥」,那是對過去的尊重,也是認同。
她沒忘,不是嗎?趙昚在她心中,不是沒有位置。
他想霍小鈺好好活著,即便不能留在自己身邊,但能知道她過得好,過得安穩,趙昚還有什麼可強求的呢?盼活的渴望迫使著趙昚滋生出強烈的奢望,忍不住把這份希望寄托在盛子駿身上,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奇迹,一個轉圜。
剛重逢,卻話別離,趙昚心難甘。
「個個說你醫術超群,你救救小鈺,救救她!只要能救她,你要什麼朕都給你!!」
眼前央求自己的是這天下至尊,他口中的話被人奉為金科玉律,多麼誘人的許諾!然,盛子駿那笑揚在嘴角,苦得不能再苦了。
人即使再能呼風喚雨,在有些事情上,能力卻是有限的。
「玉娘擋住刺客那一刀,已斷了玉娘的主心脈,雖得金針壓制著體內出血,但支持不了多久。時間不多,皇上您還是好好聽聽玉娘的話,別讓她心中帶著遺憾。」
時間短暫,想必他們有很多話想說,不該由他這個局外人佔據太多。忍著心中那股無盡的顫慄,盛子駿強撐起身子朝屋外走去,把這裡留給了他們。
「回來,你給朕回來!!!你竟敢忤逆.......」
「青......青哥......」
天子之威驟然發作,可這方盛怒卻被身邊一聲微弱之聲生生截斷,趙昚心頭一顫,連忙轉頭神色惶恐地向金玉保證到。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我這就命人召太醫署的御醫來......小鈺,你答應我,一定要挺住!」
急喘了一口,金玉搖搖頭,似乎明白自己的時間不多,徑直把心中未了的願說了出來。
「青哥......我求你,求你.......」
「好,好!你慢慢說小鈺,我一定答應你!」
迅速撐起身坐在床榻邊,趙昚小心翼翼地將金玉扶靠在肩頭,尖著心聆聽金玉的話。
「放......放洛知秋,洛知秋一條生路,絕不......絕不誅連。」
意料之中的請求,卻未料到是在這番光景下說出!她彌留之際,心裡依舊牽挂著那個人的安危,卻不敢說出任何怨怪之詞來。
趙昚心一遍遍被刺著,痛著,也顫抖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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